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生银行宋跃升：中央对手方的风险管理制度建设

　　原标题：《中国金融》|中央对手方的风险管理制度建设

　　来源：中国金融杂志

　　作者：宋跃升 作者系恒生银行（中国）有限公司行长

　　所谓中央对手清算机制，是指在外汇、债券、衍生品等金融交易达成后，中央对手方（CCP）介入原交易双方之间，成为所有买方的卖方以及所有卖方的买方，并担保已达成交易得到最终履行。与之相对应的是传统场外金融交易的双边清算机制。在双边清算机制中，每个交易成员都会面对很多不同的对手方，如一方出现违约，其对手方收不到交付物（如货币、债券等），就可能引起该对手方无法履行其他合约义务，由此形成连锁反应，引发系统性风险。2009年二十国集团（G20）匹兹堡峰会达成共识，要求标准化金融衍生品交易实行中央对手清算机制。十年来，国际金融监管组织不断强化对CCP的监管，各国系统重要性CCP在提升市场透明度、防范系统性风险、提高市场运行效率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与传统双边清算机制相比，中央对手清算机制自身结构特点和风险防范机制使得其在管理系统性风险、保障金融市场平稳运行方面更具优势。一是通过合约替代降低市场参与者的关联性。相较于双边清算机制，CCP通过法律意义上的合约替代，成为所有市场参与者的对手方，在违约发生时形成全市场的风险防火墙，切断风险传导链条，防止风险共振。二是通过多边净额轧差降低市场总风险敞口。在中央对手清算机制下，CCP将任一交易对手的所有合约进行净额轧差，在提高效率的同时还显著降低风险敞口的总体规模。三是通过多防线违约管理机制防范风险。CCP具备的多防线违约处置机制和瀑布式风险准备资源（Default Waterfall），可以在日常监测中掌握会员的风险状况，在会员发生违约甚至系统性风险爆发时迅速吸收损失。四是通过违约处置流程缓解违约影响。CCP建立了包括违约判定、流动性支持、风险对冲、移仓、拍卖、平仓等在内的违约处置程序，并通过定期违约处置演练便利市场参与者事前了解处置流程，提高了违约处置的时效性，有助于保护未违约的市场参与者。

　　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中，伦敦清算所（LCH）应用CCP风险集中管理和违约处置机制，仅用雷曼公司20亿美元初始保证金的三分之一，即迅速有效处置了涉及5个币种、66390个合约、总名义本金达9万亿美元的利率互换（IRS），未对其他市场参与者造成任何损失。但同期雷曼公司720亿美元的信用违约互换（CDS），因采用双边清算机制，处置中给相关市场参与者造成的净损失高达52亿美元。历史情况显示，LCH共经历7次会员违约事件，每次均能顺利完成违约处置，并将所有违约损失控制在违约机构的初始保证金范围内，没有对金融市场形成任何损失。

　　近年来，全球范围内有2家CCP发生清算会员违约且损失超出其预缴保证金的案例。在这两起案例中，CCP都动用了非违约清算会员预缴的清算基金以弥补违约损失，造成了广泛的市场参与者损失。

　　2013年12月，韩国证券交易所（KRX）会员HanMag证券公司因其电子交易算法发生错误而违约，共造成约462亿韩元（约合4350万美元）损失。由于KRX的违约损失分摊制度中缺少清算所自有资本承担的部分，违约损失超出HanMag证券公司保证金和清算基金份额的部分（约4000万美元）全部通过非违约会员预缴的清算基金进行分摊。

　　2018年9月，纳斯达克清算公司会员、私人交易商奥斯（EinarAas）因在欧洲电力市场出现大幅亏损而违约。违约处置造成纳斯达克清算会员的清算基金损失达1.07亿欧元，占到该基金总额1.66亿欧元的三分之二。该案例促使纳斯达克清算公司事后重新审视其会员准入、保证金、违约处置等核心风控环节中存在的问题。

　　鉴于CCP在防范系统性风险方面发挥的重要作用，加强对CCP的监管、提高CCP运行的安全和效率，成为金融危机后国际金融改革的重要目标。国际清算银行（BIS）下设的支付与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CPMI）与国际证监会组织（IOSCO）于2012年4月发布《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原则》（PFMI），并于2017年7月发布进一步指南，为全球系统重要性CCP风险管理建设确立了国际标准。

　　清算会员准入标准。清算会员准入标准是CCP风险管理的第一道防线。CCP应建立严格审慎、公开透明的准入标准，通常包括财务和资本要求、参与业务所必需的监管授权、适当的内部风险管理能力、开展运营系统和控制流程的适当技术、及时满足保证金要求和清算基金缴纳义务能力等。CCP应当在会员准入和后续参与阶段持续监测其信用和业务可靠性，包括根据会员的历史活动监测其每日支付义务履行情况、定期审查会员财务状况等。

　　风险监测。根据PFMI相关原则要求，CCP应当每日监测并评估流动性风险、市场风险和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方面，CCP应当监测其收取的抵押品流动性状况变化，以及当日、日间和连续多日的结算和资金流。市场风险方面，CCP应当每日监测日间头寸和价格变化，并通过收取变动保证金覆盖现期风险敞口，避免风险累积。信用风险方面，CCP应当定期评估清算会员的财务状态，并根据舆情、监管行为、股价表现、外部评级等市场指标监测清算会员信用风险。

　　瀑布式风险准备资源。PFMI要求CCP持有充足的财务资源以覆盖现有和潜在未来风险敞口，包括在极端但可能的市场环境下最大两家清算会员违约对CCP造成的风险敞口。在违约发生时，CCP通常采用瀑布式风险准备资源吸收违约损失。其一般结构如下：第一层由违约清算会员的预缴资源组成，包括违约清算会员的初始保证金、清算基金及其他可用资源；第二层为CCP的部分自有资本，该防线的规模应当与CCP的系统重要性相匹配；第三层资源是非违约会员预缴清算基金，旨在覆盖极端但可能的市场情况下发生的尾部风险。在上述资源之外，根据各CCP的业务规则，CCP还可能向非违约清算会员追缴清算基金，并提供额外的CCP自有资本来弥补极端情况下的任何剩余损失，避免极端风险事件对整个金融体系的影响。

　　保证金。根据PFMI要求，CCP应当具备有效的、与产品和市场风险特性相匹配的保证金方法，充分考虑历史和压力场景，并设定高置信度要求（PFMI要求为至少99%）以覆盖潜在未来敞口。CCP的保证金方法还应当充分考虑流动性、集中度、去相关性、错向风险等因素，以确保达到审慎的风险管理水平。CCP需每日进行回溯测试分析，评估初始保证金覆盖水平。

　　压力测试。PFMI要求CCP应当每日对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进行压力测试，以确定其CCP财务资源的适当规模。国际主流CCP通常根据其清算产品及所服务的市场的特性等因素，设计适当的压力测试方法以及参数假设。压力测试应当包含尽可能丰富的历史、假设和理论压力场景（如突发违约事件、市场巨幅波动等）。根据压力测试结果，CCP应当及时调整清算基金规模，以确保覆盖极端但可能的市场情况下发生的尾部风险。

　　违约处置。CCP应当建立明确的违约处置程序，向清算会员公布并进行充分沟通。CCP还应当定期面向参与者开展违约处置演练。国际主流CCP的违约处置流程通常包含以下三个步骤：第一步是违约判定与通告；第二步是稳定市场，通过暂停接受违约会员新交易、冻结违约会员保证金和抵押品等方式，将风险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第三步是违约处置，通过风险对冲、移仓、拍卖、损失分摊等手段，将风险扩散的渠道切断并弥补违约损失。

　　信息披露。CCP应遵循CPMI-IOSCO《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披露框架》和《中央对手方公开量化披露准则》的要求，每年更新发布PFMI评估报告，向社会公众披露其在法律基础、公司治理、风险管理框架、保证金等多方面的定性评估情况；每季度发布量化信息披露报告，向市场参与者提供风险敞口情况、违约处置风险资源分布、抵押品定价、清算系统稳健性等方面定量数据，方便社会公众全面的理解CCP控制系统性风险的能力以及水平。在此基础上，当市场发生违约事件时，CCP应分层次、分时间、分内容履行其对监管当局、清算会员和社会公众的信息披露要求。

　　一是建立完善我国场外市场CCP风险管理体系。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我国迅速加强了中央对手清算机制建设，并于2009年成立了上海清算所，在银行间市场引入中央对手清算机制。十年来，以上海清算所为代表的我国CCP，充分汲取国际社会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反思成果，严格按照国际最新最严标准建设风险管理体系，不断提高我国银行间市场的透明度和抗风险能力，推动我国场外市场CCP风险管理制度完善。

　　二是积极参与国际CCP风险管理制度建设。2013年5月，上海清算所加入中央对手清算国际行业协会——全球中央对手方协会（CCP12），并于2016年6月成功推动CCP12注册落户上海，成为首个落户我国的国际金融行业协会。2017年11月，上海清算所参与制定并推动CCP12发布《CCP12量化披露实务标准》（又称“外滩标准”），构建了国际清算行业信息披露的统一操作规范。此外，上海清算所还积极参与了多项重要国际监管政策的制定优化及CCP行业最佳实践白皮书的起草。

　　三是CCP风险管理建设获得国际认可。上海清算所于2016年成为中国人民银行认定的合格中央对手。同时，上海清算所积极推进欧盟第三国中央对手方（TC-CCP）认证申请工作，持续推动和协助中国人民银行与欧盟委员会（EC）就中央对手方监管开展等效认证评估协商。2018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对中国的金融稳定评估报告（FSAP）显示，上海清算所整体风险管理安排设计良好，符合PFMI国际标准要求。

责任编辑：潘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