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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WTO僵局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2月12日 10:50 和讯网-《财经》杂志

  WTO香港部长级会议是否能够取得突破?谁来决定多哈回合谈判的命运?

  □本刊记者 曹海丽 楼夷 王丰 发自北京

  本刊特派记者 何华峰 陈慧颖 发自香港

  本刊特约记者 刘军 发自瑞士日内瓦

  12月7日,香港,湾仔地铁站,从这里通往中环广场的过街天桥拉起了一张尼龙网;网内侧是一排约1米高的铁栏隔离带。

  离中环广场不远,就是濒海而建的香港会展中心了。这一天警察对会展中心附近的地下管道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毗邻的鹰君大厦从二楼外走廊上垂下细铁丝网,将一楼商场整个罩住。据称,这样做是为了防示威者向店铺投掷石块。

  12月13日至18日,世界贸易组织第六次部长级会议将在香港会展中心举行。

  这是一次曾被寄予厚望的会议。每两年召开一次的部长级会议,是世界贸易组织的最高决策机构。2001年11月,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的第四次部长会议,启动了以“多哈”命名的新一轮全球多边贸易谈判。

  自1999年美国西雅图世贸部长级会议——那次会议曾雄心万丈地试图立即启动新一轮回合谈判(亦称“千年回合”)——在勃然兴起的反全球化压力下惨淡收场后,人们对多哈回合谈判之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多哈之难”还是远远超出了各方的想像。

  2003年9月,墨西哥坎昆第五次部长级会议——按原订计划应是多哈回合谈判进展的中期审议——亦以失败告终。各成员国商定的多哈回合谈判结束时间——2005年1月1日终于被放弃,截止时间被向后又推迟了两年。

  除了在少数领域获得一些枝节性的进展,多哈回合谈判在启动后的近三年时间里,一直举步惟艰。

  期待中的第一个重大的进展,直到2004年7月方始到来。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就此轮谈判的关键性议题——农业和非农贸易达成框架协议,“曾一度使很多成员精神为之一振,”中国常驻世界贸易组织代表孙振宇在接受《财经》专访时说。这个框架协议规定,对于农业的“三大支柱”,出口补贴要取消,扭曲贸易的国内财政支持和关税要大幅度削减。谈判终于重回正轨。

  不过,划定出一个各方认可的谈判领域,虽然确为关键的一步,也仅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正如中国商务部部长薄熙来在接受《财经》杂志书面专访时所言:如何落实“7月框架”确定的原则和目标?出口补贴在什么时候取消?国内支持削减到多大程度,是60%还是70%?关税如何削减,削减幅度是多少,封顶封在什么水平上?围绕这些焦点的谈判,真正应了谈判专家们常说的一句话:“魔鬼就在细节当中”。

  人们对2005年岁末在香港举行的部长级会议达成一个全面谈判模式(full modalities)仍然不能不报有期待——如果要在2006年底前完成所有谈判,在香港部长级会议上取得全面突破,则是一个前提条件。理想中的日程表是——在香港达成实质性协议,在2006年3月之前达成一项过渡性的全球贸易协定,在2006年年底完成多哈回合谈判。

  然而,多轮磋商谈判之后,特别是最后一个多月的冲刺,香港部长级会议的结果已无悬念——达成期待中的全面谈判模式,已不可能。

  但“由于有坎昆会议失败的前车之鉴,各成员正在尽最大努力保证香港会议不至于完全失败。”中国常驻世界贸易组织代表孙振宇对《财经》说。

  前景暗淡

  “很显然,香港会议将不可能达成全面谈判模式。”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拉米说

  2005年11月8日,日内瓦,位于洛桑大道154号的世界贸易组织总部人头攒动。二十多个主要成员国的贸易谈判部长在帕斯卡尔拉米本人的召集下汇集于此,召开一个为期三天的非正式“小型部长会议”。

  由世贸总干事亲自召集这样一个会议,还是世贸组织成立以来的首次——以往或是由成员国、或是由世贸理事会主席召集。这是拉米个人试图为陷于困境的谈判进程提供政治推动力。

  帕斯卡尔拉米刚刚上任两个月。此前,他是欧盟的贸易专员。从坐在谈判桌前代表欧盟利益转到谈判的组织者,拉米根本没有时间细细体会身份变迁的兴味。挽救一个停滞不前且倒计时即将开始的谈判进程,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此前一天,来自几个关键国家——美国、欧盟、巴西、印度和日本(特邀)——的贸易部长,已经在伦敦的印度驻英国大使馆内展开过激烈的争论。

  欧盟贸易谈判代表曼德尔森坚持认为,谈判的重点应该放在非农产品和服务的市场准入。欧盟的立场获得了美国的支持。但巴西和印度坚决反对,他们要求只谈农业。

  曼德尔森明确表示,欧盟十天前公布的最新农产品贸易谈判提案“不可能”做任何进一步让步。在那份提案中,欧盟表示,可以将欧盟的农业国内支持和出口补贴削减70%,农产品平均关税削减46%,从目前的23%降至12%。作为交换,发展中国家需大力开放其非农产品及服务市场。这份提案,也是欧盟为香港会议开出的一揽子条件。

  来自印度和巴西的反应极为强烈。在伦敦会议当天接受英国广播电台(BBC)采访时,印度商业与工业部长卡迈尔纳斯(Kamal Nath)形容欧盟企图“以一寸换一英里”;巴西外交部长凯尔索阿莫利姆(Celso Amorim)则称,他不认为欧盟在认真地对待谈判,“他们可以自欺,但不能欺骗我们巴西人。”

  伦敦会议自然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无论就农业贸易还是非农产品及服务贸易。这给第二天在日内瓦举行的小型部长会议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果然,“坏消息多,好消息少。”拉米11月10日所做总结报告称,“没有形成足以让我们能够草拟一个全面谈判模式的一致意见。”他第一次——引用印度商业与工业部长纳斯的话——提出是否有必要重调香港会议期望值的问题。

  尽管遭受挫折,拉米并未放弃斡旋努力。11月22日,伦敦会议上的五个关键贸易伙伴部长在拉米的邀请下,再次聚会日内瓦。正在此期间,欧盟各国农业部长在布鲁塞尔经过连续三天磋商,终于达成一致,同意在四年内对糖的补贴削减36%——这是欧盟近40年来之首次。

  欧盟的这一行动,一度让外界对陷于僵局的谈判燃起一线希望;但事实证明,这仍然不足以弥合分歧。

  11月26日,拉米公布了将于香港部长级会议上分发给148个成员部长们讨论的议案草案第一稿。

  “很显然,香港会议将不可能达成全面谈判模式。”拉米说,“成员们不想在议案中出现任何可能暗示——不论是明确的还是模糊的——并不存在的协议。”由此,拉米强调,这份草案只是各成员国立场的汇集,绝非共识。

  在随后的六天中,拉米又两度亲自召集主要成员国驻世贸组织高级代表开会。然而,12月2日公布的议案修改稿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虽然在用语上对“发展”这一关键词给予了更多的强调,各方所惟一认同的,是分歧依旧。

  “成员们一致认为,最困难的几个议题——农业、非农产品市场准入、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和差别待遇应继续被关注,因为在这些议题上的分歧仍然很大。”当天,拉米向世贸理事会如是报告。

  12月3日,世贸组织的重量级成员部长在日内瓦进行了香港会议前最后一次会谈。在会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美国、欧盟、巴西、印度等成员贸易官员一致表示,香港会议“不太可能”有重大进展。

  悲观的气氛再度笼罩多哈回合谈判:尽管各方均表示不放弃希望,但如果香港部长级会议上仍无法取得重大进展,多哈谈判的截止期限再次推后,或将不可避免。

  面临着一个暗淡的香港会议前景,各国之间的指责再度升温。以巴西和印度为首的发展中国家指责欧盟和美国没有诚意。中国常驻世贸组织代表孙振宇向《财经》表示表示,如果以最简单的方式概括谈判僵持的原因的话,似乎可以归纳为“以欧、美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在大幅度削减农业补贴和改善市场准入方面缺乏政治意愿是问题的关键”。

  而欧美则指责发展中国家对开放非农产品和服务市场未做积极贡献。“这是一个发展回合,不是农业出口回合。”欧盟贸易谈判代表曼德尔森说,“如果他们继续只是仅仅向欧洲施以更高的要价,自己却不愿往锅里放东西,那将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冒着毁掉这轮谈判的风险。”

  从“千年回合”到“发展回合”

  这是一个用前世贸组织总干事素帕猜的话来说“雄心勃勃”的计划,其谈判规模和难度都堪称迄今之最

  这轮名为“发展回合”的多边贸易谈判,始于四年前的多哈会议。

  2001年11月,世界贸易组织在中东国家卡塔尔首都多哈召开了第四次部长级会议。这堪称一次载入史册的会议。首先,中国正在此次会议上被正式接收成为世贸组织成员,结束了长达15年的入世谈判;其次,多哈启动了新一轮、也是自1995年世贸成立以来的第一轮多边贸易谈判。

  两年前,1999年11月,世界贸易组织第三次部长级会议在美国西雅图召开。事前人们普遍估计,是次会议启动新一轮贸易谈判将非常有把握,悬念仅是新一轮谈判应如何命名——是叫“西雅图回合”、“千年回合”还是索性叫“克林顿回合”?

  结果,会议出人意料地夭折了。场外成千上万的人举行反世界贸易组织集会,贸易保护主义者、环保主义者在同一旗帜下集结在一起,反全球化的势力第一次充分展示了他们的力量。而在会场之内,世界贸易组织成员陷入了谈判僵局。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国际贸易政策专家罗伯特劳伦斯认为,各方难以弥合的诉求,是西雅图会议失败的根本原因:美国想讨论服务业贸易、劳工标准,但在本国钢铁工业的压力下,希望谈判的日程表窄一点,最好不要涉及反倾销;欧洲则希望谈判的日程表宽一点,因为如果欧洲最终不得不在农产品方面做出让步,就要在别的领域得到补偿,所以他们希望把竞争政策、投资、食品安全等放上谈判桌,并且不反对讨论反倾销法案;发展中国家则认为在上一轮乌拉圭回合中付多得少,在世界贸易组织中没有获得足够的发言权,主要的决定都由美国、欧洲、日本做出。

  谈判的失败,在最后一天(2001年12月3日)以戏剧化的方式到来。大会声明已经草拟完毕,当时担任欧盟谈判代表的拉米在凌晨5点对其他国家代表说:我们要回去问问自己的政府。

  他一去十多个小时。晚9点,拉米宣告,欧盟国家无法接受取消农产品补贴谈判;10点,美国谈判代表巴尔舍夫斯基以会议主席的身份宣布:西雅图会议失败。

  次年提前召开部长级会议的承诺,亦随着克林顿政府任期届满而逝;启动新一轮谈判的努力又等待了两年。然而,西雅图会议的惨败严重挫伤了人们对世贸组织和多边贸易谈判的信心。倘若多哈会议再次失败,世贸组织将有可能进入“冬眠期”。从维护世贸组织的信誉出发,多哈会议前世界贸易组织面临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态势。

  历史几乎重演。代表欧盟的拉米坚持不让步直至11月15日凌晨3点。终于,先是日本和韩国“背叛”了欧洲,接着,其他欧盟国家“背叛”了法国。拉米最后不得不放弃立场。

  在延长了一天一夜之后,多哈会议最终达成协议,将发起新一轮为期三年的全球贸易谈判。期限敲定在2005年1月1日。

  各国部长发表了一份联合宣言,规定新一轮多边谈判将在与规则实施相关的问题、农业、服务业、非农产品的市场准入等21个领域内进行。会议同时达成了“关于知识产权协定和公共健康的宣言(TRIPs)”,以及“与实施相关的决议”。

  这是一个用前世贸组织总干事素帕猜的话来说“雄心勃勃”的计划,其谈判规模和难度都堪称迄今之最。这个回合也首次把发展问题单独列为谈判的首要议题,并名之为“多哈发展议程(Doha Development Agenda)”,意在帮助发展中国家从多边贸易体系中受惠。

  农业:倾斜的天平

  欧美每年农产品补贴数千亿美元,构成发展中成员从农产品贸易中受惠的最大障碍

  然而,多哈会议的成功并未预示着前路平坦。

  多哈会议确定,应广大发展中国家“需要更多时间准备”的要求,新一轮全球贸易谈判要到2003年第五次部长级会议各成员进一步达成一致后才开始。

  然而,2003年9月11日至14日在墨西哥坎昆举行的第五次部长级会议以失败告终——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农业补贴问题上的矛盾无法调和。

  农业谈判是多哈谈判的核心。

  1986年9月开始的乌拉圭回合谈判,首次将农产品贸易全面纳入多边规则。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农业被许多国家视为涉及国家安全的战略性领域而多加以扶持和限制。欧美国家因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和特殊的战略考虑,成为世界最大的农业补贴者,严重扭曲了国内和国际农产品贸易的产量和价格。

  历时七年半始谈成的乌拉圭回合最终达成了一个《农业协定》。发达国家需在五年执行期内将农业关税总体水平削减36%,各成员国内支持的总额由1980亿美元减少到1620亿美元,出口补贴由213亿美元减少到136亿美元。

  但很快发展中国家发现,这一协定并不能使他们真正受惠。在关税减让方面,发达国家精心设计了所谓“关税高峰”,即针对特定农产品征收高额关税,整体关税减让却在表面上符合协议的要求;在国内支持方面,发达成员和发展中成员的比例分配亦殊为悬殊。

  《农业协定》允许发达成员使用的国内支持总量为1460亿美元,占全部的90%;多数发达成员对农业的支持和补贴仍维持在非常高的水平。反之,绝大多数发展中成员受国内财力及其他因素的影响,对农业的支持水平普遍不高,一些发展中成员甚至是“负保护”。乌拉圭回合后,发达成员可使用的出口补贴为125亿美元,其中欧盟占到85亿美元,而发展中成员总共只有11亿美元。

  由是,发展中成员要求,在新回合谈判中,欧美等发达成员应切实更大幅度地降低农业关税,削减国内支持和出口补贴,同时保障发展中成员的特殊和差别待遇。正是回应发展中成员的这一要求,多哈回合被确定为“发展回合”。

  但在2003年举行的坎昆部长会议上,发达成员拒绝做实质性让步。“从一开始,对发展中成员来说最重要的一些议题就遭到强烈的抵制,特别是农业。”巴西外长阿莫利姆在接受《财经》书面专访时说。

  他表示,多哈宣言已经屡遭欲被“重写”的命运。宣言中所确定的逐步取消出口补贴和实质性提高市场准入的目标,在坎昆会议中几乎被抛弃,“因为一些成员试图重拟一个降低多哈目标的部长宣言,并强加给其他成员。”

  欧盟是受到攻击的主要对象。由于农业对欧洲非常敏感和重要,在农业谈判上,欧盟处于绝对的守势(defensive)。1958年制定的“共同农业政策”一直是欧盟前身欧共体的基石。欧盟农业大国如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是这一政策最大的受益者也是最坚决的维护者,尤以法国为甚。

  早在乌拉圭回合谈判时,欧洲的农业政策就是一个大难题。“1990年的布鲁塞尔部长级会议上,其他问题都基本上差不多达成协议,就是农业达不成协议。当时欧洲农民把拖拉机开到会场附近,堵着路口,抗议开放农产品市场。”曾参与乌拉圭回合谈判的原外经贸部官员李仲周对《财经》说。

  布鲁塞尔会议由此被称为一个“闹剧”。它也使乌拉圭回合谈判由原定的四年延长至七年半。

  “共同农业政策”的巨额支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成为欧盟的一个重大的财政负担。欧盟多年来将70%的欧共体预算用来补贴农产品,导致产品过剩,对国际农产品贸易的价格造成严重扭曲。另一方面,欧洲从事农业人口却在不断下降。

  为此,2000年,欧盟进行了自该政策制定以来自认为是最激进的一次改革,对大部分非敏感农产品取消按产量进行补贴,代之以直接补助(direct payments),但条件是必须符合环境、食品安全、动植物安全以及动物保护等相关标准。这一改革虽然促使共同农业政策的支出有所下降,但仍占到欧盟预算的一半左右。

  尽管如此,今年10月18日,欧盟农业和农村发展部长马里安波尔就多哈农业谈判向欧盟相关机构所做的报告仍表示,多哈农业谈判必须考虑到对“共同农业政策”改革的维护,“欧盟不打算、也不会为结束这轮谈判而付出双倍的代价。”

  美国的态度与欧盟则有所不同。2002年4月,其时担任美国贸易谈判代表的佐立克在北京接受《财经》专访时称,美国关注货物、服务和农产品的市场准入问题,与欧盟和日本的立场不同。“他们希望新一轮谈判启动更宽广的日程表,包括投资和竞争政策。我们的日程表没有这么宽广。”

  美国是粮食出口大国,其农产品的四分之一需要出口到国际市场;但其出口总值曾一度由1996年的625亿美元跌落至1999年的503亿美元。从1999年起,美国大幅度增加对农业的“紧急扶持”补贴和“贷款不足补贴”,才得以挽回跌势。如果能够通过多哈谈判降低欧盟、日本等地的高补贴和高关税,则将大大有助美国农产品的海外市场拓展。

  但是,自多哈回合农业谈判开始后,美国于2002年5月通过了新农业法案(Farm Bill),宣布大幅度提高农业补贴,在未来的十年时间里将联邦补贴提高67%,总计达1900亿美元;对一些特定产品如棉花、糖、烟草等的保护程度,则不下于欧洲。

  发展中成员声音的两个代表

  在农业谈判领域,乌拉圭回合中的主导成员为美国、欧盟、加拿大和日本,合称为QUAD,在多哈回合中则被NG5(Non-Group of Give)——美国、欧盟、巴西、印度和澳大利亚取代

  2003年坎昆部长级会议的失败,致使2005年1月1日结束所有谈判的日程表归于破灭。但在巴西外长阿莫利姆看来,坎昆会议并非完全失败。在会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他说,“发展中国家首次联合起来,并且在本次会议上表现出强大的凝聚力,这是我们取得的最大收获。”

  在2003年9月25日发表在英国《金融时报》上的一篇署名文章中,阿莫利姆再次表示,虽然没有达成协议令人失望,但有一个方面是积极的,即主要贸易大国想稀释“多哈宣言”关于农业目标的企图没有实现,而发展中成员的声音得到了倾听。

  今年63岁的阿莫利姆,已是两度担任巴西外长。他毕业于伦敦经济学院政治学系,曾担任巴西常驻联合国及世界贸易组织代表。在多哈回合谈判中,他和印度商业和工业部长纳斯一同成为发展中国家声音的代表。

  事实上,多哈回合在主导谈判的关键贸易伙伴上,的确发生了实质性变化。在农业谈判领域,乌拉圭回合中的主导成员为美国、欧盟、加拿大和日本,合称为QUAD;在多哈回合中则被NG5(Non-Group of Give)——美国、欧盟、巴西、印度和澳大利亚取代。

  巴西GDP的35%来自于农业及相关产业,也是世界上第三大农业出口国。它的大豆、咖啡、橙汁、糖、牛肉和鸡肉等产品出口居世界前列。巴西是1986年成立的凯恩斯集团成员之一。这个集团的成员,还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阿根廷、印尼等农产品出口国,都不实行对农业的补贴政策。组成这个集团的目的,就是争取取消发达国家的补贴政策,改变由此造成的国际农产品贸易的扭曲。

  2003年8月,坎昆会议召开前,巴西、印度、中国、南非四国联合组织发起了G20集团,“目的就是推动农业谈判。”阿莫利姆接受《财经》的专访时说。

  印度是多哈回合谈判中另一个发展中国家代表,也是谈判态度非常强硬的一个参与者。与巴西不同,印度在农业上的利益诉求并非在于扩大市场准入,而是保护国内市场和农民利益。印度有6.5亿人口,占70%,生活在农村。由于不能短时间内消化庞大的农村劳动力,保护农民的利益对印度政府来说至为重要。

  此外,印度始终坚持要将“发展”问题放在第一位,特别强调针对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差别待遇”——更长的实施期限,比发达国家低的减让幅度等。

  中国保持低调

  中国为什么不是最活跃的谈判者?

  关于中国的立场,中国常驻世界贸易组织代表孙振宇对《财经》解释:中国与广大发展中成员一道致力于大幅度削减发达成员对农产品贸易的扭曲。“世界贸易组织应该做到公开、公正、透明,对发达成员长期巨额农业补贴,长期对国际农产品的市场价格造成扭曲的做法不能熟视无睹,听之任之,实行双重标准。”

  然而,与巴西、印度相比,同作为G20发起国的中国,在WTO舞台上的表现却显得相对低调。

  12月香港会议召开前,《华尔街日报》发表了一名文章,题为“中国将在世界贸易组织会议上保持低调”。文中写道:很少有哪个国家像中国那样,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从全球贸易体制中受益那么大,那么迅速。但在下周将要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重要会议前的外交纠纷中,却没有哪个大国像中国这样低调。

  文章援引贸易分析师的话说,中国不愿出头的原因之一,显然是为了保持微妙的平衡——既不希望疏远主要贸易伙伴,也不愿激怒发展中国家的传统盟友,以及国内的民众。

  另有国外贸易专家指出,G20的四个领导国家中存在着相当的差异,这使得共同的立场不一定能轻易达成。巴西和南非在农业的立场最为接近,都处于攻势(要求扩大准入),印度相对处于守势;而中国“作为一个新加入成员,试图避免进一步开放市场,所以对G20参与程度较低”。

  坎昆部长级会议时,时任中国商务部部长的吕福源在发言中提出中国的态度是:发达成员在农业议题上应该做出重大的、实质性的减让承诺。

  他同时强调,中国是发展中成员,在加入世贸组织时做出了巨大承诺,并认真履行了这些承诺;所有这些,都是对多边贸易体制和新一轮谈判的重大贡献。这意味着,中国在新一轮谈判中可退让的余地已经很小了——中国的入世承诺已经超过了现有的乌拉圭回合达成的农业协议水平。

  同在坎昆会议上,中国农业部部长杜青林亦表示,目前中国农产品贸易的情况是:承诺的农产品关税水平低,关税配额量大,基本没有关税高峰。鉴于中国在国际农产品贸易中占重要地位,因此,将主动推动建立更加公平的农产品贸易体系。

  但是,和巴西、印度相比,中国在农业谈判上显然并没有太多的利益。香港会议前的冲刺阶段,和巴西、印度部长频频曝光相比,中国官方的声音鲜有耳闻。

  现任世贸总干事拉米在他担任欧盟贸易专员时,对中国的态度有很准确的把握。2004年7月5日,他于布鲁塞尔欧盟总部办公室接受《财经》专访时,曾认为“中国还不是世界贸易组织最活跃的谈判者”的原因是,为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中国在开放市场方面付出了很大代价,所以更重视履行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时的承诺,而非急于敦促各方做出新承诺,“这顺理成章”。

  多哈回合拟议中在非农产品和服务市场准入上的谈判,对中国的影响则多一些,特别是服务业的开放。中国在入世协议中对服务业做了开放承诺,但在一些敏感领域,如银行、保险、证券等有时间和开放程度的限制。从目前的情况看,由于关键几方在农业谈判上僵持不上,使非农产品和服务的市场准入的谈判难以进入实质性阶段。

  不过,中国的服务市场开放在此轮回合中必将还有一关,这只是时间问题。近两个月前,美国财政部长斯诺、美国证监会主席考克斯联袂访华,利用到北京出席中美经济合作会议的机会,力促中国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美国急于进一步打开中国金融服务业的心态跃如。

  倒计时

  各方就全面谈判模式达成一致的时间,最晚不能晚于2006年三四月间,否则,多哈回合基本上可以宣布失败

  从多哈到香港,期间四年,世事如走马灯转,物是人非。

  最富有戏剧性的角色转换莫过于拉米。五年前,刚出任欧盟贸易谈判代表的拉米上任伊始,就面对着一项艰巨的任务——接替前任贝塞勒,继续已经开始的中国入世谈判。

  中国入世谈判成功,为拉米在欧洲赢得了声誉;而在多哈回合谈判中,他改攻为守,站在欧盟——以及作为一个法国人——法国的立场上,极力保护欧洲农业。为此,在西雅图会议和多哈会议上,他两度坚持到最后时刻。

  今天,他成了世贸总干事,责任是推动多边贸易谈判,促进贸易自由化和减少及至消除扭曲贸易的壁垒。这是一个多少有点带讽刺意味的角色转换。拉米初被选为总干事人选时,有舆论认为,这是世贸组织试图让“内部人”拉米来推动欧盟农业政策改革和谈判立场。

  然而,法国最近的表现表明,这是一块很难推动的奶酪。法国公开拒绝曼德尔森提出的提案,并且毫不掩饰同这个来自英国的欧盟新贸易专员的不合。

  对曼德尔森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境;他面对的是一个深深分化的欧盟。他自己的国家英国赞成削减农业补贴。英国首相布莱尔在年中接过轮值主席职位之初即大声疾呼:欧盟的农业人口只占全部人口的5%,总产出不及欧盟GDP的2%,却消耗欧盟预算的44%,对欧盟及世界都不公平。

  2005年12月2日,英国财政大臣戈登布朗在伦敦举行的“七国集团”财政部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上,更提出了一份长达76页的改革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计划,其中包括废除“价格支持、出口退税以及生产和消费补贴”等一切形式的农产品补贴,把农产品进口关税降到与其他行业产品关税同等的水平,等等。

  这个提议自然遭到来自法国的激烈抵抗。作为整个欧盟的贸易代表,曼德尔森不得不尊重法国的意见并竭力为它辩护。

  随着布什总统2004年连任获胜,美国的贸易谈判代表由佐立克换成了前国会议员波特曼。佐立克是一位曾在老布什政府任职的老资格外交家和贸易谈判专家。2002年6月,他帮助布什总统从美国国会获得了有效期五年的贸易促进权。贸易促进权过去被称作“快速通道”,该权力使得美国国会只能通过或者否决总统与其他国家或组织谈判达成的贸易协议,但不能作任何修改。最后一次贸易促进权的授权已于1994年到期,由于在劳工和环境问题上的分歧,在1994年后的八年间,美国总统延长授权的努力一直受挫。

  贸易促进权加强了总统在美国贸易谈判和达成协议上的权力。很显然,如果没有快车道授权,美国对外贸易谈判根本不可能有实质性进展——没有一个对手愿意冒与美国所签协议被美国国会要求重新谈判的风险。

  今年4月底刚上任的波特曼并未偏离佐立克的既行轨道,宗旨仍是积极促进其他市场的开放,保持美国对外贸易强劲势头。从11月7日到11月17日,波特曼马不停蹄,参加了在伦敦和日内瓦举行的多哈谈判部长会议,并且旋风式拜会了30多个国家的贸易部门高官,以期在12月的香港会议之前,促进各国对主要议题达成共识。

  他需要与时间赛跑。快车道授权将于2007年6月到期。考虑到其时已是美国下届总统大选前夕,其国内政治形势根本不可能设想再度给予政府以快车道授权。多哈回合谈判结束的时间被拖延至2006年底,不能不说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这一期限倒退而来——假若各方达成协议,这一协议得到美国国会批准之前,一般还需要六个月。

  不过,在中国驻世贸组织代表孙振宇看来,香港会议固然不会在多哈回合谈判方面有大的突破,但也不会出现类似坎昆会议那种彻底的失败。“香港会议将为下一阶段谈判提供动力。”

  不管愿不愿意,倒计时已经全面启动。贸易专家们估计,即便达成全面谈判模式(full modalities),各方完成进一步细节的谈判仍需八九个月;也就是说,各方就全面谈判模式达成一致的时间,最晚不能晚于2006年三四月间;否则,多哈回合基本上可以宣布失败。

  “距离2007年6月的日期很近了,我们需要抢在它的前面。”前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素帕猜对《财经》说。

  59岁的素帕猜是泰国资深金融专家和政治家,也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在贸组织的任期从2002年9月1日开始,结束于2005年9月1日——可以说是始于僵局,终于僵局。多哈谈判的起伏跌宕和艰难曲折,可能没有谁比他体会更深。搬入同一间办公室的拉米的命运,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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