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宏：没理由不为沃尔玛在中国建工会而欢呼

　　经济人之吴向宏专栏

　　一开始，对于“不建工会”成了一桩罪状或至少是道德污点，沃尔玛肯定是觉得冤枉的。因为在美国，不组建工会是常态，而非反常。根据美国劳工部的统计，2005年，全美的薪资雇员中，只有12.5%是工会会员。在有案可查的年头里，工会会员率最高的是1983年。那一年，也只有20.1%的薪资雇员属于某个工会。

　　这个情况不独美国为然。工会会员率，在发达国家，像英国是26.2%，澳大利亚是23%，不发达国家像匈牙利大概是三分之一。而且基本都呈不断下降的趋势。换句话说，不建工会的企业远远多于建立工会的企业，且越来越多。而中国呢，全国总工会发布的蓝皮书声称，2005年中国工会会员率高达69.2%，更厉害的是比上年增长了6.1个百分点。难怪《工人日报》的一篇评论称，“在工会组建率、工人入会率持续低迷成为世界各国工会共同的难题和挑战时，中国工会却在这两个关乎工会生存之基的数据上实现连年攀升”，乃是一个“骄人的成绩”。

　　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我的祖国和世界各国的发展趋势都迥然不同，且差距拉得越来越大，想不拍案叫绝都难！这充分说明，中国有独特的国情。比如说，在中国，工会是完全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而工会和政府也是完全站在一条线上的。一句话，我国的党、政府、工会以及广大工人阶级，是一个高度和谐、高度团结的整体。

　　像美国这样的国家就不行。首先，在美国，工会不是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而仅仅是代表工会成员的利益。是小团体，而非大集体。所以，工会在保护了内部人利益的同时，往往对非工会的其他劳动者构成伤害。工会在美国不是天使，头上没有光环，不会被所有工人顶礼膜拜成大救星。这不仅仅是在今天的美国如此，而是古已有之，工会、工人和雇主之间一直存在某种程度的三角关系。最早期的工会比较幼弱也比较纯粹，基本上站在工人一边，受雇主打压。但到19世纪末，全球涌动左倾思潮，工会势力迅速膨胀，和工人利益也逐渐分离。在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工会甚至普遍黑社会化。那时候流行一种叫“关门店”(Close　Shop)的做法，即:进入该企业就必须加入该工会，不是该工会成员就会被踢开。在这样的“关门店”里，善良的雇主等于是被工会劫持，让工会按人头收取类似于“保护费”的会费；而无良的雇主则干脆和工会头子勾结，借助工会的势力，把企业变成工人只能进、不能出的血汗工厂。

　　我很早以前在一篇文章说过，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罗斯福总统提出一个重要概念，就是政府应该扮演一个“斡旋者”，在不同的利益主体之间，利用政府的公权力，调整它们的力量对比，这样才能达到一个稳定的

和谐社会。打个比方，一个社会就像一座亭，必须所有柱子平衡地立在地上才能稳定，而政府就是其上把所有柱子铰接在一起的亭顶。对于工会、企业主和工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1940年，美国通过一部重要法律，禁止“关门店”行为，规定一个企业如果不雇佣非工会会员，则必须至少有两家以上的工会，互相竞争，供雇员选择。很明显，这个法律调整的不是工会和企业主之间而是工会和雇员之间的力量平衡。在这个立法思路中，工会并非天生的“善”的代表，而是和企业主一样，是一个需要监督的力量。工人要保障自己的利益，既不能仅仅信赖企业主的善良，也不能完全依赖工会，而要通过工人自己、企业主和工会三方利益博弈的一个机制。

　　说到底，这就是中国和美国这样的老牌民主国家很不同的地方。在我国，社会思潮中流行的仍然是黑白两分的思维。假若某甲是对的，他就一定代表着正义，而反对某甲的一切人等就是道德卑下的“利益集团”代言人、汉奸等等，舆论界白浪滔天，猛烈批之，不批倒批臭不罢手。公众依然在迫切地寻找“为人民说话”的良心代表，依然不肯相信其实一群互相制约的小人比一个不受制约的圣人更能保障他们的利益。既然如此，何不就让这个社会成就一种和谐，一种建立在思想普遍统一基础之上的和谐呢？于是，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为沃尔玛成立了工会、加入了中国这个整体和谐的大集体而额手欢呼呢？

　　(作者系Manatt　Jones国际咨询公司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