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量金融从业人员面临失业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任泽平、卢亮亮

　　英国金融服务业首当其冲，很多欧洲对冲基金、私募股权基金和养老基金的总部设在英国，美国的投资公司大部分也都在英国设点。一旦脱欧，英国金融服务业将萎缩，大量金融从业人员面临失业。

　　摘要：

　　英国和欧盟的矛盾由来已久。长期以来，作为岛国的英国对欧洲大陆推行“大陆均势”立国战略。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英国对欧盟一直保持着矛盾态度。英国与欧盟在政治理念上存在分歧，欧洲一体化强调的是超国家机构的统一欧洲，而英国只承认欧盟是主权国家政府之间的联盟。此次的退欧公投最早源于2013年卡梅伦大选的政治承诺，移民等问题是导火索。

　　全民公投的效力和变数。在大多数西方国家，全民公投是在法律框架之内征求全民意见的民主程序。但是历史案例表明，全民公投之后并非所有情况下都完全按照公投结果来选择方案和制定政策。在此次公投之后，英国政府将与欧盟进行2年的谈判，如果留欧有利于英国的国家利益，英国政府完全可能找到绕过全民公决的其他方法，就像2005年法国希拉克政府一样。因此后续仍不排除发生变数的可能。

　　公投后的退欧流程。此次英国退欧全民公投“退欧”阵营胜出后，如果英国政府选择退欧，向欧洲理事会提出退欧声明。欧洲理事会（除英国外）在接到英国的正式退欧声明后将立即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条款的相关程序，余下27国领导人将磋商谈判计划和方针，然后与英国进行相关谈判并达成关于退出后两者关系的协定。这个协定首先需要在欧洲议会上过半数通过，然后要在欧洲理事会上以特定多数通过（27国中20国通过，且人口占欧盟65%以上），英国才能算是正式退欧。根据上述程序，英国最早也得在2018年7月才能正式退欧。在此期间，除了不能参加欧盟的决策，英国仍然是欧盟国家。

　　退欧后英国与欧盟的关系模式。欧盟对内贸易采用内部市场战略，试图建立完全无疆界的单一市场，1987年生效的《单一欧洲法令》规定“内部市场应包括一个没有内部边界的区域，在此区域内，货物、人员、服务和资本的自由流动根据本条约的规定予以保证。”未来英国与欧盟之间的经贸关系需要重新谈判。第一种模式是作为欧洲经济区成员国，借助欧洲经济区协议进入单一市场。这种模式的代价是需要完全遵守单一市场规定（“四个自由”）、丧失对上述规定和其他事务的参与决策权、继续向欧盟支付预算资金。

　　第二种模式是与欧盟建立关税同盟，接受欧盟的共同对外关税，同时英国建立自身的进口关税并适用于所有（包括来自欧盟的）进口商品。第三种参考另一个非欧盟国家瑞士。这种模式下英国能够依据未来与欧盟的各类双边条款，不断扩大其进入单一市场的空间，但该模式下欧洲可能不会接纳英国金融服务业进入单一市场。第四种模式是世界贸易组织框架模式，也就是单纯的最惠国待遇。

　　在这一模式下英国虽然完全掌控了经济决策，但是也会丧失当前无障碍进入单一市场的权利。综合上述四种模式，我们认为第一、四种模式可能性较低。最大的可能是瑞士模式，通过双边经贸谈判不断扩大进入欧盟内部市场的空间，谈判的重心应该是是否允许英国金融服务业进入单一市场。

　　脱欧公投之后的影响。1）英国金融服务业首当其冲，很多欧洲对冲基金、私募股权基金和养老基金的总部设在英国，美国的投资公司大部分也都在英国设点。一旦脱欧，英国金融服务业将萎缩，大量金融从业人员面临失业。2）英国FDI将受影响。英国经济和金融市场动荡不利于吸引国际投资者。

　　3）冲击全球外汇市场和金融市场，取决于英国和欧盟谈判过程和结果。英镑贬值将导致国际资本流出压力。4）美联储加息概率下降。

　　5）对中国的直接冲击不大，中国对英国的出口额仅占总出口不到3%。长期需要观察，英国脱欧对欧盟经济复苏不利，甚至可能引发欧盟碎片化或解体。欧盟是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和第四大FDI来源地。英国脱欧事件将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和风险偏好波动，间接对中国金融市场产生影响。美联储加息预期下调，欧央行和英国央行可能投放流动性缓释风险，中国央行货币政策再度宽松预期上升，人民币顺势贬值。

　　北京时间6月24日，英国公投统计结果显示退欧派以51.9%的票数赢得胜利。此次的退欧公投最早源于2013年卡梅伦大选的政治承诺。

　　退欧公投之后形势将如何演化？对全球和中国金融市场将产生哪些影响？

　　1、英国和欧盟的矛盾由来已久

　　长期以来，作为岛国的英国对欧洲大陆推行“大陆均势”立国战略，维持了200多年的日不落帝国辉煌。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英国对欧盟一直保持着矛盾态度。即使英国在1973年加入了欧共体，英国依然有着特权化的地位，不用欧元、不签申根协议、不参与共同的难民安置协议。

　　英国与欧盟在政治理念上存在分歧，欧洲一体化强调的是超国家机构的统一欧洲，而英国只承认欧盟是主权国家政府之间的联盟。伴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深入，英国担心丧失其民族特性和国家主权，在欧债危机期间英国对于救助欧元区问题国家袖手旁观。

　　此次退欧公投除了英欧长久以来的矛盾外，国内政治利益团体也推波助澜。西方民主模式带来了极高的民众政治参与度，而民众的意志往往受到经济状况的影响，当前欧盟经济复苏放缓，英国民众抵制移民安置。在这个背景下，卡梅伦抛出退欧公投其实是一种政治策略。一方面试图给欧盟施压以维护英国的国家利益，另一方面利用民众的反欧情绪扭转国内的政治局势从而赢得大选。

　　2、退欧公投之后的局势发展

　　退欧公投之后的走势如何？英国退欧全民公投效力如何？英国政府是否一定会忠实执行投票结果？如果英国要退欧，流程该如何走？英欧的关系将如何发展？

　　2.1 全民公投的效力

　　在大多数西方国家看来，全民公投是民主的代名词，是最具合法的民主表现形式，全民公投是在法律框架之内征求全民意见的民主程序。在西方国家的民主化进程中不乏全民公投的实例，但是全民公投之后并非所有情况下都完全按照公投结果来选择方案和制定政策。

　　1969年，法国总统戴高乐为参议院和地方政府的政治改革方案举行过全民公投，法国选民的态度是“三分之一的法国人听天由命，三分之一的法国人反对，三分之一的法国人根本不了解”。结果投反对票的人占多数，方案未通过，戴高乐主动辞职。

　　2005年，法国希拉克政府为《欧盟宪法条约》举行全民公投，结果也是大多数投了反对票，但是希拉克却没有主动辞职。欧盟宪法条约》在荷兰的全民公投中也没有通过。欧盟的各成员国领导人选择了修改条约，即后来的《里斯本条约》。

　　因此，即使这次英国退欧的全民公投有了结果，英国政府也不一定按照实际结果执行。民众的不理性和媒体的宣传完全有可能扭转公投结果。在此次公投之后，英国政府将与欧盟进行2年的谈判，如果留欧有利于英国的国家利益，英国政府完全可能找到绕过全民公决的其他方法，就像法国希拉克政府一样。因此后续仍不能排除发生变数的可能。

　　2.2 公投后的退欧流程

　　如前节所述，全民公投即使有了结论后政府也不一定按照实际结果执行。根据全民公投结果与欧盟讨价还价的情况并非特例，1992年6月，丹麦举行全民公投，最终50.7%的民众选择否决《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即《欧洲联盟条约》。1993年，在欧盟同意丹麦不参加欧盟在货币、防务、司法以及欧洲公民权等4个领域的合作之后，丹麦经全民公投通过这一条约。无独有偶，2000年底由欧盟各国达成《尼斯条约》，爱尔兰在2001年针对《尼斯条约》的全民公投中，54%的爱尔兰民众选择“否决”。在确保爱尔兰军事中立地位后，2002年爱尔兰再次举行公投并最终通过了这一条约。

　　此次英国退欧全民公投“退欧”阵营胜出后，如果英国政府选择退欧，最快会在6月28号-29号的欧盟首脑会议就向欧洲理事会提出退欧声明。欧洲理事会（除英国外）在接到英国的正式退欧声明后将立即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条款的相关程序，余下27国领导人将磋商谈判计划和方针，然后与英国进行相关谈判并达成关于退出后两者关系的协定。这个协定首先需要在欧洲议会上过半数通过，然后要在欧洲理事会上以特定多数通过（27国中20国通过，且人口占欧盟65%以上），英国才能算是正式退欧。

　　根据上述程序，英国最早也得在2018年7月才能正式退欧，如果全体欧盟成员同意，这个过程可以被延长至更长的时间。在此期间，除了不能参加欧盟的决策，英国仍然是欧盟国家。

　　资料来源：EU，方正证券

　　2.3 退欧后英国与欧盟的关系模式

　　如果英国正式退欧，原本在欧盟中享受的所有优惠全部取消。英国除了需要与欧盟重新商定双边的关系，还需要与欧盟外的其他国家重新贸易协定。

　　欧盟对内贸易采用内部市场战略，试图建立完全无疆界的单一市场。1987年7月1日，《单一欧洲法令》正式生效。《单一欧洲法令》第13条规定，“内部市场应包括一个没有内部边界的区域，在此区域内，货物、人员、服务和资本的自由流动根据本条约的规定予以保证。”这就是欧洲经济共同体单一市场的“四个自由”。

　　欧盟对外贸易的政策是依据对外政治、经济与文化活动的需要而制定不同的国别（地区）贸易政策，具体表现为各个领域不同形式的国际协定。欧盟的经贸双边关系有关税同盟、自由贸易区、联系国协定、合作协定伙伴等形式。

　　从表2可以看出，未来英国与欧盟之间的经贸关系大概率参照前三种和最后一种模式进行。

　　第一种模式是作为欧洲经济区成员国，借助欧洲经济区协议进入单一市场。这种模式的代价是需要完全遵守单一市场规定（“四个自由”）、丧失对上述规定和其他事务的参与决策权、继续向欧盟支付预算资金。如果最后的谈判结果是这种模式的话，显然是违背退欧者的初衷——欧盟预算缴费问题和移民问题。卡梅伦辞职后新上台的首相很大可能是退欧的支持者，因此，这一种模式显然不会在新政府那里通过。另外，欧洲经济区成员国无法参与欧盟决策，却要遵守绝大部分的欧盟决议也不符合英国的国家利益。

　　第二种模式是与欧盟建立关税同盟，接受欧盟的共同对外关税，同时英国建立自身的进口关税并适用于所有（包括来自欧盟的）进口商品。这种模式可以规避退欧阵营的两大“痛点”。缺点是，作为关税同盟，英国对来自第三国商品征收的关税水平要与欧盟保持一致，否则将面临第三国在WTO组织提出索赔的风险。从2015年英国与各国/地区的贸易份额上看，英国前10个主要贸易伙伴中只有美国、中国和瑞士不在欧盟地区。尽管近几年英国对欧盟的贸易量有所下降，英国出口到欧盟地区的出口额占比仍高达44%，来自欧盟的进口也高达53%。因此，这一种模式既符合退欧者的初衷，又能减小退欧对英国进出口的冲击。

　　第三种是双边经贸协定模式，参考另一个非欧盟国家瑞士。2002年6月1日，欧共体与瑞士之间签订的七个双边协议开始生效。这些协议涵盖人员的自由流动、农产品贸易、公共采购、技术性贸易壁垒、航空运输、公路和铁路运输以及研究。这种模式下英国能够依据未来与欧盟的各类双边条款，不断扩大其进入单一市场的空间，但该模式下欧洲可能不会接纳英国金融服务业进入单一市场。

　　第四种模式是世界贸易组织框架模式，也就是单纯的最惠国待遇。在世界贸易组织的框架下与欧盟开展贸易，在这一模式下英国虽然完全掌控了经济决策，但是也会丧失当前无障碍进入单一市场的权利。

　　综合上述四种模式，我们认为第一种模式可能性最低，因为这不符合英国退欧阵营的初衷和欧洲理事会的意图。未来3年内有多国将换届大选，欧盟肯定会持强硬态度以震慑其他想举办退欧公投的成员国。第四种模式意味着英国完全脱离了欧盟内部市场，英国和欧盟经济将两败俱伤。最大的可能是瑞士模式，通过双边经贸谈判不断扩大进入欧盟内部市场的空间，谈判的重心应该是是否允许英国金融服务业进入单一市场。

　　资料来源：百度百科，方正证券

　　资料来源：方正证券

　　资料来源：CEIC，方正证券

　　资料来源：CEIC，方正证券

　　3、退欧公投之后的影响

　　3.1 英国金融服务业首当其冲

　　英国的金融服务业历史悠久，其金融部门规模占GDP的比重高达 800%，远高于美国和日本。2001年以来，英国金融服务业对英国GDP的贡献明显上升，到2009年达到了最高值9.3%。2014年，金融服务业为英国经济贡献的增加值占8.0%。

　　英国金融服务业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与投资规模也呈上升态势。英国与欧盟国家的资本市场相互依赖程度非常高，很多欧洲对冲基金、私募股权基金和养老基金的总部设在英国，美国的投资公司大部分也都在英国设点。一旦退欧，英国金融服务业将萎缩，大量金融从业人员面临失业。以美国前五大银行为例，目前这几大银行在英国的雇员超过4万人。这些银行运用英国在金融方面的知识和专业，通过欧盟内人员、资金和服务自由流通架构，拓展对欧甚至全球业务。一旦英国退出单一市场，布局将重新调整。

　　短期的冲击来自外汇市场和资本市场，取决于英国和欧盟谈判过程和结果，将影响市场风险偏好和流动性。英镑贬值将导致国际资本流出压力。

　　资料来源：英国统计局，方正证券

　　资料来源：英国统计局，方正证券

　　3.2 英国FDI将受影响

　　从英国FDI存量的结构上看，欧盟是英国最大的投资来源地，其投资占英国FDI的份额保持在40%以上，甚至有些年份超过了50%。很多跨国公司的欧洲总部设在了英国，如果未来英国退欧成功，在英国的跨国公司在欧盟的业务活动也将受到影响，不排除这些跨国公司把总部搬到欧洲大陆的其他贸易自由地区。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退欧公投后谷歌和亚马逊开始重新考虑新伦敦总部，目前谷歌位于伦敦国王十字地区的超大型办公楼已停工一段时间。英国经济和金融市场动荡不利于吸引国际投资者。

　　3.3 美联储加息概率下降

　　英国退欧公投后，穆迪预计英国退欧将令美国GDP增长损失0.1个百分点。如果英国退欧不利欧盟经济弱复苏，也会冲击美国经济增长。避险情绪上升美元指数走强不利于美国贸易部门恢复。

　　英国退欧公投增加了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下半年美联储加息概率再度下调，7月加息几无可能。联邦基金利率期货隐含的概率表明，接下来的FOMC会议甚至有降息以应对全球经济不确定性上升的局面的可能。

　　3.4 对中国的直接冲击不大，长期需要观察

　　从贸易的角度看，英国是中国的重要贸易伙伴，但对英国的出口额仅占中国总出口不到3%，因此，退欧并不构成对中国的直接冲击。从短期来看，英国和欧盟之间的经济，政治和法律关系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因此对中国经济造成的冲击十分有限。

　　但从长期来看，英国退欧对欧盟经济复苏十分不利，甚至可能引发欧盟碎片化或解体。欧盟是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2015年中国对欧盟出口3560亿美元，中国从欧盟进口2089亿美元，中国对欧盟顺差高达1471亿美元，欧盟是中国的净需求国，同时欧盟也是中国第四大实际投资来源地。

　　英国退欧事件将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和风险偏好波动，间接对中国市场产生影响。美联储加息预期下调，欧央行和英国央行可能投放流动性缓释风险，中国央行货币政策再度宽松预期上升，人民币顺势贬值。

　　(本文作者介绍：方正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曾担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研究室副主任、国泰君安证券研究所董事总经理、首席宏观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