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一手硬一手软 绿色GDP试点阻滞重重

　　□ 本报记者　易强

　　原先的计划是，在明年2月底之前，调查工作完满结束。但是，据本报调查，受制于多种因素，试点工作的结束时间，甚至可能拖延至明年年底

　　椰林树影、水清沙白，这就是海南印象。不过，这并不是全部。当游客走近些，再走 近些，会极度地失望和震惊——污染已经十分严重。这让许邦朝十分忧虑。

　　许邦朝是海南省人大环资委副主任。今年7月初，他随省人大执法检查组，考察了三大河流南渡江、万泉河及昌化江。结果发现，没有哪条主河段或者支流，其水质能够清澈见底。

　　万泉河支流山更罗溪边，林立着的数家橡胶厂，将未经处理的污水废水，不断地排入溪中。溪水已经又黑又臭。

歌词“万泉河水清又清”，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讽刺。

　　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不少市县环保局领导，竟然为排污企业开脱，甚至打起了掩护。在环保局的24小时“监控”下，万宁市数家橡胶厂照常排污。

　　无疑，这次海南执法检查，暴露了环保部门执行力低下。同时也让人担心：如果各地情况类似，则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绿色GDP”试点，最终会如何收官，会取得怎样的效果？

　　因为在今年年初，在国家环保总局和国家统计局的推动下，海南已与北京、天津、重庆、浙江、广东等10省市一起，被定为绿色GDP试点地区，欲调查污染经济损失，进行环境成本核算。

　　而试点的终极目的，是建立地区环境核算框架，并借此改变地方政绩的考核标准。自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建设中心地位的确立，使得在政绩考核上，主要是以GDP成绩作为评价标准。

　　而环保考核是软指标，并不占多大比重。海南省人大常委会秘书长翟培基认为，正是出于GDP政绩考量，在发展经济与保护环境之间，有些地方政府才一手硬一手软，放松了环保工作。

　　此番试点工作的进程安排，原本是分4个阶段进行：2005年1月至3月为技术准备阶段；3月至7月是研究调查阶段；7月至12月为全面核算阶段；2006年1月至2月是核算总结阶段。

　　但是，据《财经时报》调查，虽然已经步入9月份，但不少省市的试点工作，仍然停留在调研阶段。由于受制于多种因素，明年2月底收工的可能性极小，甚至可能要拖延至明年年底。

　　机构协调存在障碍

　　许邦朝告诉《财经时报》，海南省已经启动绿色GDP试点，并在上周召开核算研究联席会议第一次会议。确定了联席会议制度、绿色GDP核算框架，以及绿色GDP核算研究三年计划。

　　绿色GDP核算工作小组，由海南省统计局局长张恒牵头。在工作小组成员中，海南省国土环境资源厅副厅长何少群，是环保系统中最高级别官员。以统计为主，环保为辅，在10试点省市中，海南有些另类。

　　为了协调环保局与统计局工作，北京成立的工作小组，是以副市长张茅为组长，统计局局长崔述强、环保局局长史捍民为副组长，下设办公室协调具体事宜。与北京类似的还有重庆。

　　为启动绿色GDP研究项目，早在去年3月中旬，国家环保总局和国家统计局，便成立了双边合作工作小组，组长由国家统计局局长李德水和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共同担任。

　　但这种合作模式遭到世界银行一位官员的质疑。“各级政府之间的相互协调仍然是一个主要问题。如果没有一个超部级机构来推动改革，就无法解决环保方面的责任及决策协调问题。”

　　作为这句评论的注脚，在合作小组成立两个月后，于中国循环经济高峰论坛上，国家统计局局长李德水还曾质疑，是否有必要计算绿色GDP，公开了与环保总局的分歧。

　　虽然后来合作小组工作继续，并且还出台了绿色GDP的基本理论框架——《中国资源环境经济核算体系框架》和《基于环境的绿色国民经济核算体系框架》，但这种分歧往下延续到了地方。

　　海南省国土环境资源厅一位官员坦言，下属市县环保局与统计局确实很难协调工作。“统计部门基本上就不让参与，明年年底前能完成工作就不错了。”

　　而海南省统计局一位官员则向记者表示，市县环保局的执法能力，在省内已经广受批评，在绿色GDP核算调查方面，并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这两位官员都不愿意提供细节。

　　同样的矛盾也出现在浙江。当记者询问浙江省环保局计财处处长周碧河，绿色GDP试点工作小组组长由谁担任时，他竟然十分警惕，拒绝回答。

　　地方财政支持滞后

　　这似乎影响到了工作进程。目前浙江省绿色GDP试点工作，仅停留在研究调查阶段。“马上要开培训班，发统计表。”周碧河告诉《财经时报》。

　　比浙江稍稍快一点，在8月中旬，海南省国土环境资源厅刚刚开设了培训班，现已进入了整个工作进程的第二个阶段。但这比国家环保总局、国家统计局慢了好几拍。

　　在今年3月中旬和6月中旬，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和国家统计局，已经先后两次联合召开了绿色GDP调查试点工作培训会议。

　　或许因为有副市长牵头，北京的试点工作较为顺利。8月24日开始已进入第三阶段，启动了核算工作，预计年底将完成。到了明年8月，有望初步建立绿色GDP核算框架。

　　北京市的财政支持，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在接受《财经时报》采访时，北京市统计局一位人士肯定有专款支持，而且早已经到位。

　　但并不是每个试点地区，都能像北京统计局那么幸运。绿色GDP调查资金的问题，困扰着许多试点省市，其中包括西南地区的直辖市重庆。

　　重庆市成立的工作小组构架与北京相似，但唯一的、也是重要的不同就是，负责具体调查的统计局缺钱。

　　重庆统计局普查中心主任秦瑶告诉《财经时报》，早在3年以前，统计局与环保局就开始了合作，搞绿色GDP方面的调查研究，一直“合作很好”。

　　目前，重庆的调研工作已经结束，核算方案也已经出台。但是，调查资金不到位，却使得工作无法继续进行。“大概要到下个月，资金才可能到位。”

　　秦瑶对本报记者说，由于资金不能准时到位，再加上绿色GDP调查难度很大，三五个月基本不可能结束，整个核算的结束时间，肯定要在明年2月份之后。

　　存在一些技术问题

　　事实上，资金的匮乏，不仅体现在绿色GDP的调查上，更体现在环保支出本身。虽然在2000年，财政部曾正式下文，表示将单列环保预算，但在后来并没有落实。

　　

福建省环保局规划财务处副处长林向东表示，如果“环境保护”不列入财政预算，经费可能会因为领导的更换、财政支持力度的变化而变化，随意性就会比较大。

　　正因为如此，在经济不发达的地方，环保部门的收入来源，甚至要靠排污企业的“孝敬”。于是，就像海南省万宁市，虽然有环保局“监控”，企业照常排污的现象很难杜绝。

　　事实上，与环保部门类似，统计部门也在人员编制、干部任命、财政经费保障、政绩考核等各方面都受制于地方政府。因此，二者合谋而为地方首脑所用，也属顺理成章。

　　除了制度层面因素，技术上存在的问题，也使绿色GDP核算暂时陷入僵局。重庆统计局的秦瑶告诉记者，进行绿色GDP的调查核算，将要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资料来源的问题、数据收集的问题，以及核算方法的问题。企业配合起来会比较困难。

　　对自然资产的定价十分不易。“这是绿色GDP核算研究领域的一个主要难点，也是绿色国民经济核算不能取得实质性进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某些自然资产，急需重构价格体系，如矿产资源价格和水价，看似有价可循，但实际上由于市场机制的缺陷或不完备，其价格会被严重扭曲和低估。

　　环境成本的计量，在财务上也较难处理。比如，工业发展引发的生态破坏和健康损失，有的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被发现，其成本核算很难分摊到哪一年。

　　中国环境规划院的专家们还建议，应该成立由统计、环境、水利、

能源、城建等多部门参加的环境统计协调委员会，制定有利于绿色GDP核算的环境统计规划、制度和标准，由各部门分工协作组织实施。

　　链接

　　在国内生产总值(GDP)中扣除自然资本的消耗，得到经过环境调整的国内生产总值，就是“绿色GDP”。实施绿色GDP的国家有很多，主要是欧美发达国家，如美国、法国等。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墨西哥，也从1990年开始实行绿色GDP。

　　世界上最早实行绿色GDP的国家是挪威，挪威自1978年开始资源环境的核算。重点是矿物资源、生物资源、流动性资源(水力)、环境资源、土地、空气污染，以及两类水污染物(氮和磷)；建立起了包括能源核算、鱼类存量核算、森林存量核算，以及空气排放、水排泄物、废旧物品再生利用、环境费用支出等项目的详尽统计制度，为“绿色GDP”核算体系奠定了重要基础。

　　中国绿色GDP试点在今年2月开始实行，原计划明年2月结束，明年年底将根据这一核算体系，对地方官员进行考核，并将考核结果向社会公示。但现在看，这一试点工作，可能大大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