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一场主流政治和民粹主义的决斗

　　文/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如果法国大选最终选出一位极右派总统，那去年英国脱欧给全球市场所带来的动荡只能算是一道前菜。很多欧盟国家的经济问题都动摇了欧盟信誉，但若勒庞上台，结果可能是28国联盟的土崩瓦解。

　　法国已经进入第二轮竞选的关键时刻，谁会在这个周日（7日）当选法国新总统，是今年欧洲最重要的政治大事件。

　　尽管问题重重，法国仍是全球最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大国之一。眼下大选两军对垒，如果中间派独立候选人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当选，市场都会如释重负，欧元继续看涨，欧股高走，一切如旧。假如最终极右派的勒庞当选法国新任女总统，法国会竭尽全力摆脱欧元，退出欧盟，一举摧毁几十年以来欧洲一体化的最大硕果。

　　之前和法国的朋友聊起法国大选。第一轮投票，他们一家都将选票投给了右派共和党候选人菲永，可惜菲永后院起火第一轮就出局了。我很好奇这位29岁的朋友为何不投票给中间派马克龙？这位39岁年轻多金的法国前经济部长此次竞选法国总统，瞄准的正是年轻人，以及有意改革者。

　　这位朋友说，他搞不清楚除了“保欧”之外，马克龙到底可以为法国做些什么，甚至怀疑他就是现任总统奥朗德的一个“替身”，不会给法国带来改变。在法国，生存艰难的中产阶级和小业主更希望传统右派上台并在税制以及劳工法上进行更多改革，以激活法国自身束缚重重的造血能力。谁知右派候选人菲永败得一败涂地。

　　这位选民的顾虑在很多法国选民中并不少见。如他所说，马克龙强烈支持欧盟，可大多数法国选民并不钟爱欧盟。只是他们还不至于因为不满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很多选民认为，无论将法国交给极左派的梅郎雄，还是极右派的勒庞，都一样危险。

　　欧洲怕法国选出民粹主义总统

　　民粹主义的胜利必是主流政治的溃败，现在主流政治还有望赢得这局，保全欧洲二战之后建成的和平自由民主制。为了不要极右上台，只能被迫选另一位其实也不是那么理想的总统竞选人。这就是法国选民的两难处境。

　　这一窘境似曾相见。英国前首相卡梅伦在去年英国公投脱欧之前，力图劝服民众要相信欧盟，称若英国公投不脱欧，他一定尽全力推进欧盟改革。当时大多英国民众不信他：不脱欧仍心有不快；脱欧了又似乎不正确。结果大多数民众还是选择了“高兴就好”。

　　时隔一年，“保欧派”的马克龙也是以同样保守型乐观的语调谈论欧盟，法国民众照样将信将疑。很多选民很困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防止极右派上台而只能选另外一个了。上一次是2002年为了阻止勒庞的父亲上台。那么他们这次又将如何作选？

　　有人说法国的未来正在往一个未知的方向行驶，这才使得大选中出现了诸多的“意外”。

　　在两轮选举制度框架下，法国大选中，大党的候选人在第一轮竞选投票中各赢得30%左右的支持率后，便是游说少数党派为各自站队，并在第二轮决选中争夺总统之位。

　　第一轮票选结果，法国传统两大政党：社会党和共和党的候选人无一进入最终角逐，这是60年以来的第一次。

　　在此之前，同样带有反欧情绪的极左翼候选人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elenchon）一度获取很高的支持率，让市场十分担心最终会一左一右两位激进者进入决赛，市场一度风声鹤唳。

　　首轮投票过后，欧元汇率上升至五个月以来的最高位，一周以来居高不下。市场预测而且急切盼望中间派马克龙最终当选法国总统。

　　马克龙没有参与过竞选政治，甚至从来没当过议员，政治上根基尚浅。他去年发起“既非左也非右”的中间派“前进党”，到今年2月已经在市调上排名第三，位于极右派的勒庞和右派候选人菲永之下。

　　马克龙是首位同时不被两大政党所支持的热门总统候选人，甚至已经败退的极左派表示他们宁愿选票浪费，或者投给极右派勒庞，也不会投给这个“前银行家”。在很多选民看来，要担任法国总统，39岁的马克龙至少还需要再历练个15年。

　　和对马克龙的推崇态度相比，市场十分惧怕极右派勒庞上台。例如，摩根大通就在写给客户的报告中预计，假如勒庞当选，几周内欧元即可下跌10%左右。还有机构分析说大概欧元兑美元跌幅可能为8%。

　　勒庞日前说，摒弃欧元重拾法郎并非她在经济上的首要任务。重申这一点，也是为了赢得那些对她的欧元极端言论有顾虑的选民。可“欧元已死”这种话也是她说的。毕竟离开欧盟还是她在总统大选中安身立命的重要政策。她所在的极右翼国民阵线党中，大多数都赞同重回法郎，但民调显示3/4的法国选民却希望能保住欧元。 很多选民因为搞不清马克龙究竟能做什么而懊恼，又因为知道勒庞一定会做什么而恐惧。

　　法国的自我分裂

　　法国民众要对马克龙和勒庞“二选一”，这和之前英国公投都牵扯到了同一命题，就是对欧盟和全球化的又爱又恨。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民众对法国经济现状的不满—经济不振，体制臃肿，用工成本居高不下—希望可以有一个人做现有系统的“破坏者”，带来改变。

　　经济上的考量是很多选民做决定的重要因素。法国南部从历史上而言就一直是极右派的大本营。在尼斯货车恐袭事件更是让很多选民倒向极右派。法国的西北部则是之前“去工业化”的重要地区，有很高的失业率，这一区域对勒庞极其推崇。

　　至于马克龙，与其说他是左翼社会党的一个老树新枝，不如说他是一个规矩的破坏者。他有潜力让法国在保全欧盟的前提下重振旗鼓。

　　马克龙2004年毕业于法国国家行政管理学院（ENA）——法国培训高级公务员的精英学院——毕业后走上仕途。2008年，他付了5万欧元的违约费，与政府解除工作合同，成了罗斯查尔德集团下的一位投资银行家，很快就赚了第一桶金。到2012年，奥朗德获选法国总统后，马克龙的职业生涯又出现了传奇般的翻转，进入爱丽舍宫，并在2014年就任经济部长。

　　一直有传闻称他在多年前就是中左翼精英组织“格拉古兄弟会”（Les Gracques）的成员，这是一个行事谨慎的游说集团，也是国家行政管理学院的精英校友圈。成员都是一些有影响力的CEO以及政府高官。他们相信市场经济，并不愿意追崇左派社会党。马克龙的步步变脸被看作左派社会党的总统竞选全线溃败，内部分裂的重要原因。甚至还有很多民间的段子把马卡龙神话为这些精英人士打入爱丽舍宫的“内鬼”，整一场宫斗戏的情节。

　　正是因为他的“精英背景”，偶像派的马克龙在城市中呼声很高，却对城市郊区和乡村的选民号召力不足。甚至他用英文接受外媒采访都会被反对派拿来说事。毕竟，法国政客中说得了流利英文并愿意落落大方用英文应答采访的也没几个。有观点称，即使最终竞选得胜，马卡龙很难在法国赢得压倒一片的赞誉。

　　马克龙在任经济部长时推出过“马克龙法”（Le loi Macron），废除了一些公共服务的垄断政策，解禁周日营业，破除工会对工作小时数的严格限制等等。这一法令的强行通过让左派十分不满，收效也不显著。但马克龙也算是站在所有有关欧盟，以及法国福利政策的辩论的风头浪尖。

　　“一个大选是否折射出一个分裂的国家，这一点其实并没有在市场上有过多反映。我们只看到市场对马克龙的暂时领先一边倒式的欢欣鼓舞。”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私人银行和财富管理部总经理Michael O’Sullivan对新浪财经分析说。首轮投票过后，欧元汇率上升至五个月以来的最高位，并居高不下。

　　Michael O’Sullivan认为：从某些角度而言，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我的意见是，如果要在欧洲，全球化，国家安全以及移民这些问题上对比二人的政策，会发现两位候选人的意见截然相反。假设仅仅是根据这些问题本身进行‘盲选’，最终结果可能十分相近。至少这提醒了我们，在经过了去年英国脱欧等一系列“黑天鹅”事件之后，我们进入到一个新的政治时代，即你要立场分明，选民们会因为这些泾渭分明的问题而作出选择。

　　(本文作者介绍：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工作十余年，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从上海到伦敦，从第一财经日报到新浪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