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改革继续以监管为重

　　《财经》年刊《世界·中国2005展望》

　　风险监管，素来就是银行监管最重要的内容，也是最富有挑战性的部分

　　□ 刘明康 中国银监会主席

　　银监会自2003年4月挂牌成立，已经走过了近两年时间。这两年中，我们在银行业改革方面提出了很重要的策略性思路，就是“抓两头带中间”。

　　两头之“大头”，就是国有商业银行。中国的银行体系几经改革，国有商业银行仍然是其中的主体。国有商业银行的稳健运行事关整个国家的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中国的大银行输不起赔不起。中央政府先后对国有商业银行进行注资、剥离部分不良贷款，使其不良贷款率下降了十个百分点。但事实上，输血之后国有商业银行的改革进展相当有限。这次一定要深化改革，在国家再次输血之后，要让三个方面有实实在在的、根本性的改变。2005年，应当是这些改变逐步显现出来的年头。

　　其一，要改革所有者结构。注资后，要“打扫房间迎客人”。事实证明，国有独资的产权结构对经营者没有约束力，效率也很低，所以产权一定要改革。要促使国有商业银行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和股权结构多元化。因此，要将战略投资人请进来，变成股东，利用其技术、经验、知识来改造国有商业银行，更重要的是实现公司治理机制转变。

　　其二，要改革公司治理结构。上市是手段不是目的，通过市场融资要建立起符合市场规则的公司治理机制。所有权经营权要分离，董事长和行长要分设，董事会、高管层、监事会要明确各自在决策链中的权力和职责。其中最关键的是建立健康负责的董事会。董事会是银行最重要的治理机构。为协助其有效地开展工作，董事会最好应建立三个以上的委员会，如审计委员会、风险管理委员会、薪酬和提名委员会。重要的决定应由各有关委员会集体作出，而不是依赖于董事会个别成员。董事必须切实承担受托人责任和看管人责任。而董事长较之其他董事，只多两个权力，一个是召集董事会的权力，二是根据公司章程，在两边投票相持不下的时候可多投一票。

　　其三，要加强改革的监测和考核。商业银行要改变以往单纯以市场占有率为目标的粗放经营方式，树立科学的发展观，也就是要强化以资本管理为核心的约束机制，改进内部考核评价办法，提高配置资源的科学性和有效性，防范资产盲目扩张带来的风险对两家改革试点国有商业银行。银监会现在提出了三大类七项考核指标(参见资料)。随着改革的深入，我们会按照这一套新的指标体系进行严格考核和问责，督促试点银行董事、监事和经营管理层勤勉尽职，保证改革能够顺利实现预期目标。

　　中行和建行的改革迈出去以后，各界都会关心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下一步怎么走。2005年，银监会还将进一步指导和督促这两家大银行加快内部改革，抓紧研究制订股份制改革方案，在更深层次、更大范围内推进国有商业银行改革进程。

　　除了国有银行改革这个银行体系改革的重头戏外，还有就是农村信用社和中小银行的改革，亦即“抓两头”的“小头”。

　　中国有35500家农村信用社，是农村金融服务主力军。过去由于管理体制和经营机制有问题，严重亏损，资产质量低下，严重影响其健康发展。2003年，国务院作出了深化农村信用社改革的战略部署。目前，在2003年浙江、吉林等八个省(市)深化改革试点的基础上，改革已经扩大到了全国29个省(区、市)。在改革过程中，银监会将承担起改革的组织者和推动者的重担，督促农村信用社按照因地制宜的原则合理设置产权模式及其组织形式，有效开展扩股增资，积极引入具有较高管理水平和管理要求的战略投资者，既要加强大股东(社员)对管理者的制约作用，又要警惕和有效防范关联交易风险。

　　在此基础上，银监会将指导农村信用社严格按照现代金融企业制度的要求，加快建立科学有效的公司治理结构，加强各项内部控制制度建设，提高决策透明度，形成决策、执行、监督相互制约、相互制衡的内部控制体系。同时，指导改革试点省(区、市)组建好农村信用社省级管理机构，明确职责定位，落实管理责任，确保其有效运行，充分发挥新的管理体制优势。目前，银监会也在抓紧研究和论证农村金融总体改革方案。

　　中小银行业金融机构改革重组，是新一年的另一项挑战。我们的考虑是将中小银行业金融机构的改革重组与处置高危机构的金融风险结合，通过改革来化解风险和促进发展。为此，银监会要积极推进城市商业银行在整合现有资源基础上，按市场规则和自愿原则实施联合重组，引进境外战略投资者，改善股权结构，提高竞争力。推动建立银行存款保险制度，抓紧研究银行机构市场退出机制，维护优胜劣汰、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

　　此外，我还想专门谈一谈银行业对小企业的支持问题。我以为，目前“中小企业”的说法并不很准确。中国中型企业的概念太宽泛，没有任何定性和定量的标准，许多中型企业实际上和大型企业没有多大区别，商业银行是否对其贷款完全根据商业原则进行判断，其贷款需求也基本上可以得到满足。但是对于小企业，从世界范围来看，贷款都比较困难。因为企业规模小，抗御风险能力比较低。中国小企业一般是指营业额在3000万元以下、人数100人以下的企业。小企业的特点是经营机制灵活，可以很好地解决就业问题、服务问题，但小企业的信贷需求往往得不到满足。

　　用政府支持的办法来搞小企业，很容易引起道德风险，导致血本无归。国际上的经验表明，支持小型企业发展方面需要两种重要的制度安排：一是风险投资机制。风险投资的回报率可以高达33%，三年就可以收回投资，待小企业发展起来以后，风险投资就可以退出；二是发达的二板市场。小企业到了成熟和发展期以后，风险投资可以在二板市场上市，实现套现和退出，这时银行服务就可以跟进。

　　银行怎样支持小企业，其实也有很大学问。小企业信贷也有成功的例子，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就是一个典范。这家银行在苏联解体、东欧转型后，为22个转型国家的小企业提供贷款支持，先后发放贷款40亿美元，现在贷款余额还有18亿美元，贷款回收率达到99%，逾期30天以上的贷款只有0.6%。

　　他们有三条经验：一是对小企业的信贷人员必须进行严格、专业的培训。EBRD对信贷人员要先进行9至12个月的培训，经考试合格后才能执证上岗；二是找一个有宽泛网络的商业银行做代理行；三是严格的管理制度和激励制度。EBRD实行扁平化的决策机制，管理权限上分为两层。如果小企业有良好的信贷记录，两个信贷员人签字就可以发放小额贷款，金额稍大的才需要通过贷款委员会。EBRD放贷时，只在基准利率上加1至2个百分点，剩下的1至2倍的信贷利率加幅全部交给代理行，使其有足够的利润刺激开展和管理这项业务，出现坏账后可以及时核销。

　　中国银监会准备借鉴这些成功经验，通过技术合作来推动小企业贷款难问题的解决。支持小企业的资金可以转贷给有网络的商业机构，也可以通过大银行搞试点，但在大银行一定要单独成立小企业贷款部，从考核目标、办法、激励上与对大中型企业的贷款区别开来。我们的目标是使好的小企业不会失去资金的支持，为此，银监会将积极研究改革信贷管理体制，出台对小型企业信贷支持和增强对县域经济金融服务的新措施，积极支持有市场、有效益、有利于增加就业的企业贷款需要。

　　总之，新一年里，银行业面临着许多挑战。在加快银行体系改革过程中，继续推进银行监管体系创新和建设仍然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按照中国银行监管建设的中长期规划及时间表，2005年继续推进监管改革和创新的任务艰巨。我认为，新一年的重点是进一步落实监管责任，规范监管工作流程，加强系统内、部际间监管信息沟通和共享。这就要积极推动与财政部、人民银行和国内其他金融监管机构之间多层次、多渠道的实质性合作，加强监管协调和信息沟通。按照建立结构完整、层次清晰的银行审慎监管法规体系的要求，继续推动三家政策性银行条例起草颁布以及《金融违法行为处罚办法》、《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金融机构撤销条例》的修订工作。

　　风险监管，素来就是银行监管最重要的内容，也是最富有挑战性的部分。为此，需要抓紧建立商业银行风险监管核心指标和风险评价预警机制，改进不良贷款监测考核办法，加快监管信息系统建设步伐，强化现场持续检查，提升非现场监测的分析和预警功能。此外，建立健全跨境银行监管机制和监管专才培养与激励机制，加快银行监管国际化、市场化和专业化进程也至关重要。□

　　资料

　　商业银行改革考核指标

　　三类：经营状况、资产质量、风险状况。

　　七项指标：总资产净回报率：2005年度应达到0.6%，2007年度应达到国际良好水准；股本净回报率：2005年度应达到11%，2007年度应进一步提高到13%以上；成本收入比：从2005年度起应控制在35%-45%之内；资产质量：应将不良资产比率持续控制在3%-5%；资本充足率：从2004年起，根据新的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管理办法，要保持在8%以上；大额风险集中度：从2005年起对同一借款人的贷款余额与商业银行资本余额的比例不得超过10%的风险指标；不良贷款拨备覆盖率：到2005年底中国银行、建设银行要分别达到60%和80%，到2007年底应继续有所增长。

　　本文刊于《财经》杂志出版的《世界.中国2005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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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杂志2005年1月24日刊目录 www.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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