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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次贫困带调查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1月10日 14:02 经济视点报

  2005年8月17日,亚洲开发银行公布的《河北省经济发展战略研究》报告首次提出:3798个贫困村、32个贫困县、272.6万贫困人口环绕大都市北京和天津,“环京津地区目前存在大规模的贫困带”。

  11月1日,《新京报》发表《环京津贫困带调查》一文之后,环京津贫困带再次引起广泛关注。对此,北京、天津、河北三方开始对话,为走出“环京津贫困带”指路。

  《经济视点报》记者注意到,在“环京津贫困带”之外,还有一个次贫困群体的生存状态值得关注。在距离北京50多公里的西北部山区的一些城镇,比“环京津贫困带”富一些,比北京远郊地区却穷许多,可称其为“北京次贫困带”。处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位置,这个地区显得格外尴尬。

  在一些人眼里,或许这些村落并不具有代表性意义,但是,从这些村落的生存状态中,我们也许可以窥探到贫困区脱贫的方向,也可以由此深思该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经济视点报特派记者 王新磊 发自北京

  当人们在长安街上、在王府井步行街、在西单流连忘返的时候;当人们立足天安门广场欣赏这泱泱大国的气派的时候,人们几乎都会兴奋不已,甚至想激动地呐喊。在如今北京市区的每个街口,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壮观而豪华。

  但是,距离北京五十多公里的西北部山区,却是另一番景象。

  新村现象:吃饱没问题, 就是没钱花

  自北京出德胜门北行33公里就是昌平区,这里是北京十个远郊区之一。再由昌平区向西20多公里,就是被昌平当地人首推的贫困带。

  随着11路城乡公交车向山区越行越近,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化。鳞次栉比的楼房被抛在身后,车流被抛在身后,散落的村落开始跳入人们的眼帘。

  11路城乡公交车的终点,是一个名为“新村”的村子,村子里居民的院落散落在山坡上下。村里的房子大部分都已翻新成为红色的砖瓦房,用石头围起了院墙。还有一部分低矮的小瓦房散布其间。

  午后的新村,一些村民聚在门口拉家常,“比起前几年,现在的生活好多了,能吃饱了,就是手里没有钱。”一位老太太说。

  穿过村子里的一条小街,相距不远的两三个门口都聚集着晒太阳的村民,身边的小狗跑来跑去。

  “看起来像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实际上手头都没有钱。”新村村民刘秉钧一边说一边赶着他的羊群往地里走。

  刘秉钧养了30只绵羊,这是他一年收入的主要来源,据说一年可以挣两三千元。

  新村是流村镇一个很普通的山村。流村镇地处北京市边远山区,距北京市中心50公里,三面环山。

  据了解,新村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地方。地里种着柿树,树与树中间种玉米,而且是只种一季玉米:五月种,九月收。收获玉米之后,地就闲置着,等到来年五月再种。

  2003年,一场大旱使玉米几乎颗粒无收。而玉米对于新村人来说,非常重要——他们需要拿玉米换大米。一旦颗粒无收,只得拿钱来买,但他们又没有经济收入。

  尽管在外务工已经成为新村一些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但是,仍有许多年轻人无所事事地在家闲着。“城里没有好工作,挣的钱还不够花,不如在家待着。”一位村民说。

  在“不好找工作,找不到好工作”的现实境况下,刘秉钧显得很知足,“比我生活得好的有,生活不如我的也有。”

  新村的葛宝厚显然没有刘秉钧幸福,他目前的主要收入就是大女儿给他的生活费。

  “大女儿生孩子了,现在住在我家。每个月姑爷(他的女婿)都会给500元钱。”葛宝厚很清楚,等到姑爷家的暖气通上之后,大女儿就会搬走去过他们的小日子,他连这500元钱的收入也会没有了。

  农闲时节,葛宝厚也会在周边村子做些盖房子的短工。到了冬天,天寒地冻,只好在家里闲着。

  记者见到葛宝厚时,他正在放牛。他说:“今年3月卖了一头牛,给小女儿缴了学费,剩下的五头牛也可以支持家用一阵子。”葛宝厚边说边嘿嘿地笑。

  挣钱不多的葛宝厚,在家里从来不当家。遇到用钱时,全由他的妻子去东借西借。他坦言:“没有钱,我急也没有用,让她先去借,等我有钱了再还。”

  目前,葛宝厚最大的愿望就是小女儿快点毕业。“她毕业了,就少一个向我伸手要钱的人了。”

  和刘秉钧一样,葛宝厚也很“阿Q”:生活比我强的也有,生活不如我的也有。

  新村人的生活到底如何?

  “温饱没有问题,就是没钱花。”在走进新村之后,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正是基于此,对于新村的生活,也就越发地难以定位。

  虽然一些村民认为新村是贫困村,大多数人都处在温饱线上,但是也有一些村民对此颇不认同:“新村每个人的年均收入怎么着也得四千吧?”

  “村里通过卖给城里人宅基地,每家每年也能分到900元,还算不错。”他们认为,昌平区南口镇有生产玻璃和暖瓶的大型企业,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就业机会。

  但是,一个真实的情况是:新村有相当多的年轻人赋闲在家。

  而继2003年玉米颗粒无收之后,今年的秋天,新村的柿树上,几乎是一个柿子也没有挂住。这意味着,新村人用柿子换小钱的机会也没有了。

  “‘温饱没问题,就是没钱花’这种状态并非新村独有。”昌平区人民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这些山村主要分布在北京的边远地区。

  从新村向南望去,地里的玉米杆已经枯光,柿树上孤零零的几片红叶,在深秋的微风中抖动。

  黑寨现实:被抛弃的贫穷村落

  “新村并不穷,最穷的是黑寨,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一位11路城乡公交车司机说,“看村子的贫富要看房子,村民的钱都拿来盖房子了。”

  这位司机说,新村个别人通过跑运输已经致富了,再加上一些城里人在新村买地建房,村里也挣了不少钱。因此,黑寨成了11路城乡公交车线路两边最穷的村。

  和新村一样,黑寨也属于流村镇。

  赵忠祥在《岁月随想》中曾写到:“1965年,我在昌平县流村公社黑寨大队第四生产队当工作组长,我知道那时社员真是干了一年还欠队里的钱,青黄不接时,有的社员蹲在我办公室地上哇哇哭……时隔多年,北京农村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除偏远山区,农民们不但衣食不愁,而且发展副业与乡镇企业的收入使很多乡村已解决温饱,奔向小康。”

  赵忠祥的这段文字写于1995年。

  10年之后的2005年,当记者走进黑寨村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灰色的砖瓦房、低矮的土墙,近似于荒弃的村庄里,村民们正在开挖水道,以解决由于山泉枯竭导致的断水问题。

  在村口,记者遇到了村民王爱本。他自称“我们家还是村上过得很不错的”。

  “我种桃树一年可以挣3000多元,农闲时我还做木工,加上我妻子打工能挣2000元,一年下来,我们家可以挣1万多元。”

  但是,王家本并没有感到生活的富足。为了给父亲治病,他还欠了4000元的外债;儿子上学,一年的费用就有9000多元。生活的重担,让王爱本无奈,却又不得不负重前行。

  “附近的流村卖了地,老年人还能发点补助。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王爱本的母亲感到强烈的落差。

  王爱本的家已经搬到了黑寨新村,他的母亲还住在黑寨。他母亲住的房子,仍然是20世纪80年代的老房子。

  黑寨一位老队长谈到黑寨贫困的原因时说:“政府拨款给村民买树苗、买肥料,收获的钱归村民,但仍未能脱贫,就是因为树种得太多了,价格也就贱了。”

  在和老队长说话之际,王爱本从家拿了五六个白色的塑料桶,开着三轮车准备去找水。

  站在黑寨新村和旧村之间的河道里,王爱本说,搬迁的只是一部分富裕的村民。但是,即便住进了好房子,生活的窘境也依然存在。

  古将困惑:没有出路的思路

  在黑寨,记者曾遇到一位挖水道的老者,叫王树清,来自古将村。他说,来挖水道,“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零花钱”。

  这很出乎记者的意料:古将是流村镇十多个民俗村之一。昌平区有打造旅游业的外部环境,古将民俗村的发展应当是不错的,至少相对于其他村,应该不会缺钱花。

  事实却和猜想相距甚远。

  “根本没有多少游客去参观古将民俗村。我已经68岁了,还出来干力气活,不就是为了有点儿钱花吗?”坐下聊天时,他拿出烟袋,抽了几口烟。他身后的28型号自行车倒在一边,地上放着暖瓶和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装着干粮。

  与古将民俗村相距不远的白羊城民俗村一位负责人确认说:“不要说古将民俗村,就连背靠白羊沟风景区的白羊城民俗村,每年也只有五一、十一黄金周时游客多些,平时几乎没有游客。”

  白羊城拥有十分丰富的旅游资源,此处曾是皇帝园寝和国民抗日军诞生之地。明朝年间修建的白羊城城墙遗址、烽火台巍然耸立,清朝嘉庆年间修建的庆王坟遗址、月河桥、大碑楼清晰可见。目前,这里已经成为一个具有明清文化底蕴的民俗文化度假新村。拥有如此资源优势的白羊城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他民俗村的生存环境。

  事实上,这种现象并非独有。整个流村镇十多个民俗村都面临这样的问题。

  位于昌平区西部的流村镇地理位置优越、资源丰富、植被茂盛、森林覆盖率达51.7%、古迹和自然风景众多,是昌平区重要的旅游景区之一。

  但是,曾经被视为“致富出路”的民俗村,并没有使镇上村民开心数“票子”的梦想得以实现。

  一位村民说,民俗村即便能吸引城里人参观,也不能因此而形成产业。“在长城、故宫、颐和园、十三陵这些大名鼎鼎的景区光环下,民俗村能吸引多少人啊?”

  流村镇政府办公室一位姓刘的主任说:“市场已经发生变化了。游客不喜欢和村民住在一起,而我们又没有财力建设度假宾馆。”

  从市场需求来看,流村镇确实需要建设度假宾馆,由于缺少资金,整个流村镇发展旅游的计划也放慢了脚步,看林护矿成为当地村民增加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

  “生态林管护、看护沙石矿产以及巡防队的组建,已经为我们镇解决了2200多人的就业问题。”即便如此,流村镇已经成为昌平区最贫穷的镇,居民的生活水平仅处在温饱线之上。

  王树清早上7时就已经开始在黑寨挖水道了,到下午1时多,才挖了不到8米长。“一天能挣20元钱就了不得了。”王树清说。

  钱虽然不多,但在王树清看来,趁现在还能动,只要是出把力气能挣来点钱的机会,决不错过。

  【记者手记】

  “新农村建设”该向何处去

  □经济视点报记者 王新磊

  新村、黑寨、古将,代表了京郊偏远山区农村的三种状态:处在温饱线上的村子为增收着急,挣扎在贫穷线上的村子正在寻求突破,找到增收方向的村子面临着市场考验。

  三个村子虽然各有各的难处,但是,在奔小康的道路上,他们却在寻求同一种幸福,只是,这幸福让他们感到还比较遥远。

  事实上,与距北京100多公里的环京津贫困带相比,流村镇区位优势非常明显,流村镇距离北京仅50多公里,距离昌平仅20多公里。距离的差距,带给这两个区域的问题也是不同的。流村镇面临的是解决温饱后的致富问题;环京津贫困带面临的是脱贫问题。

  而所有问题的根本,都可归根为一点:就是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如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成为“我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重大历史任务”。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的解释是:“新农村的‘新’,就‘新’在农村的发展,既体现科学发展观的要求,也能够体现和谐社会的要求。”

  而从流村镇一些村庄现实的生存状态可以窥探到,仅着眼于解决农民的温饱问题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为贫困地区或次贫困地区寻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使其既能解决温饱又能有余钱花。

  《新京报》曾有观点认为:“不兼顾生态的改善,环京津贫困带将难以获得发展。”但是,如果不能把生态环境建设和农民的可持续性收入挂钩,即使改善了生态环境,也很难实现贫困带的持续性发展。因此,由政府出钱,采取“以工代赈”的办法,将当地的居民转变为生态环境的建设者,只能是“授之以鱼”的做法。

  如同流村镇,今年新增加了沙石看护和巡防队人员后,造成工资支付额度加大。如果明年不能增加工资,流村镇的年人均收入将会一直维持在500元左右。

  流村镇尚且如此,对于距离京津100公里远的贫困带而言,希望京津的直接辐射能改变贫困现状,更是一种奢望。

  更何况,北京目前还是一个吸纳性的城市,以高度消费为主体,它的吸纳性将远远大于它对周边地区发展的带动性。

  因此,有人断言:流村镇的现在,将是“环京津贫困带”的未来。

  这并非是妄下结论。在今年9月1日,《河北生态省建设规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获得专家验证通过。《纲要》提出了河北省建设生态省的总体目标:经过近30年的努力奋斗,把河北省基本建设成为经济繁荣、生活富裕、环境优美、社会和谐的省区。环保界人士对此高调回应:《纲要》的实施,对京津两大都市生态屏障建设具有重大意义。

  但是,11月1日,《新京报》发表《环京津贫困带调查》之后,环京津贫困带再一次引起广泛关注。11月3日,北京、天津、河北三方开始对话,为“环京津贫困带”寻找出路。

  人们已经认识到,“环京津贫困带”的提出,主要是针对京津冀的协调发展问题,而这种协调发展的出路,就是在生态上做文章,最终实现环京津共赢发展。虽然河北省在筹划京津冀合作之时,一些环京津基层县市也试图在多方面依托京津发展自身。但是,如何把生态文章做成产业文章,仍是当地未来必然要面对的瓶颈。

  据了解,目前北京市已经打破了“无偿要水”的传统,开始尝试对河北省上游的来水进行按量补偿。这种制度化、责任化的反哺式补偿,打破了体制性的壁垒,这或许将是以后解决“环京津贫困带”问题的钥匙之一。

  但是,有偿用水能否解决环京津贫困带的困境,仍是个未知数。农民手里没有钱,农村各项基础设施投入不足,所带来的不仅是缺水少电、交通不便等影响到农民

生活质量的问题,甚至连农民基本的看病就医、读书上学问题也难以解决。

  大量的事实都在证明,脱贫之后的村民大多都把钱用在了改善居住条件上,并没有大量地投入再生产。尽管流村镇一些人不承认自己的贫困,但是他们的确面临如何增加收入的问题。事实上,这也是破解“三农”困境的关键所在:究竟该如何解决农民的增收问题。

  早已有专家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最终出路,就是在经济上促进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提高农村产业的

竞争力,增加务农劳动者的收入。因此,在新的经济增长点上寻找发展空间,不仅是北京次贫困带的当务之急,也是全国类似地区所面临的必须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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