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闭关

　　本报记者 王小明 郑大乔 广州报道

　　余永定要“闭关”三个月。

　　这位在2005年被媒体喧嚣所包围、被密集的公务旅行所折磨的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中国社科院世界政治与经济研究所(下简称“世经所”)所长，终于下定决心暂 别繁杂的俗务，来一次短暂的苦行僧式的“闭关修炼”。

　　此消息源自世经所一位研究员的工作邮件：

　　“今天和余老师谈了(研究)院重大课题的研究计划。余老师雄心勃勃，准备年末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在新加坡闭关，专心完成他原定的写作计划：中国特色的宏观经济分析框架。因为有以前总供给函数、消费函数以及他在牛津大学博士论文做基础，余老师此次也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全面系统地提出兼顾现代经济学前沿理论与中国特色的宏观经济分析框架。

　　每人至少准备两个月的闭关计划，全心全力完成这份能带来集体荣誉的国际经济学中国读本。所里将给予充分的劳务费用保障，确保大家在这两个月闭关的实际收入不会低于平时平均的实际收入。

　　每年闭关一段时间相信对忙忙碌碌的大家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修炼机会。”

　　在12月21日，参加完货币政策委员会2005年第四季度例会，余永定即登上了前往新加坡的航班。据余永定的博士生覃东海介绍，余将在狮城一所大学的研究所“孤独”闭关三个月，与世经所的同事们也不过电邮联络。

　　货币委员亦官亦学

　　2003年1月28日，余永定被引至中南海，为国家领导人讲述世界政治经济形势与

中国经济发展。这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开始集体学习以来的第二次课程。

　　余与货币政策委员会上届委员李扬同出身于中国社科院，李更是与货币政策研究直接挂钩的金融所所长。

　　这一年，余与李在人民币是否加息问题上颇有观点相左之处。李扬在2004年上半年指出，中国是否加息需要看中国的宏观经济走势、中国的市场资金供求以及中国利率和世界发达国家的利率之差这三个因素。而这三个因素目前还都不构成中国加息的理由。余永定却认为，名义利率不变不利于中国的宏观经济稳定，提高利息率有助于提高信贷市场上资金的分配效率，而长期的低利息率和负利息率不利于资源的优化配置和经济效益的提高。而且，提高利率理论上不会造成货币政策的进一步紧缩。

　　此后不到两个月，中国央行在10月28日傍晚宣布9年来首度加息。海内外惊愕一片，因为就在10月初央行行长周小川出席G7会议时，还明确表示当前利率该保持稳定为妥。

　　这年11月底，余永定的学术意见再度震惊世界。

　　在上海一所大学的内部讨论会上，余以纯学者的见解分析了中国政府减持美国国债作为外汇储备的可行性。鉴于他的央行货币委员身份，此声音立刻被海内外媒体误读为央行表态。犹如惊弓之鸟的美元及美国券债应声急挫，欧元兑美元一度升至1.3333美元，为连续第四天升至历史新高，而美元兑日圆更一度跌至102.01，创下2000年1月以来最低水平。

　　与此番“言语失误”相比，余永定在《国际经济评论》2003年第9～10月号上刊载的一篇工作论文《消除人民币升值恐惧症》，却在此时被翻找出来成为民间对中国政府汇改政策的观察指引。

　　余在这篇仅为19页的工作论文中，提出三大结论：出口顺差减少、投机资本流入、通货紧缩恶化等悲观质疑并不构成反对人民币有限升值的充分理由。

　　此外，余永定还认为人民币坚挺、资本外逃基本停止且市场对人民币升值有所预期的当前，是与美元脱钩的最好时机。甚至，他在文中还对脱钩美元后，人民币参考东亚经验，参考一揽子货币，逐步扩大浮动空间的操作细节进行了预测。

　　由此开始，近三年来年关于人民币升值与否的讨论，基本在这份论文上都能够找到影子，而与今年7月21日央行以“出其不意”的节奏宣布的新汇率形成机制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改革期待已久，方向是对的。”余永定在这天表示。

　　余的言论影响力近一步加大，10月下旬他在东京的一次座谈会上再次发表学术观点：人民币价值被低估，应当对人民币价值进行重估，人民币的汇率水平调整是不可避免的。此番方论间接引发国际汇市美元对人民币持续走低，最后央行副行长吴晓灵、行长周小川纷纷出面“说明”。

　　岁末年底，余永定再度与业内著名学者驳火。

　　这次的对象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夏斌。12月20日，夏斌就余永定日前在北京表示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应进一步改革，双向浮动范围应进一步加大”提出不同看法，认为“短期内没有合适的时机。”

　　论战刚刚开始，余却又只身前往新加坡，结果暂不得知。

　　三年一剑：“汇改梦之队”

　　随着余永定在中国汇改问题上话语权的逐渐增强，世经所也日益成为研究中国汇改等宏观经济政策方面的权威智囊机构之一。

　　据余永定的助理、世经所所长助理何帆告诉记者，该所开始涉及这一原本并不在他们主要研究范围的课题是在2002年。

　　“当时日元贬值，外汇局找我们进行讨论。”何帆说，经过2002年底双方的沟通，确立2003年世经所开始就日元问题引起的国际收支及汇率影响进行研究。所中另一位成员姚枝仲还为此专程前往日本近距离考察。据介绍，之后姚关于日本问题的一篇论文，对决策层在汇改问题上的政府决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我们的研究大体上有三个节奏”，何帆表示。

　　第一步，讨论“需要不需要升值”。前述影响深远的《消除人民币升值恐惧症》及《人民币均衡汇率：简约一般均衡下的单方程实证模型研究》等一批工作论文就是该时期的研究成果之一。它是世经所对1994-2004年间的中国贸易结构进行了系统分析的结果。

　　世经政所统计和模型室何新华等人新开发的中国“宏观经济季度模型”模拟了人民币升值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但何帆也表示，通过计量的方法研究贸易影响汇率的弹性，受到贸易结构调整的限制。而在过去的十多年中，中国的贸易结构变化是巨大的。

　　第二步，讨论“汇率怎么改”。他们分析了汇率政策调整的目标和不同方案，探讨了人民币升值的时机，对

汇率改革涉及的资本管制、冲销政策、外汇市场建设均有研究。

　　第三步，在今年7.21汇改之后，继续讨论未完全解决的问题。何帆指出，“目前的汇率水平不够，下半年企业的远期外汇在下降”，“只开放3‰，市场的信心在下降”，外汇市场改革不完善的问题有待研究解决。

　　2003年起，余招收的博士都在汇改领域开题。如2003年博士李婧的“人民币盯住美元”的研究；2004年张斌对“国际收支平衡”的研究等。现在的博士生则分别在研究中国的双顺差、全球国际收支失衡、外汇储备管理和资本账户开放等题目。

　　目前世经所在此领域已小有分工，并有所延伸。据世经所国际金融研究室副主任、助理研究员张斌介绍：对汇改的研究已经由汇率对进出口的影响扩展到对中国可持续经济增长的结构性问题。张大胆提出，如果中国目前存在着制造业、服务业的发展失衡与对外贸易的不平衡，真实汇率升值可以起到纠正这些不平衡的作用。有人将世纪所的汇改课题成员，称为“汇改梦之队”。接下来，这支队伍将吸纳本所长期公布“宏观经济季度模型”的统计资源及外所的人力资源，拟操练一系列令学界期待的课题：

　　研究投资结构和投资—产出比的关系，或者是投资—产出比的决定因素研究；储蓄决定问题；贸易依存度与宏观经济稳定(GDP与通胀方差)的国际经验实证研究；信贷和投资关系；亚洲货币单位(ACU)跟踪研究，包括研究综述、对目前ACU编织方法的评价、钉住ACU与盯住其他形式货币篮子在稳定名义有效汇率方面的模拟研究等；储蓄(消费)与商品种类的关系——某些部门发展受到抑制，供给方面存在结构性扭曲，会不会对消费率有影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