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讲坛蔡勇斌：我是用耳朵编程的程序员

盲人软件工程师蔡勇斌

　　新浪财经讯 CC讲坛第31期于2019年6月13日在北京东方梅地亚中心M剧场举行，盲人软件工程师蔡勇斌出席并演讲，主题为《我是用耳朵编程的程序员》。

　　他是阿里“多隆奖”首位盲人获得者，十年间，他开发的PC秘书，安卓秘书等，广泛应用于互联网，他说，只要环境无障碍了，这世界就不存在残疾人。

　　以下为演讲实录：

　　蔡勇斌：2000年，我的家里突然多了一套东西，它有个大大的显示屏、一个方方的盒子、一个密密麻麻都是按键的塑料板，还有一个可以在桌面上来回挪动的东西。一开始，我对这个东西还有一些畏惧，为什么呢？因为它有着一个人体器官的名字“脑”，还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什么“千年虫病毒”什么“蠕虫病毒”又是脑又是病毒的。我还在有些动画片里面听到，这个超级计算机能够控制人类，能够主宰命运，对我来说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直到我15岁那年有幸进入到一所特殊的学校，听老师和身边的同学跟我说盲人不仅仅说能够用电脑，而且还能上网学习、看新闻、听歌、下载视频，甚至去上QQ，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没有障碍的。知道这个信息后我非常的激动，它颠覆了我过去这么多年来的一些认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我们这个视障群体可以和健全人一样去参加工作，去参加高科技研究等等。

　　当我用上电脑之后我就发现了很多的问题，我去问了身边的一些同事和老师同学，说我想看新闻应该怎么操作呢？我的同学跟我说，你应该输入什么什么网址。比如说，新浪、搜狐还有雅虎，进去之后里面就很清晰有各种新闻栏目，点进去你就可以去阅读了。我要了这个新闻网址就迫不及待打开电脑，然后把网址输进去打开这个网站，用键盘上面的Tab键去浏览网页的时候，我听到的却是图片图片， 按钮按钮，链接链接，这些让人没法理解的信息。因为我们操作电脑是靠一个屏幕阅读器。它能够实时地把屏幕上的文字内容朗读出来，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来操作电脑，但是它给我反馈的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信息。后来我想这个不愧是大学里学的东西，不是我这种菜鸟一下子就能掌握和操作的。我就找了我的老师问，为什么这个新闻我看不了啊！这么难操作你教教我吧。老师过来看着我操作并说很简单啊，你进去后这些就都展现出来，你按照自己所需去点击、浏览、阅读就好了。后来我们互相核实了，发现原来不是我的认知问题也不是我的操作问题，而是这个网站不支持无障碍。

　　没办法看新闻也行啊，那至少能让我去听听歌曲、看看视频，或者去搜索一些学习资料也行啊。但是，我用了当时朋友推荐的酷狗音乐，发现最基本的找歌都做不了，我再一次对这个电脑失望了。我怀着这种心情去找产品的客服人员，我去反馈并打电话跟他们说，“还有一群眼睛看不见的盲人用户在使用你们的产品，也是你的用户，你们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兼容这个群体，让我们也能融入互联网”。客服人员给我们的反馈是，“没问题我收到你的反馈了我们会处理排期解决”。这一排就是大半年。这个事情我们等下去就只会耽误自己学习，耽误我们自己的能力锻炼。所以，没办法我就自己去学编程。因为我当时了解到要解决这种困境和局面，只能是靠编码写程序来解决。

　　写程序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困难、非常巨大的挑战，当时我只念了三四年的书，各方面的知识都非常的匮乏。没办法，我就逼我们老师请他教我们编程。老师说，这个东西是大学才学的，你们只是初中生，而且你们学习的知识有多少，这里面涉及到方方面面数学、英文等需要具备的知识，最关键的是老师自己也不懂编程。

　　在我们的多次要求下，老师说他先学之后再来带你们学，他学一节我们跟着他学一节课，他不懂的他再上网查，学了不到十节课，我因为眼睛要手术再一次辍学了。这段时间非常的煎熬，因为我毕竟没有学了，我就决心去学计算机，不管对未来帮助多大，至少我现在找到事情做了，这也是自己的兴趣点，所以我就下定决心去学编程了。

　　刚开始学编程我看了很多大学教程，这些文档毫无例外都是从实体书上去扫描的电子文档，在扫描的过程中就很容易出现一些识别错误的问题，比如一个数字1它会识别成一个字母I 或者是一个字母L，数字0会识别成一个o，最可恶的还是两个小括号它也给你识别成一个字母o，这样我学编程去编译这些example代码就会非常的困难，因为我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这个样例都是错的。实在没办法我只能边学边上网查资料或找老师问，一步一步克服困难。

　　记得一次我在面对一个比较复杂的、有几百行程序代码的时候，看了前面忘了后面，看了后面又忘了前面，总是学不进去。我就把这几百行代码背下来了，不论在洗澡还是睡觉、吃饭我都在思考，无时无刻都在模拟这个代码的执行，通过这种方式我就能很好地记忆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小学学到一些课文我现在还能够背出来。

　　记得有一次，在编写的时候我面对比较复杂的一个逻辑代码，想不通到底应该怎么去实现，怎么样写这段代码才符合这个程序的要求。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在睡觉正做着梦的时候，想到这段代码同时也想到了解决的方案，结果醒来我趴到电脑前面去验证，突然间通过了。我非常惊讶，后来我总结可能是我自己觉得是睡着了，但是大脑潜意识里面还在思考还在工作。程序有一定基础了，就想编写一些工具，为了我最初的一些想法，我就开发了一个PC秘书，这个软件专门面向视障群体。我们叫To Blind的产品！我发现和我一样眼睛看不见的他们也有同样的需求，他们也有和我一样的痛点。我就把这个软件免费放出去，让大家一起去享受这个科技技术带来的福利。

　　发布软件意味着要有渠道，我当时想到就是要建设一个网站，建好网站后再让这些用户互相传播。想到做网站了，我就着手做这个事。学WAP相关的编程语言，ASP、PHP、 JAVA Script，还有HTML等等必备的语言，在这个系统里找了Windows自带的叫IAS，然后还有一个记事本就开始做网页了。没有用front page或者是dream weaver 我们没有这样的视觉工具，只能是靠记事本一行一行去敲这些代码，我和一些老程序员甚至一些高级工程师聊天的时候，我们用记事本写代码，对方都表示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

　　尤其是这个前端的HTML代码，动辄就过千行代码，一个符号错了就会导致整个页面变形，就像PPT一样，会让明眼人看起来非常的凌乱，没法理解页面与页面之间的结构，表格与表格之间的关系。我不能因为解决了视障群体的问题，就让明眼人多了一个问题，所以我利用我仅有的视力趴在屏幕上，看这个表格有没有对齐，颜色搭配的是否可以，我就像清道夫似的来回在屏幕上蹭，大半年过去之后，发现我的屏幕中间除了四个角中间没有灰尘，是被我的眉毛和眼睫毛给刮掉的。想想我的眼睛真的是受了不少的罪。

　　后来软件发布后，很多用户给我反馈了很多的问题，甚至还有人跟我说，你给我们开发一个软件能够上QQ 游戏，我们想跟明眼人一起斗地主。我找到了方案之后就着手去做，面对最大的难点就是怎么提取54张牌的特征码，当时有我的女朋友（现在的太太）帮助我完成整个斗地主牌的特征码的提取，这个软件发布之后我们都叫它神奇欢乐斗。他们发现操作效率非常高，因为我们不需要鼠标只需要键盘，所以，不需要大家拿起鼠标再去碰键盘的动作，只需要两只手放在键盘上固定好，食指放在F和J的位置上，操作效率非常高。我们在打牌的时候常常会去催明眼人说，你能不能快点，我们等的花儿都谢了！这就是某种情况下视障者操作电脑的效率，要远远大于在座的各位明眼人。不要天天想着把我们盲人圈起来自己玩不去跟明眼人接轨，我们就要打破这个常规，要跳出这个圈子，要融入到这个大环境当中，一起去和健全人工作，交流，学习，一起去玩游戏。

　　我们团队除了做产品研发以外，我们也会协助互联网公司优化他们自身的产品，我们叫做 to business to blind 的解决方案，协助企业服务好我们的视障群体。现在淘宝、QQ、 微信，还有酷狗音乐 、QQ音乐、酷我音乐，都能够被视障群体使用了。

　　2018年，我参加了一个叫83行代码活动，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浏览淘宝的页面，发现有一个链接，鼠标点击它会弹出一个浮动菜单，但是用键盘的用户去浏览的时候发现不了这个问题，你也触发不了这个菜单的弹出，导致了这个功能对视障者是屏蔽的，也就是你没有使用这个功能的权限，我就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案，就是一行代码。我发给了淘宝的工程师，他们按照我的方案最终得到显示，我很自豪地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我利用了这段代码参与了83行代码活动，获得了阿里代码领域界里最高的一个奖项“多隆奖”。多隆老师是阿里巴巴的合伙人之一，他亲自给我颁奖，说他代码简洁应该是视障工程师的一个最优雅的代码。我想，这个最优雅的代码，就是能一行不用两行，能不排版就不排版，这对我们就是一个优势，因为我们看代码的时候用读屏软件朗读，如果这些空白符多了，排版的字符多了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障碍，反而降低了我们的效率，所以就会有一行代码解决一个问题。

　　有一次我使用一个新闻APP的时候，在浏览新闻突然听到一段程序代码，我让明眼人同事来看，问他“你看看这个程序怎么搞的，这么严重的问题都没设计好，居然把自己的程序代码给暴露出来了”，同事看后说没有，这很正常，什么都没有就是新闻内容。我说不对，我这个软件朗读出来了，朗读了代码，它是怎么用逻辑实现的，我把它拷贝出来用电脑分析，发现这个代码是他们工程师不经意间给忽略了，因为他们眼睛看不到代码，就以为代码不存在了。但是我们靠耳朵去听的却能找到这些问题，这就是我们擅长的事情。只要有平等的机会就有超越的可能，这句话一直鼓励着我们团队，也是我们公司的愿景。

　　我在与这些客户合作，开分享会和交流会的时候，他们经常会问一些问题。你们盲人群体有什么需求，希望我们怎么去改良、设计自己的产品，我当时给的回答就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们要用什么我们也要用什么，不存在盲人群体特殊化的概念。我当时只用QQ聊天从来不用微信，但是身边的朋友问我有没有微信，要加一个微信。如果你没有微信就意味着你失去了这个朋友，你失去了与更多人交流的机会。再比如跟阿里巴巴合作的时候，人家都用钉钉不用微信，这样就必须去安装钉钉，如果你不用意味着你的工作就丢了。

　　所以，很多时候一个大的群体在影响一个小的群体，而不是我们需要什么，如果真的问我们需要什么，我想说我们视障群体需要这个世界没有灯，这样就会让整个社会翻转过来，盲人成了明眼人，明眼人成了盲人，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只要环境无障碍了，这个社会是不存在所谓的残疾人！

　　所以，我的观点就是，一切人体机能所丧失的，我们都可以用科技的力量去弥补，今天我们用科技让互联网没有残疾人，明天我相信我们用技术让医学、让军工，让所有的行业都没有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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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谢长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