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全球化，亚洲银行真的准备好了吗？

一个世纪以来，外资银行一直在开拓亚洲市场。而亚洲地区主要银行的当务之急是征服亚洲。这是《欧洲货币》2019.5封面故事传递出来的洞察。以下为该封面文章中译版：

拥抱全球化，亚洲银行真的准备好了吗？

作者：Chris Wright

亚洲的人口统计数据，特别是人口趋势预测，一直令人疑惑不已。据亚洲开发银行预测，到2050年，按购买力平价计算，该地区人均收入将增加6倍，届时亚洲将占全球GDP的52%。

到2050年，将有30亿更加富裕的亚洲人需要金融服务。一个世纪以来，外资银行一直在开拓亚洲市场，但亚洲银行拓展海外市场的情况又如何呢？目前，亚洲地区的银行在海外的发展主要局限于建立海外办事处。印度国家银行在36个国家建立了190家海外办事处，但是这些办公室负责的都是与印度有关的业务，真的可以将其视为全球性银行吗？

亚洲银行的海外收购也比较随机：工商银行收购南非标准银行，三菱日联金融集团在危机时期购入摩根士丹利的股份，加上野村证券、麦格理银行和（通过里昂证券）中信证券的全球野心……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可能本质上属于亚洲的金融机构，但从法律角度而言，两家银行的总部都设在英国。 

相反，亚洲地区主要银行的当务之急是征服亚洲。这是有充分理由的：世界银行数据显示，亚洲（包括日本，但不包括澳大利亚）目前占全球GDP的三分之一，即33.85％。

“亚洲市场不容小觑，”新加坡星展银行（DBS）首席执行官Piyush Gupta表示，星展银行是亚洲最具扩张性的银行之一。“亚洲经济增长率为6％。为什么我要将资本分配给那些增长率为1.5％的地区？又不是说亚洲已经没有发展机会了。亚洲是增长最快的经济体，拥有巨大的海外华侨华人群体，我们在亚洲文化里游刃有余——为什么不发挥自己的优势呢？”

野心

台湾信托商业银行是一家具有全球野心的银行，前身是中国信托银行（Chinatrust）。在银行业过度膨胀的台湾，商业银行盈利很难，所以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该行一直在走国际化路线。2018年该行海外收入占总利润的38％，其目标是到2021年达到45％。“可能五年后能达到50％，”行长Daniel Wu表示。

信托商业银行的扩张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包括2017年购入泰国LH Financial 35.6％的股份。更令人惊讶的是2014年收购东京之星银行。“这是日本历史上首次当地银行被外国银行收购，”Wu表示。

这是有原因的。日本是世界上人口增长前景最不可观的国家之一，亚洲银行认为日本市场增长空间十分有限。日本国内的净利息差幅与台湾一样低，但信托商业银行还有另一个考虑因素：将日本客户纳入信托商业银行的亚洲网络。

“我们能够满足日本客户的部分海外需求，”行长说。“日本很多规模地区银行缺乏海外平台，通常他们会与当地银行签署MoU（谅解备忘录）。但我们已经与日本当地银行签署了30份MoU，以服务客户的海外需求。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但是，三大日本银行，尤其是三菱日联金融集团，是否覆盖了海外市场？ Wu回答说，例如，日本有大约2500家制造商在泰国进行生产，但这三大银行只为其中40％提供服务：“他们是地区银行的客户。看看丰田，它并不是来自大城市的（实际上是爱知县）。”

还有另一个因素。“日本地区银行在争取海外客户时，不想将这些客户转介到三大银行，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客户的永久流失，这是关键，“Wu表示。

转型

Gupta谈到星展银行的三次转型，其中一次还未完成。第一次是成为新加坡最大的银行，并使其成为一家值得信赖的亚洲银行，这主要是通过收购实现的。第二次是数字化转型。

“但对我来说，第三次转型重点是我们的弱点：我们80％的业务都是在新加坡和香港。从创立之初开始，我就要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如何领导一家可以持续发展50年甚至100年的银行？ 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在这两个地方之外扎根发展。

因此，我们需要在印度尼西亚、印度或中国建立足够强的网络，给星展银行未来20年的发展铺路，但我们还没有实现这一目标。“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要占领世界。“我认为国际银行业越来越具有挑战性，”Gupta说。其中一个原因是区域背景各不相同：拉丁美洲的业务与欧洲的业务不同，与亚洲的业务也不同：“因此，管理大型跨国银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谈到“规模效率低下：如果你在60甚至80、90个国家开展业务，即使都只是小国，也需要建立大量的带宽和系统。”规模导致效率低下这一概念也适用于公司治理。他指出，银行业的大部分罚款都来自规模最大的几家，“因为很难控制全局。”

理论上，一家数字银行的成功模式可以在世界其他地方推广。“但我们还没有做到，”Gupta表示。“我们甚至还没有证明我们可以在目标市场实现这一点，更不用说在西欧推广了。”

Gupta预计，由于国内市场稳固，美国投资银行仍将维持主导地位，“全世界只有美国市场可以在承销股票时候收取3％的手续费。”但他的确希望看到“地区银行和国内银行的崛起。本地区更大的国内银行和地区银行会引起竞争。”

扩张

大华银行一直坚持在东南亚地区扩张业务，目前正寻求通过建设数字银行进行区域扩张。

但这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实现的。新加坡大华银行（UOB）首席执行官Wee Ee Cheong表示，“显然机会是存在的，但被信用降级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么如何把握机会并保持AA评级是一个挑战。”

尽管是数字银行，但寻求扩张仍然意味着资金上的压力。大华银行在所在地区的每个国家都单独注册，包括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和中国。“他们希望我们在当地注册成立，因为他们希望我们投入资金，”Wee说。

“他们想要控制我们的资产和负债情况，因为当地人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是外资银行来到这里，带走存款和资金。”按照个别国家要求，大华银行通常会根据需要尽量少投入资金，只要足够开展业务并保证适当盈余，以预防当地货币贬值。

大华银行在这方面很有耐心。Wee表示，大华银行收购的两家泰国银行花了16年的时间才开始盈利，目前这两家银行已经合并，由大华银行集团控股。直到现在，两家银行才开始在同一个集中式技术平台上运营，Wee估计这项工作至少花费了5亿美元，耗时8到10年。“我希望创造一种无缝式体验，”他说。“我想创造用户粘性，”他补充道。“如果有人只在新加坡办理银行业务，那么星展银行很可能说：‘来我们这儿吧。’但如果你在马来西亚和泰国也需要办理银行业务，你很难拒绝大华银行。就像一对夫妻：如果你结婚没有孩子，很容易离婚。一旦你有了孩子，就得好好考虑了。“

缅甸也有大华银行，但仍在早期发展阶段。大华银行还没打算进入菲律宾，原因是菲律宾和东南亚其他地区几乎没有任何资金往来，而且文化也不同。它也不考虑印度。“文化差异太大了。”但Wee确实有野心。“我希望大华银行能成为一家真正的亚洲银行，”他说。 目前，大华银行新60％的利润来自新加坡，截至2018年底，52％的贷款来自新加坡。

增长

尽管在近几年进行了整合，联昌国际银行一直是马来西亚最具扩张性的银行之一，整合具体措施包括停止澳大利亚投资银行业务、泰国信用卡业务和印度尼西亚小额信贷业务。

尽管如此，联昌国际银行目前在10个东盟国家都设有代表处。新推出的Forward23计划清晰地展示了其发展规划。作为一家东盟银行，它还是很头重脚轻，但也是蓄意为之。预计未来五年内，超过80％的增量值来自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需要1.5倍的市场增长，印度尼西亚预计税前利润增长2.5倍。

“我们的重点将放在这两个市场，因为它们规模大，”联昌国际银行首席执行官Zafrul Aziz表示。印度尼西亚目前的税前利润约为21％，远低于五年前的30％；他希望到2023年这一数字能达到35％。泰国、柬埔寨和新加坡分别占比约5％，略低于目前水平，因为“我们希望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实现更快的增长以保持如今的地位。”

联昌国际在菲律宾和越南试点推出的数字银行是实验性的。两个区域市场重要性如此之高，以至于欧洲货币专门询问，它们到底还算不算地方性市场。在东盟国家无处不在的象征意义很重要吗？还是真正的商业需要？

Zafrul说，马来西亚之外的长期计划涉及三个主要收入来源，而非一个——越南，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但这比2023年的计划要更长远。“但我们需要从现在起开始投资。”另外，他还说：“我们的银行交易和贸易融资业务也依赖于该网络。贸易融资和现金管理是增长的关键驱动因素。”这就使得在整个地区有业务网络成为了服务企业客户的必需品，无论客户来自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还是泰国。

那东盟这个概念本身呢？Zafrul表示，“东盟拥有6.5亿人口，国内生产总值1.3万亿美元，增长潜力巨大，但各国的增长差异很大，很多问题取于国家内部政策，例如劳动力的流动。如果东盟能够实现整合，形成协同效应，我们就可以更好地拓展东盟市场。但这目前只是一个构想，我们Forward23计划并没有预计东盟国家之间能实现高度整合。”

机遇

一些银行，如印度的Kotak Mahindra，尽管会欢迎全球机遇，但还是会主攻国内市场。首席执行官和创始人Uday Kotak是从四种情景进行考虑的：为印度消费者提供印度产品，面向全球消费者的印度产品，面对印度消费者的全球产品和对全球消费者的全球产品。

显然，它在服务印度消费者的印度产品方面相当不错；在第二个方面，它为全球机构客户股权和投资银行服务；在第三个方面，它通过伙伴关系来提供服务。Kotak说：“我们认为印度的机会还很充裕，现阶段无需考虑第四个方面，但终有一天我们也必须考虑这一点。”

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讲，Kotak确实认为亚洲在全球金融中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但是，我们应该明确亚洲的角色到底有多么重要，而不应被带偏。 只要关键的国际同业账户仍是美元账户，我们就必须牢记这一现实。“

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卢比在国际上缺乏可兑换性吗？“我不是说卢比需要在全球范围内自由兑换，但事实上，即使现在，全球贸易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美元贸易。我们必须要认清这一现实。因此，当中国和印度等大国的亚洲货币成为全球货币时，亚洲金融才能真正具备全球化的能力。”

中信证券/里昂证券在首席执行官乔纳森斯隆和董事长唐振义的离职后又怎么样了？从市场情绪看，他们也并不好过。坊间出现了有关战略差异和削减奖金池的传言。路透社报道说，唐先生给他的工作人员发了告别信，别有深意：“在取得更大成功的过程中，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事情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发展。两年前，我带着梦想和野心来到里昂证券。但是由于各种复杂的事情，我突然发现，在里昂证券进一步增长的道路上，我自己已经成为负面资产。”

然而，双方的伙伴关系仍然可以算是一个里程碑：一家中国大陆证券公司收购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西方企业的公司（里昂证券是由西方人在香港创建的，为亚太股票经纪和投资银行业务带来了国际元素），从而开拓全球化的道路。但其有效性仍未可知。

其他大型中资银行都在香港拥有大型投资银行子公司，包括中银国际，工银亚洲和中国建设银行（亚洲）。但是，与中金公司等纯粹的投资银行一样，他们的国际抱负主要集中在海外的中国发行人和资本市场。

然而，中国的银行是最有可能进行全球布局的银行，这是中国公司的全球化特点，以及最近的“一带一路”倡议所决定的。

“国际化是我们银行最早的战略之一，”交通银行执行副总裁兼首席财务官吴伟表示，“这比我们政府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还早。”

当被问及银行对进入诸如斯里兰卡或巴基斯坦的市场的信心时，吴伟表示：“我们对这些国家进行了内部审查，现在还无法在那里设立公司，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员工，也没人愿意去那边工作。对我们来说，现在在这些市场建立机构还不可行。“

此外，他表示，监管机构将审查该银行想要建立市场的主权风险。“另一个重要问题是地方政府可能缺乏透明度，”吴伟说，“中国在开放和反腐方面都取得了进展。”像交通银行这样的银行会收购全球银行吗？吴伟表示，“就目前而言，资本状况上，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到，但找到我们可以获得的合适机构却相当困难。”

交通银行已经在巴西做过收购。“但如果我们想要争取更大的目标，就应该考虑自己的能力。”监管方也阻碍了这个想法。 外国投资委员会在美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不仅仅对于收购美国银行而言是如此，任何跟美国利益相关银行都是这样。“我认为，现在我们最好在海外市场建立自己的分支机构，”吴伟说。

最新的分支机构位于布拉格和多伦多。 但中国的银行走向全球并不容易。很少有人比中国银行执行副总裁兼前任英国业务负责人孙宇更了解这一点。“作为一家拥有强大国际影响力的中国银行，维护和发展我们的文化是一项挑战，也是我们正在努力做到的一点，”他说，“作为英国分公司多年的总经理，我亲眼目睹了这一点。”他在那里雇佣了一些来自纽约市的人。

“有些人招得很成功，有些则不尽然，”为了更好地服务当地客户，银行需要聘请当地人才。“但在英国，我们非常清楚地表明，我们是一家中资银行，与巴克莱银行或苏格兰皇家银行等银行不同。”

对于一些人来说，中国银行的故事非常吸引人：例如，大宗商品银行家希望获得中国银行的资源。现在，办事处雇佣了来自28个国家的员工。尽管面临这许多挑战，中国银行还是会不断尝试。“从一开始，中国银行的DNA一直是国际化的，这是我们传统的一部分。”

中国银行是所有中国银行中最国际化的一个，业务遍及近60个国家，其中25％的资产和收入来自海外。“这是中国经济国际化的关键时刻吗？”孙宇问道。“很可能。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以及新的金融机构加入到境内市场，机遇会不断增加。人民币的实际需求将会增加。“他说，伦敦有着8万亿英镑的资产，其中不到1％投资于人民币。随着人民币的进一步国际化，也许这会使中资银行成为真正的全球力量。

（编者注：本文为《欧洲货币》授权发布，这也是该杂志首次将内容翻译成中文分享给读者。《欧洲货币》创立于1969年，是引领全球金融资本市场的卓越财经月刊，覆盖100多个国家,其主要阅读对象为全球银行及金融业的最高决策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