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无条件工资是蜜糖还是毒药

　　文/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如果生来就有基本工资做保障，人类将更有追求梦想的可能：最终选择的工作会更多的释放创造力，同样对社会有利。这就是选择工作的自由，也是瑞士人周日对“无条件工资”发起公投的初衷。

 

 

　　工业4.0背景下人类劳动的价值

　　周日（5日），以“78.5%”绝对多数反对，瑞士给每一位瑞士成年人无条件发放“月薪”的全民公投以失败告终。这是在人工智能和高度自动化背景下，全球第一例尝试要给全民无条件发工资的动议。倡议者认为虽败犹荣，起码引发了大家对未来人类工作价值的重新思考。

　　这一公投的动议是要给每一位瑞士成年人无条件发放“月薪”，和有没有工作无关。该动议并没有提到具体数额，只说推行“保证推行无条件基本收入”政策。支持者建议给每位瑞士成年人每月无条件发放2500瑞郎（约合1.69万人民币），未成年人则是每月625瑞郎（约4225人民币），有学者粗略计算了一下：这笔开支一年就将高达250亿瑞士法郎。没人知道这笔钱该从哪里出。

　　瑞士实行直接民主制，公民通过“公民动议系统（popular initiative system）”直接参与政治决策，任何动议只要在18个月内集齐10万个签名，就可以附以全民公投，充分体现全民治国。动议内容包罗万象，从国家大事到州镇级政务。最终公投不仅要取得大多数的公众投票，还要过半数的州（canton）同时批准，才可能最终取得宪法更改。与英国的公投不同，瑞士公投并不需要由议会来倡议。

　　这一动议的提倡者之一，是瑞士巴塞尔的一位咖啡厅老板哈尼（Daniel Hani）。他坦言自己是一个生意人，也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发起动议时，他认为可能会得到15%的选民支持，但实际情况是选民中有超过20%的人支持他的动议，他觉得这一点很赞。一位哈尼的支持者在推特上发言称“从零到超过20%，这绝对是给庆祝‘乌托邦’一个理由！”

　　很多支持者认为21世纪的劳动力越来越自动化，对于人力需求越来越少，这对人类本身就是一个挑战。由此，他们还成立了一个名为“瑞士基本收入”（Basic Income Switzerland， BIS）的组织，创意百出地推广这一想法。例如，他们组织了几百个“机器人”在苏黎世街头跳舞，这些机器人“承诺”将人类从周一到周五的枯燥工作中解放出来，“机器人”的口号是“我们不想拿走你的工作，让你从此受灾受难。我们希望让你从此自由，人类可以从此有一个基本收入。”

　　五月份，倡议者又在日内瓦市区做了一个面积达8115平方米的巨幅条幅，提问“如果不用担心收入来源，你想做什么？”（What would you do if your income were taken care of）这个条幅本身因为尺寸巨大甚至破了吉尼斯广告条幅之最。

　　这一动议并不仅是针对“工业4.0”，对机器人的反击。其实瑞士人这一想法由来已久，他们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人类单纯为了工资收入而工作，很多时候并不能享受工作，也不能自由选择他们更想做的工作。但如果生来就有基本工资作保障，人们就会更有追求梦想的可能：他们选择的工作会更多的释放创造力，同样对社会有利。这就叫选择工作的自由。

　　　基本收入可以替代现有所有福利制度么？

　　有人将瑞士人的奇思妙想追溯到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莫尔（Thomas More）在16世纪的设想。莫尔在拉丁文出版的《乌托邦》（Utopia）一书中提出的工作乌托邦理论一直备受争议。之后，自由市场经济学家弥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又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推崇过一种“最低保障收入”的概念，认为无条件给每位公民发放基本收入本身可以直接取代繁冗沉重的福利制度。而当每位公民都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时，他们就更有消费的可能和动力，这又将促使生产者生产更具有竞争力的高品质产品。

　　与现有的福利制度不同，“基本收入”与是否有工作无关。现有的福利制度，往往只发放给失业人口或是贫困人口，一旦他们找到工作，就失去了领取福利的权利。这也是法国福利制度现在遇到的一大难题：一些人在吃福利成习惯之后，反而不会努力积极找工作。

　　现在不仅是瑞士人有这一想法，其他欧洲最富裕的国家也有类似的尝试。例如芬兰政府正在考虑是否要尝试给大概低收入群体的8000人发放基本收入。这一试点项目更像一种社会实验，给不同的群体发放不同的数额，最终比较看福利金会如何影响人们找工作的动力。同时，荷兰一个城市Utrecht将在明年1月份推行类似的项目。巴西和加拿大政府也有类似的考虑。这些政府的尝试做法不一，但都意识到如今福利系统运作复杂，行政开支高企，想找一种更简单便宜的方式对如今的福利体系予以替代。

　　工作与薪水脱钩对经济有害

　　公投之前的市调显示，只有1/4的瑞士选民同意给全民免费发工资的想法，联邦议院也没有任何一个党派站出来支持这一想法。反对者认为将“工作”与“薪水”完全脱钩，不仅会有损经济，还会对社会安全体系带来伤害，因为人们会缺少工作的动力，缺乏个人责任感。

　　瑞士政府则官方回应称，这一动议会让瑞士本来就存在的劳动和技术力量短缺问题更加严重。同时，要支付这一基本收入，政府必须进行大笔的财政开支削减，或者提升税率，因为这一举措本身并不能完全替代现在的社会安全体系。

　　瑞士右翼党派瑞士人民党也坚决反对这一动议，一位该党派的议员公开表示，理论上来说，如果仅仅以给每个人发一笔固定开支取代所有现有福利，瑞士是负担得起这笔开销的。假设瑞士是一个孤岛，那没问题，但瑞士边境开放，实施这一法案就完全不可能——如果对每一位瑞士公民都无条件发放薪水，可能会有10亿人都想搬家到瑞士来。

　　虽然公开言论如此，但在实际生活中，瑞士既不是一个免费福利国家，更不是一个移民国家。瑞士推行全民商业医疗保险，价格之高在全球拔得头筹；同时，即使是欧盟国籍要在瑞士工作同样需要“工作许可证”（work permit），更换国籍更是复杂。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惊诧于瑞士6月5日的这场公投，因为他们认为这一动议更像是法国社会党的做派。

　　大多数的瑞士人现在都在享受高品质生活。根据OECD的幸福生活指数（Better Life Index），15岁到64岁之间的瑞士公民就业率高达80%，远过于OECD平均66%，居民年可支配收入为3.5952万美元，平均寿命高达83岁。

　　瑞士的工资水平在全球名列前茅，他们基本实行月薪制，每年13个月月薪（年底双薪制）。瑞士并没有法定的“最低工资”，但是有一些劳动合同在某些领域设定最低薪水，例如饭店和酒店业。与美国类似，瑞士在签订劳动合同之前也会协商税前工资。同时，瑞士法律规定雇主必须允许所有雇员每年享受至少5周的年假和休息时间，无论是正式雇员还是20岁以上的学徒。这一年假时间随工作年限增长提升。

　　在这个无论是工资水平，生活质量都在全球排名榜首的西欧小国，瑞士连年以来的许多公投内容很多都与“均贫富”有关。给每名公民无条件发工资，本身也是由贫富分化诱发的动议之一。在2013年10月，瑞士人就曾经针对类似最低工资的动议进行过公投，并没有通过。

　　瑞士还公投过另一个动议，即将国有企业转为“非盈利机构”，同时制约国企给他们的高管支付高于同等水平公务员的薪水。关于高管薪酬的问题，瑞士人在2013年就曾经进行过公投，提议制约企业高管被支付高于初级职员12倍的薪水，当年也是被65%的选民投了“否”。

　　(本文作者介绍：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工作十余年，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从上海到伦敦，从第一财经日报到新浪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