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双驹案中有案 威克瑞罪亦无罪

　　北京市供电公司的4.5亿元损失由谁负责？总经理赵双驹的罪与非罪意味着什么？

　　□ 本刊记者 段宏庆/文

　　2005年5月24日上午，原北京市供电公司总经理赵双驹因涉嫌玩忽职守罪，在北京市西城区法院被提起公诉。

　　早晨8点半左右，法庭外已经簇拥了大批媒体记者以及电力等有关部门的人员。旁听席座位有限，很多人没有获得旁听的机会。

　　此案之所以备受瞩目，原因之一是赵双驹在北京市电力业内较有影响。65岁的赵双驹是上个世纪60年代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曾在北京供电系统当过13年供电局局长，后任北京市供电公司总经理，还担任过华北电管局局长助理。案发前，他已经离休，在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供电分会担任常务副会长。

　　更引起公众关注的是，赵双驹曾在2004年审计风暴中被公开点名。去年6月23日，审计长李金华在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所作的审计报告中，点出24起腐败案件，而赵双驹是这24起案件中进入司法渠道的第一人。

　　庭审中，公诉方北京市西城区检察院指控，赵双驹于1994年6月至1995年1月在担任北京市供电公司总经理期间，擅自动用本单位贴费(贴费是指为了解决办电资金紧张，由供电部门向申请用电或增加用电容量的用户预收的专门用于电力建设的经费——编者注)，用于投资北京威克瑞电线电缆有限公司，造成损失人民币6400万元；另外，赵双驹于1994年至1995年担任北京市供电公司总经理期间，违反《华北电力集团公司关于资金拆借和借款担保的暂行规定》，擅自为北京威克瑞电线电缆有限公司提供巨额担保，造成损失人民币2.3亿元。

　　赵双驹在法庭上为自己叫屈，不承认自己有错；辩护律师王松义也为其做了无罪辩护。律师着重指出了两点：北京市供电公司到目前为止，并未发生任何经济损失；对北京威克瑞电线电缆公司的投资、担保，并非赵双驹的个人行为。

　　经过三个半小时的审理，西城区法院宣布休庭，最终判决将择日公布。

　　真正的主角

　　“这个案子已经纠缠很久了。”一位电力行业的业内人士说。他告诉《财经》，赵双驹案背景非常复杂，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腐败渎职故事；要弄清楚赵双驹案，关键要了解这个案件真正的主角——北京威克瑞电线电缆公司(下称威克瑞公司)。

　　工商资料显示，威克瑞公司成立于1991年9月6月，由香港兄弟发展有限公司、北京供电实业开发总公司以及平谷县马昌营乡经济联合总公司合资成立，注册资金2500万美元。合资公司由港方出资1500万美元控股，中方两家公司合计入资1000万美元。其中，马昌营乡经济联合总公司为马昌营乡政府集体企业，以土地入股；北京供电实业开发总公司为北京市供电局(北京市供电公司)全额投资的下属企业，专营电气工程安装调试、供用电技术维护等。

　　但据《财经》了解，威克瑞公司成立后，投资各方的资金并没有完全到位，港方香港兄弟发展有限公司的所谓1500万美元投资，实际上是由香港另一海外贸易公司转股注资，自己并没有一分现金投入。而整个威克瑞公司的资金流，主要就依靠北京供电实业开发总公司投入的6400万元人民币注册资本；而这6400万元，实际是北京市供电局专款专用的供电贴费。

　　尽管如此，威克瑞公司成立后，由香港兄弟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杰出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长。

　　据知情人透露，李杰仅30出头，其实并非港商，“是个地道的北京人，”而且背景深不可测。威克瑞一期低压工程投产时，北京市政府有关领导曾亲赴平谷剪彩。

　　威克瑞公司成立投产后，面临的一个巨大问题就是资金严重不足。这对于一个生产性企业是致命的。仅靠北京市供电实业公司投入的6400万元人民币，甚至连买机器设备都不够。于是，威克瑞公司以北京市供电公司为保证人，先后向北京市各大银行贷款。从1994年到1996年，贷款总额达7亿多元。

　　问题是，北京市供电公司实际并不具备担保资格，因为它只是华北电力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不具备独立法人资格。

　　不过，所有这些似乎都不影响威克瑞公司的经营运作。威克瑞公司发展迅速，在北京一度十分辉煌，很得到北京市当时一些领导的认可；其风头最健时，还冠名投资了北京女足，在北京市一时家喻户晓。

　　1997年，赵双驹从北京市供电公司调任华北电管局局长助理，1999年离休，在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供电分会担任常务副会长。一位电力行业的知情人士告诉《财经》，赵离休前，其为威克瑞公司违规担保等问题已经引起有关部门注意，“赵双驹案并不是从2004年审计风暴之后开始的，其实已经纠缠很多年。”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北京供电公司管理层还发现，威克瑞公司的控股方——香港兄弟发展有限公司假威克瑞公司之名，在全国各地进行了大量贷款及担保。据《财经》从西城区检察院获得的信息，这些贷款、担保总计100多笔，金额近10亿元，其中一些贷款或担保的性质已涉及诈骗。

　　到了2000年底，各地债主纷纷找上门，甚至还有外地法院上门要求查封威克瑞公司的资产。至此，前些年威克瑞公司好大喜功、轻率投资的后患集中爆发，陷入四面楚歌境地，最终于2001年彻底停产。曾经一度辉煌的威克瑞公司走进了死胡同。这时，人们才发现，身为董事长的李杰早已无踪影。

　　由于威克瑞无力偿债，北京市几家银行纷纷起诉。2004年6月23日，李金华审计长在审计报告中指出，“1994年至1996年，北京供电公司总经理赵某在公司不具备独立法人资格的情况下，擅自为北京威克瑞公司提供担保，本息合计11.2亿元。由于威克瑞公司濒于破产，经法院判决，北京供电公司承担部分赔偿责任，造成损失4.57亿元。”

　　当年9月，赵双驹被北京市检察院批准逮捕。12月，案件移送北京市西城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港商”李杰失踪成谜

　　“我认为我没错。”5月25日，赵双驹在法庭上仍然坚持认为，北京市供电局当时对威克瑞公司的投资是合理的。

　　赵双驹的辩护律师王松义也认为，从产业发展的角度看，投资生产电线电缆初衷是不错的。至今，我们国家电力仍然紧缺，电线电缆是需要大量进口的产品，这个行业确实有投资前景。他认为，如果威克瑞公司能够进入良性循环，赵双驹向威克瑞公司投资以及担保即使属于违规，也不至于成为犯罪。

　　但威克瑞公司毕竟跨了，由于其董事长突然失踪，公司向各银行的贷款便具有“骗贷”嫌疑；从而赵双驹的罪与非罪问题也就更加扑朔迷离。

　　“赵双驹的责任不可推卸。”西城区检察院检察官、赵双驹案公诉人丁毅对《财经》说。他告诉记者，对赵双驹起诉的罪名是“玩忽职守”，这项罪最大的特点，是行为结果“造成重大损失”。

　　按法院判决，威克瑞公司的负债须由北京供电公司来承担不能清偿的二分之一，经过和北京市高院专门就威克瑞案件成立的专案组沟通，最终算出北京市供电公司面临的损失是2.3亿元。此外，威克瑞的整体实物资产(含土地使用权、生产流水线设备、房屋建筑等)已在2004年11月2日被平谷一家房地产公司以1.37亿元盘下。尽管威克瑞公司没有宣布破产，但已名存实亡，因此北京供电公司对威克瑞公司的6400万元投资显然已不能收回。“造成这么严重的国家财产损失，赵双驹难辞其咎。”丁毅告诉《财经》。

　　问题是，损失和责任应该谁来承担？怎样承担？赵双驹的辩护律师声称，板子恐怕不能打在赵双驹一个人身上，因为投资、担保等决策绝不是赵双驹一个人可以拍板的，只不过现在有些人不愿意出来承担责任而已。

　　在庭审中，当公诉人问赵双驹，为何向威克瑞公司投资和提供担保？是否了解威克瑞公司的大股东——香港兄弟发展公司的经济实力？赵双驹表示他并不清楚；对于威克瑞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李杰，他也表示不很了解这个人。

　　“对一个不了解其背景的人，赵双驹为什么敢那么相信？为什么敢放手把那么多钱交给他去经营？其中有什么隐情？如果他不能给出理由，那他有什么理由喊冤枉？换句话说，他有更大的利益在其中。”北京市电力行业一位业内人士如此评价。

　　《财经》获悉：尽管处于舆论中心的赵双驹案一度沸沸扬扬，但在所有一系列司法行动中，对于有着骗贷嫌疑的威克瑞公司董事长李杰，其“人间蒸发”后，至今没有一家公安或检察机关对李杰的行为进行过调查；至于他到底是“港商”还是北京居民，也无人查证。

　　(本文刊于5月30日出版的《财经》200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