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武汉之恋》连载——之十五

2021年04月09日12:53    作者:阎志  

  卓尔创始人阎志所著的长篇小说《武汉之恋》(五卷本),时间跨越近四十年,起笔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武汉,落笔于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前夕。讲述了改革开放以来傲立于时代潮头的那些弄潮儿的成长经历及其情感故事。

  第三部:春风起 秋风逝(之五)

  21

  吴爱军趁着热乎劲儿,想赶紧去找田路谈谈。虽然毕业后没再见过,但他知道田路是一个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当初田路就是为了郑华来找自己打架。都说不打不相识,他一直是很佩服田路的,而且他也知道这些年田路发展得顺风顺水,公司上市,已经成了大老板。

  吴爱军直接去了现代公司,说:“我有事要找你们田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你们田总的老朋友。请你告诉田总,我叫吴爱军,他一定会见我的。”

  “不好意思,吴先生。我们田总不在办公室,您先请回吧。或者有什么事您可以告诉我,等田总回来后我一定替您转达。”

  “我有急事,你能不能给田总打个电话,说明一下。”

  电话打通了,却没人接。“对不起,吴先生。田总现在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没有办法,吴爱军只能怏怏而返。

  二月的武汉阴冷潮湿,让人苦恼。此时的田路正穿着短裤、戴着墨镜,和于真漫步在普吉岛的沙滩上。林静只身赴美让田路消沉了很久,他没想到十年的苦等只换来短暂的拥有。于真一直安慰田路,鼓励他重新振作起来。她的广告公司也出了问题,在田路的劝说下,她果断关掉公司,以股东身份加盟了现代公司,负责公关和营销。

  一年以后,田路收到了林静从美国寄来的离婚协议书。虽然早有思想准备,田路在于真面前还是哭得像个孩子。于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肩膀借给了他。

  于真一直默默地陪着田路,田路也习惯了于真的存在,除了在工作上互相支持外,不忙的时候他们也经常一块吃吃饭、喝

  喝茶。

  于真很明白,在经历了和林静的短暂婚姻后,田路对恋爱、对婚姻似乎有了恐惧,心里的那道坎儿始终没法迈过去。她从来不强求什么,觉得能有一个知心的人,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是上天的恩赐,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也很好。

  趁着来泰国出差的间隙,田路答应陪于真去普吉岛晒晒太阳。当两人正在享受着难得的美好假日时,秘书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田路有点扫兴:“不是让你这几天别打电话吗?”

  “田总,是这样的。有个叫吴爱军的人,说是您的老朋友。昨天他来公司拜访您,说是要找您谈合作。他比较着急,让我一定要转告您。”

  听到吴爱军这个名字,田路确实很吃惊。一直以来,他对吴爱军没什么好印象,读书时逞凶闹事要打郑华,和陈东明办拍卖公司时还因为作假入狱。和这样的人能谈什么合作!田路有点懒得搭理他,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尽管吴爱军后来还写了合作意向书,又几次找上门去,田路依旧以各种理由避而不见。吴爱军有点泄气,虽然他知道这可能和自己以前的坏名声有关,但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只有回到家,见到冯遥和小路,他的烦恼才会抛到九霄云外去。但冯遥很敏感,每次都能察觉到他的不顺心,小心询问收购地皮的进展

  情况。

  吴爱军摇摇头说:“不太顺利,以前的兄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能见上面。”

  冯遥说:“别担心,可能都忙吧。不妨去找找熟人,大家都认识,也能帮忙说上话。”

  吴爱军说:“我也想过,但东明大哥、郑华都在北京。我也不好意思请他们出面。”

  冯遥说:“再想想。除了他们,应该还有其他人。”

  吴爱军点点头,心里却毫无把握。吃完饭他带着儿子在小区里玩耍,忽然想到可以找陈宝林。陈宝林既是陈东明的部下,也曾经在田路的公司待过,而且和他们都是同学。如果陈宝林答应出面约田路,田路想必不会拒绝。

  吴爱军马上翻出陈宝林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想约陈宝林出来见一面。

  陈宝林说:“哎呀吴总,我现在实在太忙了,你要是有事,能不能到我办公室来谈。”

  吴爱军心想,才几天不见,连陈宝林的谱儿都变得这么大了!牢骚归牢骚,第二天吴爱军还是早早去见陈宝林。他进了太和广场一看,才知道如今的国民人寿武汉分公司早已今非昔比,楼下大堂的牌子上标着五层楼都是这家公司的办公室了。看来陈东明的生意确实越做越大,难怪这陈宝林说他忙,料想是真忙。吴爱军找到了陈宝林的办公室,陈宝林倒是很热情,问:“吴总,有什么事儿吗?”

  吴爱军反倒不自然了,说:“兄弟,真不好意思,上次蒙你照顾,我就一直在忙,尽管想来看看你,却一直没有时间。”

  陈宝林说:“那倒不是我的功劳,是我们老板陈总关照你。我们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吴爱军说:“我想见田路。”

  听到“田路”二字,陈宝林有些不自在:“你要见田路,找我干什么?”

  “我找了很多人,想约他,他都不愿意见我。”

  陈宝林说:“那你现在找他干吗?”

  “我想找他买块地。”

  “哪一块?”

  “东湖高新区,现代公司的老厂房。”

  陈宝林想起来,那可是现代公司的第一间厂房,算是田路最初创业的地方。他说:“我现在虽然和田路没正式闹翻,但几乎不见面。即使在商会、校友活动中碰到了,也就是点点头。”

  吴爱军说:“宝林兄弟,这次算我求你,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也是没辙了,的确跟他没打过交道,见不上。”

  陈宝林想了想,觉得既然陈东明当年出大力帮吴爱军,自己倒不好太敷衍,能帮上忙还是要帮一下。何况他对田路的那点“芥蒂”也早就消化了,即使做不成兄弟,也是老同学,没必要一直僵着。他咬咬牙说:“好吧,那我帮你约。约不上,你可别

  怨我。”

  吴爱军说:“有劳宝林兄弟了,我感激不尽。”

  隔了一天,陈宝林就打来电话,说:“吴总,我和田路约好了,就在小南京酒楼吃饭。”

  为了见田路,吴爱军还专门理了发,冯遥又拿出熨好的西服给他,说:“爱军,晚上我陪你去吧。”

  吴爱军本来想让冯遥在家陪着孩子,转念一想,结婚时没请武汉的老同学,正好可以带冯遥见见他们,而且自己不太会说话,有冯遥在旁边多少踏实一些。

  冯遥也简单化了个淡妆,换上一套毛呢裙子,显得既优雅又干练。吴爱军美滋滋地欣赏着镜子里的冯遥,把她都看羞了。

  吴爱军和冯遥早到了半小时,在包间等着陈宝林和田路。临近六点,田路带着于真来了。

  田路一进门,吴爱军就拉着冯遥迎了上去,说:“遥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田路大哥。”

  又向田路介绍冯遥:“田路大哥,这是我媳妇儿冯遥。”

  其实一进包间,田路和冯遥都认出了对方。时间流逝,虽然改变了很多东西,可是有些感情是很难变淡的。此刻,他们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又能从何谈起。冯遥也许在想:我为你苦等十年,又为你只身来到武汉,为什么不能早点相遇。田路可能在想:满世界人海里遍寻你不着,原来你却在灯火阑珊处。冯遥也许在想:这么长时间收不到音信,想来你是早把我忘记。田路可能在想:这么些年来,你寻我终究比我寻你容易些,你既不肯来寻我,怕是早忘了当年的约定。

  命运就是如此出其不意。假设此刻没有旁人在场,他们怕是要惊叫,要痛哭,要拥抱,要畅谈。可是世界毕竟不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吴爱军、于真、陈宝林。就这么几个人,都觉得拥挤,都觉得压抑。

  田路的心是多么苦涩,他的唇上分明颤抖着说出了“遥遥”,但还是克制着微微一笑,说:“幸会。”

  冯遥也是如此,一声“田路大哥”就要从喉咙里蹿出来,又怕这亲昵的口吻会惹来大家的怀疑,只得含蓄地说:“田总好。”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才过了一秒钟,陈宝林匆匆赶到,连声说“抱歉”。他是组局的人,却最后一个到,尤其是面对田路,确实诚惶诚恐。

  五个人团团而坐。吴爱军、陈宝林、田路三个人挨在一起,边喝酒边叙旧,冯遥和于真坐在一起,也是有说有笑。吴爱军旁边是冯遥,田路旁边是于真。田路和冯遥中间隔着于真。田路一直若有所思,大家也都以为他在思考要事,不去打扰他。

  席间吴爱军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放下电话后表情有点着急,小声跟冯遥说:“小路病了,得送去儿童医院打针。”

  冯遥慌乱地站了起来,说:“那我得赶紧回去。”又对田路、于真、陈宝林说:“田总,于总,陈总,很抱歉,我的小孩病了,我得先回去。”田路赶紧站起来,却一不小心把茶杯碰翻了。陈宝林和于真也都站了起来。

  田路似乎愣住了,问冯遥:“你们的孩子叫什么?”

  冯遥回答的声音很小:“小路。”

  陈宝林在旁边打趣道:“这还真是有缘啊!”

  吴爱军尴尬地笑了两声,他觉得这么说有点占田路的便宜。田路目送冯遥离开后,才重新坐下。

  三个人继续喝酒。吴爱军再次提起合作的想法,田路当场就答应了,不仅拍板把这块地交给顺势房产中介开发,而且只收一千万元的土地款。吴爱军乐得快要飘飘然了,和田路一次次地碰杯。

  整个晚上田路都心不在焉,话很少,却不停地喝酒,很快喝得酩酊大醉。这些年来,于真从来没见田路喝这么醉过。

  田路的这个决定让股东们再次产生了分歧,当初在处理陈宝林的问题上,有些人就认为田路太意气用事,林静虽然看似有点绝情,但却是从整个公司的利益出发。如果林静还在公司,也肯定会投反对票。不说别的,这块地的市值肯定不低于五千万元,如果做成商品房,估计能赚一个亿。田路以一千万元的成本价转给顺势房产中介,相当于把四千万元白白送给了对方,这对公司是极大的损失。

  股东会上,三分之二的人投了反对票。但是田路坚持己见,一定要把地给吴爱军,由顺势房产开发,还说我们现代公司是高科技企业,不碰房地产。熊志一说:“我们不做,至少可以卖个好价钱,或者和别人合作啊?”于真也很不理解,但还是支持田路。她相信田路既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她深知田路是个重感情的人,绝对不会单纯地意气用事。

  22

  吴爱军终于如愿以偿,以超低价格拿到了现代公司的土地。吴爱军又折腾了半年,他需要先把厂房地变成住宅用地,之后才能够在上面建商品房。

  吴爱军在东湖开发区不认识其他熟人,只能又硬着头皮找到田路。没想到田路不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还乐意帮忙,带他到了开发区管委会。唐科长此时已经升职,成为唐副主任,热情地来到大门口迎接田路和吴爱军。

  唐主任看到田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田啊,现在可以叫你老田了,你已经有点白头发了。”

  田路嘿嘿一笑:“工作不如意,生活烦恼多。可不就把头发给愁白了吗?”

  唐主任说:“你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已经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了,还是我们开发区第一家上市公司,有什么不如意的?你不是委婉批评我们的服务工作没做好吧?”

  田路马上说:“唐主任,我是开玩笑的。你们服务得很好。”

  唐主任又问:“你们公司现在怎么样?”

  田路说:“很好。我现在准备做第二块业务了。”

  唐主任说:“既要稳打稳扎,也要敢冒敢闯。拿出你当年漂流长江的气概来。”

  田路嘿嘿一笑,连连点头称是。他们坐电梯到了唐主任办公室。田路这才正式介绍吴爱军,说:“唐主任,这是我的老朋友,吴爱军。吴总现在在做房地产,有点儿事想找您帮忙。”

  唐主任说:“只要是企业的事,我们都会积极支持。吴总,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直接说。”

  吴爱军没想到这个唐主任这么爽快,也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在这里开发一个小区,为这些在东湖高新开发区创业的人做个配套,让他们能够享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唐主任说:“好啊,这是好事啊。我们这里现在应该说产业已经慢慢起来了,但是配套的确不行。你这是一件大好事,准备在哪里建?”

  田路忙说:“就用我们现代公司当时那个老厂房。我们现在不是在政府的支持下建了新厂吗?”

  唐主任说:“那地方挺好。”

  吴爱军说:“要把它做成开发用地,还需要您这边支持我们办些手续。”

  唐主任说:“那没有问题,我们肯定依法依规,给予大力支持。”他马上用座机拨通了服务处,一位处长很快过来了。唐主任当面交代这位处长:“你们要支持好、配合好、服务好。”

  吴爱军没想到田路在武汉的开发区这么说得上话,也没想到唐主任这么支持企业。

  唐主任送他们走的时候,又真诚地说:“欢迎吴总加入开发区的建设。在我们开发区好好发展,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

  吴爱军很感动,忙说:“唐主任放心,我一定会把项目做好。”

  有了开发区的支持,只用了三个月时间,项目手续就都办下来了。吴爱军也加快了推进,他现在全心扑在这个项目上,不仅每天都去,一个星期甚至有三四天都住在工地上,把中介业务全部交给了冯遥。他对冯遥说:“这个项目做起来了,我们就成为一家真正的地产企业,也就有了自己事业的扎实基础。如果这个机遇没把握住,就靠偏居一隅的房产中介是很难做强做大的,我们把顺势房产中介改成顺势地产吧。”

  冯遥表示理解,说:“既然你都看准了,就全力去做吧。我都听你的。”

  吴爱军于是得以甩开膀子大步向前。六个月后,小区就开始上预售,市场反应也非常好。此时的东湖高新开发区被大家一致看好,被誉为“光谷”,越来越多的创业者、科技人才聚集到了这里。吴爱军的定位很准,把小区做成中小户型,又给小区起了个很响亮的名字——“春风里”。确定这个名字的时候,吴爱军和冯遥夫妻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们坐在香格里拉酒店的自助餐厅,由于冯遥的妈妈来武汉带小路,因而难得地享受了一回二人世界。

  吴爱军说:“叫‘光谷春天’怎么样?”

  冯遥说:“不好听。现在到处都是这类名字,什么‘巴黎春天’‘维也纳春天’的,听起来洋气,其实毫无特征,也不像是中国的小区、中国人居住的小区。”

  吴爱军说:“是的,我们一定要把名字起好。名不正则言不顺。就像小路是我们的孩子,而这个小区是我们事业的孩子。”

  冯遥说:“是啊,孩子的小名是我们父母叫得多,小区的名字是业主叫得多,更要起好。”

  吴爱军想了想:“要不就叫‘春风里’吧。如果没有改革开放的春风,如果不是在光谷遇到了田路、唐主任的春风,如果离开现在房地产行业的春风,哪有我们的现在啊?正因为有这么多的春风,‘春风里’一定能够卖得好。”

  冯遥高兴地说:“爱军,你说得对。‘春风里’这个名字起

  得好。”

  很快,“春风里”就开盘了。果然不出吴爱军所料,很多上班族和留在武汉的大学生都蜂拥而来,数百套房源一抢而空。春风里项目成功后,吴爱军在开发区名气骤增,和开发区各部门打的交道也多了起来。他没有停下脚步,在光谷又发现了新的需求。他召集公司重要管理人员开会讨论接下来再做什么,大家觉得还是继续做房子、做豪宅。

  吴爱军说:“这个时候在光谷做豪宅不明智。这里都是创业的人,都是年轻人,没有这个消费能力,也没有这个消费需求。我倒是觉得应该做商业,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商业服务需求也会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反对转做商业:“我们的住宅做得挺好的,为什么不继续做住宅呢?”

  吴爱军说:“既然开发区这么支持我们,我们就不能光想着做赚钱的项目。如果既能帮到开发区,同时还能赚到钱,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吗?”

  他直接去找唐主任,说了自己的想法。唐主任说:“这个想法很好,我非常支持。这样,我让我们招商办的罗处长跟你一起找地方,帮你协调。只是,吴总一定要答应我,必须按规章制度来,可不能犯错误。”

  吴爱军说:“请唐主任放心。我是吃过亏的人,吃亏长记性,我是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吴爱军这么直接,唐主任倒是有点吃惊:“吴总,你吃过什

  么亏?”

  吴爱军就把自己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唐主任没想到吴爱军这么坦诚,心想,吴爱军既然这么坦诚,应该是吸取了教训,也就更加欣赏了,说:“不要紧,人都会犯错。你现在又步入正轨,一定要珍惜。好好做,我们支持你们的企业在这边发展。”

  吴爱军兴冲冲地离开了开发区管委会大楼,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第二天上午,他便通知公司重要管理人员开会,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要用赚到的所有钱,甚至包括本钱,全力打造一条世界级的商业街,同“武汉光谷”配套。虽然地块还没找到,具体地段在哪里更不清楚,但是这一次名字倒是先想好了,就叫“光谷欢乐城”。

  在开发区招商办的协助下,吴爱军在光谷一带看了不下十处地方,有的拆迁困难,有的要价太高,有的面积过小,忙乎了小半年,依然毫无进展。

  这时候,顺势地产的管理团队都坐不住了,说,再这么无休止地烧钱,公司上百号人都要喝西北风了。冯遥也有点坐不住了,她对吴爱军说:“现在因为春风里地产做得很好,中介那边几乎都没人了。老人都要来地产项目,留不住,新人没人带,也顶不上。”

  吴爱军说:“既然这样,中介那边就先暂停一下。你过来帮忙,把财务抓起来。”

  冯遥很担心:“我们已没有进项,只有每月支出项。房租,人员工资,银行贷款利息,加起来可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赶快上新项目。”

  吴爱军说:“我现在一心只想做光谷欢乐城,其他的我都准备先放一放。”

  冯遥提醒说:“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这样拖着,真的没问题吗?”

  吴爱军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那我们就继续找。”

  “我们还要吃饭啊!”

  吴爱军说:“我们账上的钱难道还不够吃饭吗?”他有点生气了,又吼了一句:“别光想着吃饭!”

  冯遥愣住了,这是相识以来吴爱军第一次对她大发雷霆。冯遥没作声,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吴爱军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冯遥刚哄好小路睡觉,也没多说什么。

  这样又熬了一个月,罗处长又带吴爱军去看一块新地,靠近江夏很偏僻,离光谷转盘都有十几千米。罗处长说:“吴总,按照您的要求,八百亩以上的地,目前只有这里这块。这里的面积有一千多亩。”

  吴爱军心里一凉,愣了半天。罗处长也知道吴爱军对这里不是很满意,说:“吴总,真没办法。现在要靠中心一点的确实少,要么面积不够大,要么拆迁成本过高,你的拿地成本也会高出

  很多。”

  吴爱军说:“这个我清楚。你也是为我们着想。这里这么偏,价格是不是很便宜?”

  “这是肯定的,是一个最低的土地成本,因为你们确实也承担着风险。当然最终的价格,会以集体决定和土地‘招拍挂’的价格为准。”

  吴爱军闭上眼睛思索半天,咬了一下牙,说:“好,我就在这里建光谷欢乐城。”

  罗处长说:“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们只是帮你创造条件,找到一个地方,但我个人感觉还是有风险。”

  吴爱军斩钉截铁地说:“就在这里了。”

  罗处长说:“那好吧。我回去就向上面汇报,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走正式流程了。”

  “好的。”

  吴爱军驾车回到公司,宣布说:“明天我带大家去看块位子,我们已经找好了地。”大家都很兴奋。

  第二天,吴爱军联系了一辆巴士,把冯遥和公司二十多名重要管理人员都叫上车,一直往江夏方向开。看到路两旁越发偏僻,有人小心地问:“吴总,是这边吗?我们没走错吧?”

  吴爱军说:“没错,就是这边。”

  下车后,吴爱军给大家用手比画:“看到了吗,将来这一片都是我们的,有一千多亩。我们要在这里修建一座光谷欢乐城。”

  大家面面相觑,说:“可是,这里还能叫光谷吗?”

  吴爱军很生气:“这怎么不是光谷?这是大光谷,是未来的光谷中心。”他把话说得这么重,谁都不敢轻易发言表态了。冯遥也一言不发。吴爱军说:“我们要在这里建起一座城,欢乐的城,年轻人的城,未来光谷的中心城。”

  返程路上,车里一片沉默,已经完全没有来时的那种兴奋。一路上大家几乎都在假寐。

  晚上回到家里,还是冯遥主动找吴爱军说:“爱军,你是真的要在那里建光谷欢乐城吗?”

  “是的。”

  “风险太大了。我们就这么点钱,都投进去的话,如果卖不动,那可真是要破产了。”

  吴爱军说:“大不了从头再来。再说,我也不相信会失败。这个需求在,发展趋势也在,我都能看得到。”

  冯遥说:“可是,那需要时间。”

  吴爱军说:“可能不需要那么长时间,武汉发展的速度绝对会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这个项目建成,怎么也得花费两三年。这中间我断定光谷会迎来更大的发展,中心也会外移。”

  冯遥知道,只要吴爱军下定决心认准的事,要说服他、改变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她说:“那你总要留点后路吧?”

  吴爱军惊讶地看着冯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遥说:“没什么意思。就算没做成,我们大不了都退回到以前,重新守着一间店面生活。我是无所谓的。”

  吴爱军说:“我也无所谓。”

  冯遥问:“那小路呢?”

  吴爱军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孩子:“那你说怎么办?”

  冯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来武汉的时候一无所有,直到遇见你,才有今天。”

  吴爱军没再接腔。

  第二天,吴爱军刚到办公室,便收到了七封辞职信。有两个对公司感情深的部下,把辞职信当面交给了吴爱军,说:“吴总,我们也准备辞职了。我们对光谷欢乐城这个项目真没有信心。如果你下了决心要做,我们只有离开了。”

  吴爱军很伤心,愤怒地说:“难道你们就这么不看好我,这么不看好这块地吗?”

  “不是不看好,是以我们公司现有的能力,完全支撑不了这个项目。我们也知道光谷会发展,但就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公司就要破产了。”

  吴爱军很不耐烦,说:“你们要走就走吧。门在那里。”

  23

  所有这些都没有动摇吴爱军对光谷欢乐城的信心,他以可怕的热情投入在这个项目上,几乎忘了老婆和孩子。土地摘牌后,吴爱军先是盖起几排工棚给公司办公和同事住,可以说是与建筑工人吃住在一起,后来为了便于抓工期赶进度,他干脆吃住也都在工地上,经常一两个星期都不回家一趟。和冯遥见面的次数很少,交流也不多。

  同冯遥和大多数同事估计的差不多,当把土地款付完后,工程开工不到三个月,顺势地产的账上就没钱了。

  冯遥实在忍不住了,才打电话给他:“爱军,你再不拿点钱回来,小路上幼儿园买校服的钱我们都没有了。”

  吴爱军如梦方醒,连忙问出纳:“我们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出纳说:“账上就剩下三万多元钱。”吴爱军惊出一身冷汗,看着还在繁忙的工地,心想,这每天要花出去的钱确实如流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银行借钱了。

  “春风里”的第一个楼盘没有找银行借钱,因为盘子比较小,加上田路把土地卖给他的价钱也很便宜,他没有为钱发愁过。等到房子办按揭,公司回款,还有几家银行主动联系他,对他很是尊重。现在他资金运转出现困难,以为银行肯定会放款给他,没想到几家银行派人到工地现场看了项目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

  这是摆明了不信任吴爱军和他的光谷欢乐城项目嘛!吴爱军最讨厌被人看扁的感觉,反而激发出斗志,一定要把光谷欢乐城做起来。

  等到出纳告诉他,账上只剩一千多元了,吴爱军正开车经过东湖,恍惚中他竟然有驾车冲到湖里的冲动。他告诫自己,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面子不能放下呢?他决定继续向田路求助。到了这个份儿上,只有田路是他的救命稻草,而且他也预感到田路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他把车直接开到了现代公司的楼下。现代公司新的园区也建在光谷,里面非常漂亮,简直像AAAA级景区。现代公司这两年发展依然顺风顺水,于真的加盟立竿见影,她对现代公司的正面宣传和品牌推广带来了很大的帮助。虽然陈宝林离开了,但是田路的其他几个兄弟仍坚持和田路战斗在一起,尽心尽力地各管一处,因此公司的发展很快。现代公司的第二项业务也瞄准了房地产,他们财大业大,策略也对,按部就班地做住宅楼盘,已经迅速占领了口碑和市场。

  吴爱军几乎是直接冲进了田路的办公室。田路正在看书,抬头看到吴爱军,也是吃了一惊:“爱军,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一下就行,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吴爱军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冒昧前来,确实是有事,想请老哥支持。”

  田路爽快地说:“什么事?我们都是老同学老朋友了,你就直说吧。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吴爱军感激地看了一眼田路,不好意思地说:“不瞒老哥,我现在在做一个大项目,资金遇到了一点困难。”

  “我知道。你们在做那个光谷欢乐城,动静很大,潜力十足。上千亩,爱军有胆识。”

  吴爱军苦笑着说:“就因为这项目,我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想请老哥投资三千万元,我会让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田路说:“爱军,这事儿我要和公司董事还有几个主要股东商量一下,才能答复你。”

  吴爱军说:“老哥,我一天都等不起了。我现在公司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吃饭钱都没有了,孩子买校服的钱都没有了。”他说得哽咽,不想在田路面前落泪,便把头转到一边。

  田路一愣,说:“爱军,情况这么严重了,你怎么不早说。你等一下。”说完,田路便通过公司内线电话叫来熊志一。

  熊志一一进办公室,看到吴爱军,很是高兴,说:“说起来真要谢谢吴总。我们现在已经做了三个楼盘,赚了不少钱。”

  吴爱军只有苦笑,说:“这个事首先要感谢你们。是你们把第一个项目给了我,支持了我。”

  熊志一说:“可不是吗。看到第一块地被你拿去赚了大钱,我们就坐不住了,在光谷旁边拿了几块地,也学着做。现在成绩还不错,对了,现在我专门负责地产项目。”

  田路打断了志一:“志一,爱军这次来找我们,是请我们参与他们光谷欢乐城的项目,投资三千万元,拿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倒是觉得这个价格还很公道。”

  吴爱军说:“是的,我实际上投了一点一个亿。我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

  田路对熊志一说:“爱军已经很有诚意,你觉得怎么样?毕竟现代公司的地产项目一直是你在负责。”

  熊志一看了一眼田路,又看了一眼吴爱军,为难地说:“这个恐怕不行。那个盘子我们都知道,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太看好。”

  吴爱军说:“作为光谷发展起来的上市大企业,你们也不看好吗?”

  熊志一说:“光谷我们肯定看好,但是你把一个商业综合体建得那么偏僻,至少这几年我们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发展机会的,所以说风险很大。话说回来,你现在不就是遇到风险了吗?你要是没风险,银行怎么不借给你钱呢?”

  吴爱军被问得哑口无言。熊志一毕竟也是做地产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单纯从风险估量,他的谨慎并没有错。

  田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建议还是要投。”

  熊志一说:“老田啊,你可不能再冲动了。上次你把陈宝林辞退,大家已经有意见了。后来你又把公司的一块好地低价给了吴总,大家是因为尊重你,也没有反对你。你不能老是一意孤行。”熊志一有一说一,丝毫没有顾及吴爱军和田路的面子。

  吴爱军也知道田路帮了他很多忙,于情于理不能让田路太为难,可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在旁边干笑:“熊总啊,要是能帮忙就帮忙。不行我对你们的投资兜底,亏的都是我的,亏了我一个人赔。这样可好?”

  熊志一说:“你这个项目如果做不成功,你亏了拿什么赔?”他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老田,既然你征询我的意见,我也就直说了。反正我是反对的,我不同意,我也不投这个钱。”

  田路说:“志一,看你这急性子。我们再商量商量。”

  熊志一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要想投你就投,我还能说什么!”然后气鼓鼓地出去了。

  田路望着吴爱军,一脸爱莫能助:“爱军,不好意思啊。志一他不同意,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吴爱军说:“老哥,你能不能再做做熊总的工作?”

  田路说:“这样吧,我好好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你。”

  这一晚上吴爱军是真着急了,彻夜未眠。而田路刚回到家,于真便打来了电话。她从熊志一那里得知田路又要帮吴爱军,问:“我印象中你们在学校里也没建立那么好的关系,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这个吴爱军呢?”

  田路沉默了一会儿,说:“珞珈山下毕业的,就都是老朋友,能帮的要帮,能扶的要扶。你看我们第一次帮了别人,别人不就做起来了吗?”

  于真说:“他是做起来了,可他感谢你了吗?真要做起来了,现在怎么又来找你投资呢?”

  田路说:“大家都在创业,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

  于真说:“但你没有义务总是去帮别人。”她已经尽量说得很客气了,“我反正觉得没这个必要。三千万元不是个小钱。当然决定权在你,现代公司毕竟是你一手创办的。”

  田路说:“你不反对就好。”

  于真说:“我并没有说我不反对。”

  第二天,田路、熊志一、余三石、喻鹏飞、宋佳、于真等几个股东一起开了一个会。田路说:“我想了一晚上,吴爱军那边,我还是想要帮一下他,你们可以不帮。”

  大家都很纳闷,等着田路说下去。

  “我们就不投资他的那个光谷欢乐城项目了,只是借三千万元给吴爱军。”

  熊志一说:“那更不行了。”

  “志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三千万元算是我从公司借的,我个人再借给吴爱军。吴爱军能还就还,他要是还不上,就从我的股本金里面分红的时候扣,我签个字担保。”

  田路这么说了,几个老同学不好再多说什么。

  于真不理解:“田路,你这么做,真有这个必要吗?”

  田路说:“就这样吧。”虽然口气很温和,但是态度上已经不容置疑了。大家也就离开了办公室。

  田路回到办公室,打电话给吴爱军:“爱军,你过来办手续吧。我先解释一下,这次算借款,我们就不投资了。”

  吴爱军说:“感谢老哥。借款也行,我会把利息付高一点。”

  田路说:“利息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

  就这样,吴爱军从现代公司借到了三千万元。钱到账之后,吴爱军先取出一百万元现金,以冯遥的名义在银行办了张存折,存了进去。回到家,他把存折交给冯遥:“这里有一百万元,足够你们娘儿俩生活了。”

  冯遥大吃一惊,问:“爱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遥遥,我们离婚吧。这个项目风险太大了,我们的钱都砸进去了,我还借了三千万元,不知道能顶多长时间,以后的工程款还不知道有多少。你和小路跟着我会吃苦的,我们还是离婚吧。”

  第二天,他们就办了离婚手续,平静地分开了。吴爱军自此以后以工地为家,正式在工地上住了下来。

  每天清晨,当吴爱军在工棚里醒来,他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不知道此身何在。是在水院?还是在北京?抑或是在监狱里?是在武胜路的雨棚里?还是在和冯遥、小路温暖的家中?一切都是那么缥缈,直到嘈杂的声音在近旁升腾而起,吴爱军方才确定,他是在光谷欢乐城的工地上。他起身推开工棚的门,风带着一圈落叶盘旋,最后停在了他的脚下。落叶干枯,凉风似冰。

  是深秋,还是初冬?吴爱军一时无法确定,就像明天会如何一样,难以预知。

  2019年9月30日,完成初稿

  2020年3月22日,完成二稿

  2020年3月28日,1~11节改定于武汉

  2020年5月,12~23节改定于武汉

  (本文作者介绍:卓尔创始人,长篇小说《武汉之恋》作者。)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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