长篇小说《武汉之恋》连载——之十九

2021年04月27日17:01    作者:阎志  

  卓尔创始人阎志所著的长篇小说《武汉之恋》(五卷本),时间跨越近四十年,起笔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武汉,落笔于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前夕。讲述了改革开放以来傲立于时代潮头的那些弄潮儿的成长经历及其情感故事。

  第四部:北方晴 南方雪(之四)

  16

  火车一路往南开。

  出岳阳的时候,天空开始扬起细碎的雪粒,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到长沙后雪花下得更紧,越往南开,雪却下得越大,透过车窗看过去,旷野上已经一片素白,雪被积得非常厚了。根据苹果手机里接到的气象通知,甚至像广东这样以前很少见过雪的地方,也下起了大雪,让民众惊讶雀跃,跟过节似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妖娆的南国装点出一派北国风光。

  张中羽躺在铺上,头枕着被子,独享悠闲自在。车窗外大雪纷飞,车厢内暖气正足,他随身带了两本书:《孟子旁通》和《封建考论》。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发发呆,一会儿想想自己将来要做什么,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挺好。就像他对王慈说的,有时候坐火车确实比坐飞机自由得多。

  过了韶关东,火车突然减速停下。张中羽还以为火车停靠在了某个站台,结果发现是停在了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寂静雪地一片孤寒。火车上的广播很快进行了说明:“旅客朋友们,大家好。由于风雪太大,前方轨道出现大面积积雪积冰现象,严重影响本次列车的正常通行。现在我们接到广州站的调度通知,为了安全起见,本次列车暂停运行,等候前方轨道疏通完毕。”

  张中羽心想:这次南方之行还真是赶巧,竟然遇上了百年未遇的大雪,这大雪还让火车暂停在冰天雪地里了。冰天雪地可是中国北方的特有名词。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眺望着窗外的雪景,听到旁边的乘客在询问经过的乘务员:“火车会停多久?”乘务员温和地回答:“目前还不知道,只能等调度通知了。”乘客又问:“既然停下了,能不能让我们下去到雪地里走走?”乘务员的声音严肃起来:“这可不行。这是违反安全规范的。”问的人估计也不是真的想要去雪地里撒撒野,过道上的几个乘客都笑了起来。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暂停,就是两天两夜。

  第一天中午,火车上还正常向乘客提供熟食,到了傍晚就只能供应方便面了,用水也出现了紧张,热水供应处排起了长队。好在铁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闻讯而来,带来了矿泉水、饮料、水果和食物,价格也便宜,并没有坐地起价、痛宰旅客。乘务员开了门窗,允许大家在门口、窗口进行购买,但还是坚决不同意乘客下车溜达。村民来了又去,雪被上留下零乱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了。时间一点点过去,车上的氛围越来越压抑,很多乘客开始焦躁起来,变得坐立不安。火车广播和乘务员不断安抚,让大家不要惊慌。好在手机的信号还很通畅,无碍打电话和发短信。在通话中,有人向家人报平安,有人向朋友诉苦,有人向客户解释,有人向同事调侃,不一而足。短信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叮叮咚咚的,倒也热闹。既然只能等待,众人也就慢慢平复下来。许是很少有这样的经历,漫天风雪中,火车停在白色旷野上,像一条冻僵的蚕,即使夜色已深,很多乘客还是无法入睡,对着窗外发呆。鹅毛大雪落在车顶上,簌簌有声。似乎一旦闭上眼,第二天醒来时这列火车就会被大雪严严实实地覆盖,和旷野融为一体。

  第二天一早,很多人的手机电池电量已经耗尽,车厢里充电的插座又不够,面色灰败的主人看着悄无声息的手机,无计可施,六神无主,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高举着手机,向乘务员求助:“能不能让我的手机充上电?”硬座车厢里更是混乱,拿着手机的乘客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有的还企图闯进卧铺车厢,以为那里插座会比较充裕。无奈之下,火车广播只能反复播报:“请各位旅客朋友留在自己的座位上,请各位旅客朋友留在自己的座位上。”

  张中羽先是觉得好笑,手机就像是人体的幻肢,越来越重要,越来越离不开。慢慢地,他意识到不是手机,信息联络才是人类深深依赖的。信息联络正在通过控制人类的交流方式进而改变世界。只要手机有电有信号,人们就会觉得安全,以为自己是在安全岛上;一旦手机打不通,处于失联状态,人的心态就完全改变了,崩溃随时都会降临。

  “联结原来如此重要。”张中羽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像一束光一样,一下子照亮了茫茫雪原,让孤零零的长节火车一目了然。人不在联结中,就像火车停靠在旷野中一样无助。

  “对,我应该做一个方便大家联络沟通的工具。”这真是灵光一现。张中羽兴奋地拿出笔,就在打开的《孟子旁通》的天头地脚处勾画起来,越画越入迷,连饥渴疲劳都一概忘诸脑后。

  不知何时,火车徐徐开动,广播里的提醒、乘客们的欢呼声,都没有惊扰到他……

  17

  王慈和张中羽通完话后,一个人走上书店五楼的天台,坐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武汉当天特别阴冷,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给天台抹上了一层亮色,即便热度全无,仍让人感到高兴。天空中有一群鸽子在飞舞,哨音清越,鸽子们不时降落到天台上,蹦蹦跳跳,探头探脑,倒让周围环境显得不那么冷清。这应该是附近居民饲养的鸽子,王慈经常能够看到,此时心中便泛起斯蒂文斯的诗句:“当乌鸫飞出视野时/它便成为/无数圆圈之一的边缘了。”

  乌鸫也可被替换为一只鸽子或一群鸽子。在抬头观察鸽群的时候,王慈总是会涌起相似的伤感,想起自己的孤独,想起自己的等候。张中羽正在坐车前往广州,而南方突降大雪,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途经二十座雪山。这时候,一只掉队的白色鸽子引起了王慈的注意。它停在天台的电梯房顶,东张西望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显得很心慌。天台上种着一些植物,有草坪、花果,但它并没有飞过去。看它的样子不像是在找吃的,倒像是在焦急地等待或者寻找着什么。这只鸽子也是一位等候者吗?群鸽盘旋着飞远,王慈开始担心这只孤单的鸽子。是什么原因导致它单独迫降在了电梯房顶,是因为翅膀受伤了吗?要知道,江水在流淌,鸽子必定要飞翔。

  就这样,王慈坐在天台上,看着电梯房顶上的鸽子,足足观察了二十分钟之久。终于又有一只灰色鸽子飞了过来,停到了那只白色鸽子身边。两只鸽子在那里交头接耳,传递着什么,越来越亲昵。这究竟是一对恋人还是两个朋友?王慈也无从知晓,却感到了莫名的欣慰,就好像在他孤守着书店时,迎来了田路、雷华和张中羽们的探访。不一会儿,两只鸽子一起飞向远方。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落单的鸽子是在等候飞翔的伴侣,苦心人天不负,它终于等来了一心等待的心上人。

  王慈站起身来,踱步三圈,到第四圈时毅然掏出手机,很坚定地拨出一串号码,电话通了:“纯子,你还在武汉吗?”

  电话那头叫纯子的女人愣了一下:“是你啊,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你都能找到书店来看望我,我给你打个电话不也是应该的吗?”王慈鼓起勇气说,“纯子,我想再见你一面。”

  “谢谢你。”纯子说,“可惜我现在不在武汉了。从你的书店出来后,我先回了趟黄冈,在老家待了两天,现在已经回到上海了。从武汉经过的时候,没好意思再打扰你……”

  纯子说得很客气。王慈有些失落,愣了半天。纯子也半晌没有说话,空气里似乎飘着一丝尴尬。后来还是纯子主动说:“那个……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电话挂断了。千言万语,只倒出这么两句,就相顾无言了。就好像天台上笼罩着厚厚的云层,只有一两束阳光透过来,这是远远不够的。王慈在天台上伫立良久,倾听着脑袋里的那群鸽子在尽情飞翔。“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是一个整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只乌鸫也是一个整体。”他抬头看向天空,天色开始变暗了。鸽群和那两只鸽子,像是被从天空抹去了飞翔的痕迹。它们是一起回家了吧?忽然,他想到了泰戈尔的诗句:“天空没有留下鸟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他像彻底清醒了一般,迅速从楼顶下到五楼自己的房间,拎起背包,胡乱塞进几件衣服,又从抽屉里拿出钱包和身份证,便冲出了书店。

  他的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路追到书店的门口,问:“王总,您这是要到哪儿去?需要我跟着您吗?”

  王慈脚步一刻没停,边走边说:“不用了,你留在店里好了。我要临时出趟差。”

  秘书又追问:“您去哪里?我马上帮您订机票。”

  “到上海。你帮我订最近的一个航班。我现在就赶到机场去。”王慈走到院子里,开上车直奔天河机场。

  在机场高速上,王慈的心跳一点一点平缓,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断给自己打气:再也不能等了,这一次再也不能等了。他这时候才清楚,自己从头到尾要等的,以及最后终于等来的,还是最初的那个人。这个人既已现身,他没有理由不抓住这个

  机会。

  当王慈终于走进四川中路同凤小区对面的上岛咖啡时,天已经暗了,路灯变得愈来愈亮。四川中路靠近外滩,夜色下的建筑依稀可见当年十里洋场的旧貌,路灯下人影幢幢。

  看着窗外的街景,王慈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如果不是真的坐到了这里,王慈都不敢相信,年过四十的自己竟然还能像年轻时那样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喝了口柠檬水,继续等待着。咖啡馆里播放的音乐居然是《北京欢迎你》。王慈笑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武汉人,在上海听到了《北京欢迎你》。

  终于,一道怯生生的身影进了咖啡馆,在门口犹疑张望。王慈霍地站了起来,用力挥了挥手。纯子面露微笑,款款地走了

  过来。

  王慈先开口:“我们又见面了。”

  “下午还在打电话,现在就见上了。”纯子感慨地说,“感觉你在给我制造一个惊喜。你现在和以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王慈说:“你先坐。”

  纯子脱下外套,王慈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纯子里面穿的是一件高领毛衣,虽然四十多岁了,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王慈不免多看了两眼。纯子有些腼腆,说:“我比较怕冷。现在还没到三九天呢,就把高领也给穿上了。”

  “你倒是没怎么见老,还跟年轻时一样,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王慈叹口气,不忘自嘲,“我就不一样,头发也秃了、白了,肚子也大了。这些年我天天忙于应酬,都已经老态龙钟了。”

  纯子说:“谢谢你的夸奖。但是评价你们男人,标准可不太一样,你这是更成熟了。”

  王慈说:“说了半天还没有点喝的。你想喝点什么?”说着就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纯子看王慈喝的是柠檬水,说:“我也来一杯柠檬水吧。”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柠檬水是免费赠送的。但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如果你们不点别的,也要收二十元。”

  王慈说:“没问题,你先给我们上一杯柠檬水。”

  纯子说:“那我们就点些吃的东西。你到上海来,应该由我来请客。你还没吃晚饭吧?”

  王慈说:“我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估计你已经吃过了,就在机场吃了一份套餐。”

  纯子有点埋怨,说:“你怎么这么见外,应该到家里来吃。”

  王慈呵呵笑着,说:“都是一样的。”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忽然找不到话说,互相看一眼,又马上低下头。王慈琢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新的话题:“你现在还是叫纯子吗?”

  “是啊,我一直都叫纯子。到了上海以后,同事和朋友们也都叫我纯子。”

  王慈说:“没想到你一直都在用这个名字,我真是佩服得很。”

  纯子说:“其实也不难。顺其自然就叫开了。”

  王慈说:“我还记得你原名可不叫纯子。”

  纯子急了,赶紧制止:“不能说!”

  王慈又笑了:“你是当年看了《排球女将》后,喜欢小鹿纯子,才要求所有人叫你纯子的。叫着叫着就叫开了,很多人都忘了你的真名。后来办身份证的时候,你就干脆把名字改成了‘向纯子’。”

  纯子有点感动:“也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你不是还记着吗!我倒是觉得,只要坚持下来,就一定会有好结果的。对不对?”

  王慈喃喃自语:“是吗?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有好结果。那我坚持了这么久,”他说着把身子往前倾,凑到纯子面前盯着她,“我也会有好结果吗?”

  纯子有点慌乱,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但卡座的空间就这么大,避无可避,索性也勇敢地盯着王慈:“可是,没人叫你等啊。”

  王慈说:“是我自己要等候的。我傻,我痴,我癫。”

  纯子脸红了,说:“你现在后悔了吧?”

  王慈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今天不是坐到你面前了吗?如果后悔,我就不会来了。”

  纯子垂下眼帘,两行热泪滑下来,滴落到了桌面上,她语带哽咽:“谢谢你,王慈。为一个不值得等候的人,你等了这么久。”

  王慈动情地说:“我并不怨你,反而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我会在哪里。因为你,我才来到武汉,此后便一直待在武汉,开书店也好,做书商也好,起起落落,没有满世界漂泊,也是因为你。你是我的锚,把我钉在了武汉。”他一把抓住纯子的手,抓得那么紧,好像再也不愿意松开,“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傻瓜!”纯子轻轻抽出手,“如果我不回来呢?”

  王慈脱口而出:“我会一直等下去。”

  外滩灯光璀璨,坐在咖啡馆里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火花银树不夜天。纯子说:“这里离外滩不远,我们去外滩走一走吧。”

  虽然已经入冬,但上海近江靠海,当天又没有风,空气还是暖暖的,很湿润。两人并肩而行,从四川中路走到苏州桥,然后又朝着外滩走去。

  外滩上的人不多,对岸的金茂大厦和东方明珠塔交相辉映,王慈很是感叹:“上海毕竟是上海。春江花月夜,名不虚传。”

  纯子抿嘴一笑,说:“现在黄浦江可不是春江,而是寒江。”

  王慈于是念了一句诗:“寒江流甚细,有意待人归。”念完后又补充说:“在我眼里,这条黄浦江虽不是春江,却胜似春江。”

  王慈话里的柔绵情意,纯子岂能不知。她凭栏俯瞰,江水被灯光漂染得流光溢彩,宛若一条彩带。“我不知不觉也在这江畔生活了二十年。刚来上海的时候,我就在这附近的同济黄浦中学教书,每天傍晚都会到外滩上走走。那时行船很少,行人更少,江对面还是一片农田,春天是金黄的油菜花,秋天是黄灿灿的稻穗。我就这样看着对面一天天地发展起来,直到再也找不出当年的模样。”

  王慈说:“是啊,这二十年变化太大了。不只是上海在变,我们的县城不是也在变吗?武汉的变化也很大,上次你太匆忙,我想带你再回去好好看看。”

  纯子说:“城市再怎么发展,只要人没变就好。”

  王慈轻轻拥住纯子,说:“城市可以天翻地覆,人是很难学孙悟空玩七十二变的。反正我很简单,也不愿意变来变去。”

  二十年的时光荏苒,好在初心还在。也许,纯子当年漫步在江畔,便是在看景思人。“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纯子没有说话,静静依偎在王慈怀里。谁说时光不会倒流,二十年前的青春光阴,此刻就在他们相拥的身畔一言不发地静静流淌。

  18

  王慈和向纯子的婚礼在二〇〇九年的元旦举行。按照纯子的意思,婚礼最好一切从简,甚至都不用领证,她说:“我都让你等了这么久,而我自己却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如果你不想领证,我是没有意见的。”

  王慈说:“怎么能不领证呢?必须领!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一定要领一个证,才能证明我真的等到了。”

  纯子柔声说:“那我们去领证。但是仪式真的没必要办了,我们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办什么仪式呢!”

  王慈很认真地说:“虽然年龄是四十多岁不假,可我也是第一次结婚。结婚是人生大事,怎么能不热热闹闹呢?我们可以不风光大办,但至少要告诉亲朋好友,我终于结婚了,也该请他们来喝一杯喜酒吧。”

  纯子想想也是,说:“王慈,那我们折中一下,不举行仪式,但摆几桌喜酒。到时把一些亲友请过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我们也说几句感谢话。大家都自然一些。”

  王慈感激地看着纯子,纯子的这些话正是他想说的。“对,我们要把一些亲友都请过来,感谢一下他们,同时也请他们见证我们的幸福。”

  返回武汉后,他们筹备了差不多一个月。先在等候书店附近的金色华府小区购买了一套房子当作婚房,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王慈便从书店搬出来,住了进去。纯子愿意到武汉来跟他一起生活,这让王慈十分欣慰、感动,他知道对于一个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来说,从上海到武汉,需要下多大的决心。他紧紧搂住纯子,搂到纯子都喊疼了。

  元旦那天,他们把香格里拉中餐厅酒店的中庭包了下来,摆了八桌,王慈和纯子的中学同学来了两桌,王慈的书店的同事来了两桌,亲戚朋友来了四桌。王慈没有请田路、雷华、张中羽,知道他们可能没有时间,只是给他们发了通知短信,说:“我终于等到了我等的人,我要结婚了。”

  不一会儿,雷华的回复率先到了:“真诚祝福王慈大哥。”王慈心想,雷华真是一点都没变,仍然是这么真诚这么简单。

  张中羽也很快回了:“祝福王大哥!”言简意赅,也是张中羽的说话行事风格。

  田路因为有时差,晚上八点多才回:“所有的等待都一定是有结果的。”王慈很欣慰,不愧是田路,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

  现场很热闹,在大家的起哄下,王慈和纯子不仅交代了等候的故事,还喝了一杯交杯酒,收获了亲友们的掌声和祝福。很多亲友意犹未尽,还闹了洞房,共同见证了这场跨世纪的等待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

  第二天,王慈和纯子早早起床。吃着纯子亲自做的早餐,王慈感觉幸福极了,说:“今天我带你再去看一个地方。”

  纯子白了他一眼,说:“你还真把我当成才从山里出来的人啦?前阵子你刚刚带我饱览了武汉的名胜,东湖、省博物馆、黄鹤楼、‘外滩’,你都当了我大半个月的导游了。难道还藏着压轴的景点吗?”

  王慈问:“‘外滩’这十多年建设得不错吧?”

  纯子说:“武汉的‘外滩’不比上海的外滩小,好像还比上海的长很多。”

  王慈说:“说起来,这二十年武汉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好多景点,我也是光听说,没去过。我想带你多看看,不是我陪你,是请你陪我。我们要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纯子也伤感起来,说:“当年我一心只顾着读书,你又要忙着开店,连个周末都没有。在武汉几年,我们居然都没能好好一起逛过,确实留下了不少遗憾。”

  看到纯子泫然欲泣,王慈赶紧转变话题,说:“对于等候的人来说,一切都不晚。但是我今天要带你看的可不一样,因为你已经是我们王家人了。”

  纯子闻言又高兴起来:“看把你美的。我既然嫁给了你,当然是你们王家人了。”

  王慈说:“今天我就带你好好了解一下我们王家的历史。”

  纯子也好奇起来,问:“你们王家的历史不应该在黄冈吗?怎么跑到武汉这边来了?”

  王慈说:“开始我也不知道。我的爷爷和曾叔祖其实都在武汉做过生意。这也是我来武汉后,我的父亲断断续续告诉我的。”

  早餐后,王慈开车载着纯子,先到了中山大道。纯子说:“这里倒真和上海的南京路一带很像。”

  王慈有些得意地说:“你说得对。前面那条路就是江汉路,比上海的南京路还要长,是中国最长的步行街。”

  看着沿路的繁华景象,纯子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曾经执意离开的武汉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说:“武汉真厉害,有最长的江滩,又有最长的步行街,又有最大的城中湖,又有长江第一楼,又有‘天下第一街’,又开了辛亥革命第一枪,又有建国后修建的第一座长江大桥。我真是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王慈说,“武汉真是个好地方,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也不会把你娶到武汉来。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生活,武汉都是很适宜的。”车子又往前开了一会儿,王慈介绍说:“我们左手边就是民众乐园。”

  纯子惊讶地说:“我知道这里!我在网上看到过,这里售卖很多时尚品。”

  王慈找地方泊好车,两个人下车走进大楼里。

  王慈说:“这个地方,以前叫民众乐园,现在叫新民众乐园。”

  纯子问:“以前?多久以前?”

  王慈说:“远到解放以前,甚至抗日以前。”

  “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我爷爷在汉口做生意,就经常到这里来听戏。梅兰芳、尚小云,都到这里唱过戏,可谓名角云集。那时候的汉口非常繁荣,是大码头,也是远近闻名的戏码头,名角都得在这里唱开了才行。”

  出了新民众乐园,王慈又指着旁边的一栋房子说:“这是原来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大楼。现在市面上最昂贵的‘1916’,就是这个公司生产的。”

  纯子问:“为什么香烟的牌子要叫‘1916’?”

  王慈说:“‘1916’是出香烟的年份,到现在快一百年了。”

  再往前就是大名鼎鼎的六渡桥,六渡桥往左拐便能看见孙中山先生的铜人像。

  王慈说:“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们穿过马路,朝着江汉路的方向走。纯子问:“我们这是要去江汉路吗?”王慈点头:“对,我接下来就要带你去逛江汉路。”他们很快看到了佳丽广场和万达广场,王慈感慨不已:“如果这里一直保持民国风格多好啊。像这样突然冒出几栋现代建筑,不仅莫名其妙,还很煞风景。”

  纯子说:“各有所好吧。再说了,这事儿不该你管,就算你想管也管不了。”

  王慈说:“我是不见外,把自己当成武汉人了。”

  万达广场对面有个小院子,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汉口总商会”。纯子问:“这里怎么还有一个院子?这是什么院子?”王慈说:“牌匾上写着的就是,汉口总商会。”

  纯子问:“汉口总商会。看地方有些年头了,这里有什么典故吗?”

  王慈说:“这里就是我要带你看的地方。我的曾叔祖,也就是我爷爷的叔父,名讳王葆心,是个大学问家,抗战时候曾经到这里来参加过活动。”

  “曾叔祖是学问家,怎么会跟商会牵扯上关系的?”

  “抗战时期,一些文化人经常聚在这栋院子里组织活动。”

  纯子说:“你也喜欢文学,这点倒是家学渊源。当时来这里的除了曾叔祖,还有哪些文化人?”

  王慈说:“有老舍、茅盾、郭沫若……”

  “这么厉害!”

  “对啊,当时他们都来这里。”

  王慈想带纯子进去看看,门卫走过来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慈说:“我们想进去看一看。”

  “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又不是公园,有什么好看的?”门卫毫不通融地说。

  王慈还想争取,纯子拦住他,说:“算了算了,我们就不进去看了。外面看一眼就行,大文豪的事,我也不大懂。”说着就把王慈拉走了,“我倒是真没想到,你们家跟武汉还有这么多关联。”

  “其实,湖北周边县城的人家,往上追溯几代,好好查一查,都会跟武汉有点关系。维新运动、辛亥革命、抗日战争,这些历史都绕不开武汉。”

  纯子说:“我回去也要问一下我的父母,以前我们祖上跟武汉有没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去逛江汉路。走到“女人街”的时候,纯子格外兴奋,说:“这个名字真好。”她很想进去看看,但是发现王慈已经很疲惫了,便打消了购物的念头。

  中午他们就在麦当劳解决,点了两个汉堡、两杯可乐。纯子说:“我好久没有在麦当劳吃东西了。”

  王慈边吃边说:“是啊,我也好久没这样了。感觉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纯子看着王慈,笑嘻嘻地说:“我们本来就还是年轻人。”

  19

  雷华接到王慈结婚短信的时候,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傻乐了好一会儿。他是打心底里为王慈感到高兴,心想,一个坚持等候的人终于等来了他一直在等候的人,真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真好。不忘初心,不畏将来,真好。雷华刚把祝贺的短信回过去,电话就响了。原来是东岭软件上市的保荐人、摩根斯坦利中国区的主管郭总打来的,郭总的声音透着兴奋:“雷总,通过了!通

  过了!”

  雷华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这真是天大的喜讯。他当然知道郭总口中的“通过”是什么意思,但他生性谨慎,免不得要再确认一下:“郭总,是什么通过了?”

  “你们的聆讯通过了。你们下周就可以路演了,下下周就可以敲锣上市了!”

  雷华故作镇定,问:“郭总,是确定了吗?”

  “百分之百确定、千分之千确定、万分之万确定!”郭总的声音里洋溢着喜悦,“雷总,我们已经收到联交所正式的函件了。”

  雷华说:“那真是太好了,谢谢郭总。”挂了电话,他旋风般冲出办公室,来到办公大厅,跳上一把椅子,觉得还不够高,又从椅子蹿到了桌子上,高喊一声:“同事们!”

  大伙儿都愣住了。雷华在公司里向来镇定自若,成为副总,成为总经理,都没有喜形于色过。对于雷华来说,职位的升迁不过是换个办公室办公而已。他们从没见过他如此兴奋的样子,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雷华脸涨得通红,激动地高举着双臂,“我们东岭软件的上市申请通过了!我们马上就是香港联交所的主板上市公司了!”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有人拍起了桌子,有人鼓起掌,有人甚至把桌上的报纸抛了起来,有人带头唱起了《东岭之歌》,雷华站得高,便投入地指挥大家一起纵声高唱。唱毕,大家都拥向雷华,所有人的眼睛都热烈地看向他,所有人的双手都伸向他。于是,雷华便像率队夺冠的主教练一般,被大家合力抛向空中,一下,两下,三下……整个办公室充塞着欢乐的氛围。

  虽然被同事们抛接了好几个回合,雷华头昏脑涨,但依然保持清醒。落地后,他赶紧制止住兴奋的同事们:“我们等下班后再庆祝。现在我要给刘总报喜了。”他跑回办公室给刘总打电话。没想到刘总却抢在他前面说:“雷总,我已经知道了,真是太好了。”

  雷华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说:“刘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终于上市了!我们成功了!”

  刘总也十分激动,说:“是啊,恭喜雷总。这是你带着同事们做出的成绩。你们的工作非常出色!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雷华赶紧谦让,说:“这是刘总一手开创的功劳。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们是在刘总为我们夯实的基础上砥砺前行。没有刘总对我们的支持和信任,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收获。”

  刘总爽朗地笑了,说:“雷总,我们兄弟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们相互祝贺一下,东岭能有今天,我们都不容易,都有

  功劳!”

  雷华说:“东岭能有今天的成就,全在刘总高瞻远瞩,规划布局得好!”

  直到下班前,雷华还觉得公司地面不结实,走在上面像踩着棉花。这毕竟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大喜事!东岭毕竟浸透了他十多年的心血,在刘总的鼎力支持下,在公司上下的齐心协作下,公司终于能够上市了。雷华更为看重的是,公司上市的时间点。

  中国虽然在二〇〇八年举办了奥运会这样全球瞩目的盛事,但举国上下依然要共克时艰,先是汶川地震,接着又迎来一波金融危机,软件行业也受到了很大影响。东岭还不错,挺住了。不仅挺住了,还逆风上市。这时候上市无疑是很好的窗口期,除了会有一大笔资金进来,公司员工持有的股权、奖励股权和期权的价值,也都能在市场上得到回报,对团队而言肯定是最好的激励,能为公司保留和吸引更多的人才。雷华越想越兴奋。

  回到家,他还是喜上眉梢。张红一看到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准有好消息,问:“看你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是不是你们公司上市通过了?”

  雷华笑了:“你真是……”

  张红笑着打断他:“你每天操什么心,想什么事,为什么烦恼,为什么高兴,我还能不知道吗?”

  雷华把张红抱起来,原地转了三圈。

  张红轻捶着雷华的肩膀:“不要疯了,快放我下来。马上开饭,你不知饥饱,我可还饿着肚子呢。吃完我们到紫竹院去散散步。”

  婚后夫妻俩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是遇到开心的事情,还是偶尔有点不如意、不称心,两人都会到住所附近的紫竹院公园散步。边散步边说话,将快乐的事和爱人分享,把不开心的事也倾诉出来,然后重振旗鼓,继续向前。

  一月的北京,天气晴好,却寒冷无比。两人裹着羽绒衣,步行时倒也不觉得冷。公园里种植着很多常绿树,人却少了很多。雷华边走边说:“现在好了,我终于对跟我一起干的兄弟们都有一个交代了。现在好了,他们手里都有了股权,成了百万富翁,甚至是千万富翁。”

  张红笑了一下:“辛苦不会白忙,努力终有回报。”

  雷华说:“更关键的是,我想我们也实现了我们的理想,获得财务自由了。”

  张红点点头:“你现在财务自由了,接下来还想做什么呢?”

  雷华沉吟了好一会儿,说:“这倒是个问题。你想到我前面了。”

  张红浅笑:“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是闲不住的。”

  “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还得好好想想。”雷华琢磨了一番,说,“上市阶段还会有好多事情。我正好学习一下整个过程。”

  通过聆讯后,上市进程一下子提速了。东岭软件公司作为内地第一家到香港主板上市的软件公司,毫不意外受到了投资人的追捧,迎来了十多倍的认购。不到二十天,二〇〇九年一月十九日,东岭软件公司在联交所正式挂牌上市,以较高的定价发行。上午九点半,当东岭软件公司的代码和名称在联交所的交易板上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欢呼起来,雷华和刘总紧紧拥抱在一起。仪式比较简单,雷华代表东岭软件公司向香港慈善总会捐赠了一百万元人民币,联交所代表也向东岭软件公司赠送了一座小金牛。

  从交易广场出来的时候,正午的阳光灼人眼目,几幢大厦的玻璃幕墙闪耀得如同悬挂的瀑布,浮光跃金,闪耀无比。雷华搭乘自动扶梯从交易所大厅下到广场的一楼。与此同时,张中羽正乘坐旁边的扶梯自下而上,从一楼前往交易广场的二楼,准备转乘大堂的电梯前往二十楼拜访一家投资机构的老总。在联交所上下两座扶梯上,两个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就这样各怀心事,擦肩而过。

  20

  上市当天晚上,东岭软件公司在香港中环的香格里拉酒店举行了盛大的答谢仪式,大家都兴高采烈,开怀畅饮。落座后,雷华一直想找机会和刘总谈谈,但看到刘总那么开心,同事们那么尽兴,他又忍住了。轮到雷华向刘总敬酒时,他赶紧说:“刘总,明天我还想去您家里坐一坐。”

  刘总在香港有一套房子,雷华之前也去过几次。

  刘总看了雷华一眼,说:“雷总要来,我是随时欢迎啊!”他看到雷华欲言又止,便压低声音说:“雷总,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可是我们东岭软件大喜的日子,你要多喝几杯。”

  何止是几杯,几十杯怕是都不止。刘总先是带着雷华一一敬出席的嘉宾。接着由雷华率领出席仪式的同事敬刘总。刘总又带着同事们敬雷华。同事们又轮流敬他们俩。敬完酒之后,进入自由喝环节。崔成焕拉着雷华连喝了三杯,每一杯都有不可推却的理由:第一杯,雷华是年轻人,后生可畏,大有前途;第二杯,产品问世兼热销,让公司迈上了一个大台阶;第三杯,公司上市,居功至伟。雷华赶紧回敬三杯,也说了三个理由:公司元勋,一直是中流砥柱;技术大咖,一直在攻城拔寨;情比师徒,一直帮助自己成长。崔成焕很高兴,连干三杯,说:“我能带出你这么一个好徒弟,绝对是此生最大的成就。”一晚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大家都开怀畅饮。

  第二天,雷华因为心里有事,早早醒来,在酒店简单用完早餐,便让酒店礼宾部代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刘总位于西九龙ICC旁边的天玺公寓。快到的时候他给刘总发了条短信。刘总也摸透了雷华的脾性,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时,收到短信,又亲自到公寓门口来接雷华。

  雷华还特地准备了礼物,说:“刘总,我在您领导下工作这么多年,到您家里也来了好几趟,带上伴手礼,这还是第一次。”

  “我们是一家人,完全不用那么客套。”刘总大笑,顺手接过礼物,原来是两瓶一九八六年的拉菲,“雷总,毕竟是上市公司的CEO,果真不一样了,出手就是大方。”

  雷华说:“我可不敢马虎。因为不知道带什么礼物,为此还请教了很多人。毕竟我是到上市公司老板家里来做客。”

  两人哈哈大笑,进入电梯。刘总买下了整整一层作为住宅,面积大,视野好,站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可以直接看到维多利

  亚港。

  雷华羡慕地说:“刘总,您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住这么高,看这么远,感觉太阳和大海都离您很近,一个就在您眼上方,一个就在您眼皮子底下。”

  刘总说:“你也完全可以啊!你的股份随便出手一点,像这样的户型,你随时都可以买一套。”

  雷华忙说:“那还是算了。第一,哪有一上市就卖自己公司股份的;第二,即使要买房子我也不会到香港来买。”

  刘总有点不理解:“香港可是东方明珠。你为什么不愿意来香港置些房产呢?”

  雷华不好意思地说:“香港很不错。只是我既听不懂粤语,英语也不行,在香港生活会很不方便。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内地吧。”

  刘总说:“没有你学不好的,只看你学不学。粤语和英语都是小case啦!”

  刘总家里有间茶室,很是安静。两人坐下,刘总亲自泡茶,雷华说:“刘总,我这次来,是有件事儿要和您商量一下。”

  其实刘总在昨晚的答谢晚宴上就有了预感,雷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说有事相商肯定是大事。他不动声色地为雷华沏了一杯茶。“这是云南古树产的普洱茶,汤色无双,你先品尝一下。我们就边喝茶边说事好了。”刘总还是一如既往,保持着笑吟吟的神情。

  雷华说:“刘总,我想离开东岭。休整一下,也享受一下

  生活。”

  刘总一愣,嘴巴抿了半天:“先说说你的理由。”

  雷华说:“刘总,我的经历您都知道。我从在武大读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努力,两年时间修完了四年的学分,然后花了两年时间创业,毕业后来到北京,工作节奏就更快了,中间没有停歇过。现在公司也上市了,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我想趁这个时机停下来,享受一下生活,好好照顾家人,能够有多点时间陪伴孩子,陪孩子成长。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就直说了。”

  刘总说:“我们是一起打仗的亲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就

  是了。”

  雷华说:“我琢磨着,接下来的工作,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挑战性了。无非是继续把上市公司做好、做大、做强。离开了我,我们带出来的团队是完全可以做好的。我觉得我应该离开,让他们上。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希望刘总您能支持。”

  刘总沉吟了一会儿,举起茶杯:“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雷总,我还记得我请你做总经理时,你说过一句话,你说你要在三十八岁退休。”

  雷华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其实是他想要辞职的初衷,没想到刘总竟然还记得。“刘总,其实我一直以这个目标激励自己。”

  刘总笑了,眼中流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非常不错。我支持你。”

  雷华倒是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佳话。足以证明我们东岭软件公司的发展是越来越好的。好小子,你存心铆足了劲要赶超我是不是?”刘总说得很认真,“我知道你,一经想好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头。我也相信你,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雷华说:“是的,我都考虑好了。接到聆讯通过消息的那一天,我就想好了。这次来香港敲锣,临出发前,我才跟张红说,我想好了,要跟刘总您请辞。”

  刘总打趣道:“张红果然是你的贤内助。我怎么觉得,是她点头了,你才打定主意向我辞职的。”

  雷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就是给个参考意见。”

  刘总说:“雷总,你想好了的事,我都支持。只是有一点,你不能像我当年那样说辞就辞,要有半年左右的过渡期。毕竟我们公司刚刚挂牌,这个时候爆出CEO辞职的新闻,市场观感不好,会影响股票价格和公司市值。你用三个月交接,再缓冲三个月,半年后我们再对外宣布,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前段时间你可以尽量少管一些,到了后期你甚至可以全部不管,让你相中的继任者挑大梁。”

  雷华没想到刘总这么干脆,还把他后面的工作都安排好了。他不禁站起来,双手捧着茶杯:“刘总,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真诚感谢您对我的知遇之恩,真诚感谢您现在理解我、支持我的选择。”

  刘总也站起来,拿起杯子与雷华碰了一下。两个男人举着茶杯,将琥珀一般的茶汤一饮而尽。

  (本文作者介绍:卓尔创始人,长篇小说《武汉之恋》作者。)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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