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愚昧的年代,也有过遮挡不住的流行

翟永明:愚昧的年代,也有过遮挡不住的流行
2019年06月16日 13:22 羊城晚报
翟永明:愚昧的年代,也有过遮挡不住的流行

羊城晚报 何晶

  70年代时候的翟永明

  翟永明在2019年春天 李莉 摄

  □羊城晚报记者 何晶

  学者李陀称她是中国最好的诗人,诗人王寅称她是被诗歌成就遮蔽了的摄影师,毛尖教授称她是大家的女神,坐在台下的读者则窃窃私语:“这是真正的冻龄女神吧,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是翟永明,1955年生于四川,1981年开始发表诗作。组诗《女人》《在古代》《静安庄》《随黄公望游富春山》等等都是其代表作。翟永明的创作并不局限于诗歌,她爱摄影,爱电影,参与当代艺术,写艺术评论,做策展人,她经营的“白夜”酒吧早已成为成都著名的文化地标,经常策划各种艺文活动。

  近日,翟永明的随笔集《毕竟流行去》由三联书店出版,这既是一部个人回忆录,也是七八十年代流行文化的生动再现。电影、阅读、服饰、爱情……新书记录了属于翟永明的青春时代,大时代与日常生活纠缠于一体,在普通人身上刻下深深的烙印。5月中旬,翟永明和毛尖在上海进行新书对谈,并于近日接受了羊城晚报记者专访。

  随笔丨用生活细节来呈现七八十年代

  “远水无痕,远人无目。远去之岁月,当时不静好,思之成碎片。”《毕竟流行去》收录的文章,一部分来自翟永明在《收获》杂志的专栏“远水无痕”,另外还加入了几篇专栏没有包含进去的内容。

  羊城晚报:相比专栏的文章,《毕竟流行去》收录的文章有重新修订吗?这些文章写得非常松弛,和以往书写70年代的文章似乎不太一样。

  翟永明:这些文章大多写于2016年,成书有做修订和补充,文章结构也有调整。文章篇幅都比较长,写得较多是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我的青春记忆,包括读书、看电影、中学记忆,等等。

  我们这代人,现在到了回忆往事的岁月,我写的可能和很多人不一样。那是很荒诞压抑的年代,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日常生活,我希望通过生活细节来呈现那个年代,用黑色幽默和荒诞的笔法,从细处切入。不管任何年代,人都在一天天过日子,我想记下日常状态来呈现当时的面貌,最压抑的年代也有对生活的追求。

  我从来不写日记,靠回忆写文章,因此写下的都是印象最深刻的事情,经过漫长岁月也没有遗忘。那些愚昧的年代,也有过遮挡不住的流行,暗潮涌动的追索;个人在压抑的时期中,也有各显神通的成长方法。

  电影丨“全家都是电影学院观众系毕业的”

  翟永明在《毕竟流行去》中多次提到自己是“电影学院观众系毕业生”,这个说法来自她母亲,因为全家人都是影迷,经常在家讨论电影。从看露天电影,到走进能容纳上千人的礼堂式电影院;从偷偷观看内参电影,到升级投影仪在家自制“家庭影院”,翟永明的观影史也是中国电影进化史的缩影。

  近些年,翟永明以编剧身份参与了两部电影的制作,一部是贾樟柯导演的《二十四城记》,另一部是徐冰导演的《蜻蜓之眼》。“我不会主动专门去写剧本”,翟永明说,写剧本是特别不自由的写作状态,要听命于导演,考虑各种状况,她更爱的还是看电影。

  羊城晚报:您有特别偏爱的导演吗?现在还进电影院看电影吗?

  翟永明:奥逊·威尔斯《公民凯恩》、英格玛·伯格曼《野草莓》、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费里尼,等等。我喜欢的导演很多,这些艺术电影基本是在80年代后才接触到的。

  现在进电影院看得比较少,看影碟比较多,在家看电影的选择范围更大,时间更自由。再加上现在的电影院线,好的艺术电影下线下得特别快,到最后只能看基本同一类型的片子。漫威超级英雄这些片子就不是我的菜,是给年轻人看的,当年看的小人书和连环画,可能相当于我们那时的漫威。

  羊城晚报:两次参与剧本创作的感觉怎么样?

  翟永明:我不太喜欢当编剧,编剧听命于导演,不能自由发挥,要考虑各种情况,做很多妥协。两次合作,一次是因为朋友贾樟柯,他邀请我一起创作《二十四城记》。徐冰的《蜻蜓之眼》是一开始我就有介入,这部片子是完全根据监控镜头的记录来做的,先从网上下载大量公开的监控录像,我从碎片镜头中寻找到一些共性,再根据共性写故事。这和一般创作剧本不一样,是根据素材来创作,然后根据故事来剪辑。监控记录没有声音,我们给电影配了音,有旁白、音乐,全片84分钟,是一部戏仿剧情片的电影。

  羊城晚报:您怎么看电影和文学的相互促进作用?

  翟永明:当然有一些优秀的文学作品,改编成了优秀电影。也有比如《2001太空漫游》,是电影和文学的互动,二者都很棒。但这类数量其实非常少。大多数时候,优秀的文学作品无法改编成优秀的影视作品,因为好的文学作品不只是讲故事,还有很多东西让你去想象和思考。一旦视觉化之后,很多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海明威、福克纳、加西亚·马尔克斯……历史上很多著名作家都去好莱坞写过电影剧本,但基本都失败了。

  阅读丨人类的想象力正在严重衰退

  “对我们这代人来说,当时风靡的小说,其实大家都没读过,只是传说,好像觉得这本书不得了。”翟永明小时候从姐姐那儿听来了《基督山恩仇记》的故事,她记住后又讲给院里其他小朋友听。“我故意分很多次讲,目的是为了让她们帮我洗被单,她们一边洗一边听我讲故事。”

  羊城晚报:相比你们当年对书籍的如饥似渴,现在大家对阅读似乎不那么感兴趣了,视觉影像更流行和普遍。

  翟永明: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流行,今天流行的是视觉艺术,是综艺节目。以前没有电视、电脑、网络,更没有搜索功能,我在这本书里记下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年代,我们如何获取信息。虽然渴望知识、书本,但实际上根本得不到,这和今天相对比,很有意思。

  在资源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一旦找到一本书,如获至宝,一口气读完,不断咀嚼体会。80年代起,很多出版社重新出版世界名著,大家都要排长队才能买到。反观今天,书店遍地都是,巨无霸式的书店越来越多,知识似乎随手可得,但大家似乎并不需要这些了,对阅读也不再感兴趣,只需要了解碎片式的东西。当你走进一家书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铺天盖地的信息,把个人选择一下就消解掉。现在人人都是知道分子,获得的只是资讯,深度阅读越来越少。“饥饿疗法”有效,是因为人要有饥饿感,才会有渴求。很多年轻人说,现在记忆力特别差,这也和信息爆炸有关,大量信息进入大脑,把有价值的信息也覆盖了。

  羊城晚报:这么发展下去,您觉得未来会怎样?

  翟永明:以前太难获得知识,哪怕只要得到一点点,都会刻骨铭心。对未来我比较悲观,今后的阅读方式应该是不一样的,阅读对象会从文字变成图像,大家用更直接的方式获得资讯。资源匮乏的年代,能最大限度地激发想象力,未来大家的想象力会越来越差,现在我已经感觉到了,人类的想象力正在严重衰退。

  摄影丨当下充斥一种“审嫩”风气

  《毕竟流行去》收录了多张翟永明年轻时的照片,这些照片带着强烈的年代色彩,但丝毫无法掩盖蓬发的青春朝气,透显着一种今天不那么容易见到的美。翟永明不仅是一名好model,也是出色的摄影师,6月22日,翟永明摄影展将在成都何多苓美术馆展出,展期两个月。

  羊城晚报:书中收录的这些照片非常好看,保存得也非常清晰。

  翟永明:我很小时,院子里就有一个专业摄影师,上大学和年轻时,给我拍照的基本是摄影师。技术比一般人好些,那时并不是人人都有条件能拍照的,和现在很不一样。记得有一次我和摄影师朋友去九寨沟玩,彩色胶卷还没普及。摄影师只到手了两卷,我特想他给我拍几张,但他根本舍不得,最后只给我拍了两三张。说起来,那时和现在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

  这些照片代表着那个年代的审美,是有时代意义的。当时的审美就是健康、朴素。如果那时出现锥子脸,大家都会觉得挺难看。以前流行面相的说法,但这种说法也早过时了,今天这个时代流行V字脸。

  羊城晚报:您怎么看现在这个“颜值社会”?您在《蜻蜓之眼》中表达了对女性整容的看法,可以谈谈吗?

  翟永明:每个时代的流行都不同,这和技术息息相关。技术到了某个层面,才会开始流行某样东西。视觉艺术和网络发展到今天,颜值才会变得重要。80年代就算你想看颜值,也根本看不到。很多人看到我的作品,看了我的名字,以为我是男性,更别说知道你的颜值了。

  我不太能认同社会上流行的很多观点,比如普遍说整容是女性虚荣,注重外表。我觉得有这些原因,但肯定不仅仅如此,而是涉及整个中国社会对女性无形的压迫和歧视。中国是很注重外表的社会,现在什么都讲“颜值”,社会对女性是有潜在的性别和青春歧视的,你可以从广告和招聘启事上,看到当今社会的女性地位。连最火的女明星,到了一定年龄,外表有一点皱纹,就没戏可演。全社会充斥一种“审嫩”风气。这种对外表和年龄的严苛要求,造成了女性对整容的需求,而整容的风气流行起来,社会又反过来批判女性爱慕虚荣,但这背后的原因,仅仅是女性自身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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