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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老人乐园悲喜剧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0月31日 10:52 《商界》杂志

  □文·图/本刊记者 吴奉彬

  为什么看起来商机无限的“夕阳产业”,却无法让一个善良的愿望实现?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浙江省最大的民营养老院在困境中进退两难?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但这里以后还是我们的家吗?”2005年9月16日,中秋佳节前夕,住在浙江省奉化市“99老人乐园”的尹树人、吕惠潮等老人无不担忧地对记者说:“目前养老院亏损很大,王雪飞院长压力更大,希望社会上的好心人都能来关心这个民办的养老院,关心我们的家!”

  “如果现状还没有好转,最迟到今年11月份,我们可能就只有关门了……”脸上写满无奈,但王雪飞心里明白,“99老人乐园”关门是很难的,毕竟这关系着130多位老人的生活。但不关门又能怎样呢?巨额的债务,高额的利息,还有现实中一个个理不出头绪的问题,44岁的她含着泪一声长叹: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和这些老人一起饿死……

  一家曾经赢利,风光一时的民营养老院,却很快走完了光辉的路程。王雪飞和她小小的“99老人乐园”的遭遇,让我们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国家已经宣布

医疗改革失败,教育的未来会怎样?中国带有社会福利事业性质的机构,究竟应该走怎样的市场化道路?

  偷偷创办的养老院

  老公办企业做生意,拥有千万元资产;老婆做财务,当着悠闲的“管家婆”。在经济发达的浙东宁波市,王雪飞和老公任定基的家庭组合虽不算出众,但富足和安稳同样让不少人羡慕。然而,王雪飞却自己打破了这种平静。

  一切看似出于偶然:母亲长期病瘫一直由父亲照顾,几年前父亲去世后子女们请过几个保姆,但母亲一直都不满意,后来试着把母亲送进天主教养老院,老人在那里生活得很快乐,甚至连节假日都不肯回家。“如果我自己办个养老院,让母亲和像母亲一样的老人们能在养老院颐养天年,又能得到儿女般的照料,那不是件让老人们开心的事情么?”

  1999年重阳节前,王雪飞背着老公任定基忙碌起来(任定基反对王办养老院)。拿着自己的20万元“私房钱”,王雪飞一个人东奔西走开始跑起了养老院的事情。直到重阳节后,老公才得知:王雪飞已经瞒着他偷偷办起了一家养老院。

  她先是在奉化市郊的舒家村租下了一个小院落,全面

装修后又陆续购买来床铺、被套、灶具等用品。和她母亲一起入住的几位老人,成为了她的第一批“客户”。直到农历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天,她才发现养老院还没有起名字,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她干脆地决定:就叫“99老人乐园”吧!一是因为成立时间就在重阳节,二是这个数字吉祥,充满着对老人们的美好祝愿。

  “那时候,我脑子里每天想的就是一件事,怎么让来这里的老人吃得舒服,住得满意。还好后来老公不再坚持反对了,养老院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每位老人每月300元的收费,是“99老人乐园”吸引人的一个原因,但更让老人们满意的,是像自家女儿一样的王雪飞的热情与爱心。随着越来越多的老人慕名而来,小小的“99老人乐园”的60个床位不到1年时间就住满了。

  “有时候我也会考虑做亏了怎么办,但转念一想,即使20万元真的亏了,也算是我为母亲尽孝道应该的付出。”王雪飞后来才知道,她“偷偷”办起来的这个“99老人乐园”,已成为宁波市第一家民营的养老机构。

  “这是老人的家,也是我的家”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充实而匆忙,当王雪飞回过头时,一转眼已过去了3年多时间,“99老人乐园”已是远近闻名。这时,乐观的前景让她又开始了新的盘算。

  那段时间,每当看到一位老人满怀期待而来,却因为60个床位已满,不得不带着无限遗憾离去,王雪飞的心头就很不是滋味,她有了建一个更大的养老院的念头。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则是老人们的一种普遍心态:现在这个养老院虽好但毕竟是租的房子,如果哪一天房东要收回房子,岂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

  一定要建一座自己的养老院!王雪飞下定了决心。但土地、建筑、装修、设施等开支,可不是几十万元就能办得下来的。王雪飞再次找到老公软磨硬泡地“商量”:挣钱有意义,把挣到的钱用到有意义的事情上就更有意义!

  尽管老公嘴里说着不赞成,但心疼老婆的他最终还是破天荒地听从了——他也没太多的理由反对,毕竟这几年下来,“99老人乐园”没有亏本,多多少少也还“赚”了一些钱。

  2003年初,揣着老公卖掉企业凑起来的1000万元,王雪飞雄心勃勃地张罗起建设新的“99老人乐园”。事情的进展让她格外兴奋:先是顺利拿到政府有偿出让的位于奉化市城区河头路北端的35亩地,又通过了分两期开发(一期15亩,建筑面积10000平方米,可容纳300位老人入住)的规划和项目审批,随后又依靠朋友担保向信用社贷款400万元,补上了资金缺口。

  2004年1月6日,是新的“99老人乐园”落成的日子。一位工作人员回忆说,落成典礼上,王雪飞兴奋得像个小孩,把“这是老人们的家,也是我的家”这句话重复了三遍。老人们也是喜上眉梢:两个人一个房间、通亮的阳台、独立的

卫生间、空调、彩电、电话、呼叫系统、棋牌室、阅览室、健身设施甚至卡拉OK舞厅……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在新的老人乐园里都出现了,老人们东摸摸、西看看,不少人老泪纵横。

  按照物价局的规定,老人乐园的收费标准是:330元的床位费和150元的伙食费,另外的护理费由老人自己选择护理级别,费用都不高。也就是说,一位老人每个月500元左右就可以入住乐园了,但100多位老人交的钱相对于1400万元的投资,又是多么微不足道。

  “我清楚短期内肯定无法赢利,所以早就做好了亏损一段时间的准备。我想还是把它当作一个长期的事业来做,首先更注重的是它的社会效益吧。”2004年初,当从北京捧回一尊沉甸甸的全国首届“孝亲敬老楷模”奖杯时,她的笑容真正发自内心。

  王雪飞的烦恼

  人们对王雪飞,有两种评价。一些人说她根本算不上是个商人,因为她显然是在做着“亏本生意”;但另有一些人认为,她是个纯粹的商人,因为她着眼长远,能看到“银发商机”的光辉前景。人们的评价,已透露了王雪飞养老院的致命危机。

  欢笑声刚过,这个浙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便一头撞上了层出不穷的烦恼。原因是,王雪飞的养老院有极强的公益性质,但她却以民营资本的身份进入。公益机构天生有非赢利性质,而民营资本又以赢利为天性,王雪飞一下被夹在了理论上完全对立的矛盾之中。

  理论上是这样,现实也确是如此。

  王雪飞的想法是,按2000年国务院办公厅出台的“19号文件”规定,在水、电、通信等多方面给予社会福利机构系列优惠政策,自己将省下很多费用。然而,当她去有关部门办理手续时,却被要求按工业用电的标准来交电费。王雪飞大吃一惊,大为不满,当地有关部门对她的答复居然是:“因为你们是民营企业。”

  虽然经过种种曲折,王雪飞的用电最终按优惠政策改为了民用电收费。但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未来的道路将复杂而坎坷。

  “我们的养老院是非赢利性,但‘民营’的身份却让有关部门对我们另眼相待,凭空增添了我们不少的负担。”更让王雪飞憋气的是“99老人乐园”前面的道路——从2003年养老院启动直到现在,500米长的一段路依然还是原来的机耕道,而且因为路是从当地村里经过,“99老人乐园”已向村里交了5万多元的所谓“改道费”。

  尽管属于社会福利事业,尽管为政府解决了一定程度上的老年问题,但王雪飞得到的支持却非常少。“院里的老人们有时候也需要出门走走,但门前这条坎坷不平的机耕道,让‘3条腿’行走的老人们非常不方便。即使这样,也从来没有哪个部门关心过,过问过。”

  最让王雪飞烦恼的,则是当地政府的一些令人费解的做法:尽管“99老人乐园”300个床位已经能让很大一部分老人住进条件优越的养老院,但奉化城区某一街道依然紧跟着建起了另一家占地20亩的养老院,成为王雪飞的竞争对手。“这不是在重复建设吗?有什么意义呢?”

  2005年3月,北京市出台了一个地方政策《民政局资助社会力量兴办社会福利机构的实施细则》。其中“由法人、自然人组织举办的,自负盈亏经营的养老服务机构,按实际占用床位数,每月每张床补助100元”的规定,让浙江的王雪飞非常羡慕:这样的做法虽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但它毕竟代表了北京市政府对当地社会力量办养老服务机构的支持态度……

  期望的扶持政策还是井中之月,国家规定的什么好处都轮不到她身上。事业一做大,困难突然变得难以克服。从官方到民间都有这样的看法:民营性质的社会福利机构,其背后的含义就是非正规的、赢利的,因此是完全市场化、自生自灭的。进一层的含义是,国家不会去管它,住进去之后的利益是很难真正得到保障的。

  人们对“99老人乐园”的困境看在眼里,住进来自然有些不放心。一年后,“99老人乐园”仅住进了130多位老人,这让王雪飞很是痛苦。

  茫然去路

  “现在看来,当初我确实是有些理想化,盲目乐观了……”让王雪飞心情沉重的,是修建新的“99老人乐园”时,为解决资金缺口而贷款来的400万元埋下的隐患。

  尽管在朋友的担保下,“99老人乐园”顺利地从信用社贷到了款,但贷款利息却是按社会上约定的一分利息计算,简单算下来,光这笔贷款的利息支付,每年都要花掉60万元。

  王雪飞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现在院里住了130多位老人,按一位老人每个月500元算的话,一年的收入才65万元,还不包括一些特困老人的减免费用。这些收入扣除伙食费、水电费、税收、设备维修费和工作人员的费用外,赢利本来就非常微薄,根本就难以偿还那60万的利息支出。

  “如果没有这笔沉重的利息支出,‘99老人乐园’一年也至少可以赢利10多万元。”让王雪飞算盘落空的原因,是当初在舒家村办养老院的时候,主要负担的不过是每年2万多元的房租费用和伙食开支;而现在,每年60万元的利息不但让赢利落空,反而让她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再加上其他各种莫名其妙的开支,从2003年到现在,我们已经亏损了200多万元!”

  王雪飞原来的设想是,一期工程完成后,先让老人们住进来,然后用房产证作抵押向银行贷款,再开展20亩二期工程,从而形成规模效应,达到以院养院的目的。但是如今,当王雪飞准备退而求其次,希望用养老院抵押从银行获得低息贷款以缓解高息负担时,迎头而来的一个晴天霹雳让她目瞪口呆:“99老人乐园”的房产是用于社会福利事业的房产,根据《城市房地产管理办法》规定,不能用于抵押贷款!

  此时,银行对王雪飞用的又是福利事业的标准。显然,国家不同部门,对王雪飞的事业采用了双重标准。当她需要民营企业的待遇时,别人说她是福利事业,当她需要福利事业的待遇时,别人又说她是民企。被人在两种性质之间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自己任一项利益都不能落实。

  不能贷款融资,不但二期工程泡了汤,更意味着王雪飞和“99老人乐园”连眼下的难关都没法渡过。“有人建议我向社会募捐一些资金,我们也做过努力,但一直以来根本没人相信我在大把大把地亏钱,甚至有人冷言冷语说:‘你会有这么好的思想,亏着本开养老院?’”

  2005年5月的一天,一位房地产老板找到王雪飞,表示愿意出1800万元买下,但得知对方并不是要把“99老人乐园”办下去,而是准备改做其他用途后,王雪飞断然拒绝。在随后和老公任定基的一场大吵中,她含着泪说:“我对不起你,但我怎么能忍心看着那些一直支持我的老人离开,离开这个老人乐园呢?”

  中秋佳节临近,王雪飞又开始为老人们忙活了。此时,她已经忍痛卖掉了自家3套房产,把家人也搬到了养老院内。记者问她今后的日子怎么办,这位人到中年和蔼而坚韧的女人,眼睛一下子红了。

  社会福利民资困局

  “银发时代”正在愈来愈近!

  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表明,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达1.32亿,占总人口的10.1%。专家预计,到21世纪中叶这个比例将达到26.53%。目前,我国一对夫妇赡养4位老人的现象非常普遍,在家庭赡养老人功能弱化的情况下,发挥社会养老功能,引入民间资本进入社会福利事业,创办民营养老机构迫在眉睫。

  然而,民间资本进入社会福利事业仅仅是民企老板们的事情么?

  “王雪飞和‘99老人乐园’的遭遇,看似是因为资金实力不济、经营策略失误等原因造成,实际上根源是我们的社会、政府和民众的漠视,甚至有意设置障碍!这是政府的责任。”浙江省银发事业发展中心主任徐爱光说。

  “民间资本以怎样的心态,以怎样的方式进入社会福利事业,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其自身,而是由政府主导的客观社会环境!”一位经济学家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如何从税收、机构性质、价格体系、管理运行机制、行业规范等方面,为民营资本创造联动、宽松的成长环境;以及相关职能部门如何针对现实情况做出具体的扶持措施,都将是其中的先决条件。

  的确,这些问题不仅仅王雪飞在关注,同样也是有意进入社会福利事业的民企老板共同关注的。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单是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完美结合的大好商机,更大的一个课题是:社会福利事业,应该走一条怎样的市场化道路?

  (编辑 鲁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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