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财经香港站站长 彭琳
欧债危机云波诡谲，环球市场风高浪急，港币挂钩美元的联系汇率被视为稳定香港经济的一大基石，特首曾荫权不久前曾矢言，如果有谁现在要解除联汇，一定会掴他一巴掌。话音刚落，他的旧同事兼老“战友”、前金管局总裁任志刚就发表论文称，联系汇率到了该检讨的时候。
虽然退休已三年，但曾被格林斯潘誉为“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央行[微博]行长之一”的任志刚在香港政经两界仍拥有极高江湖地位。日前他在香港中文大学网站发表一篇《香港货币体制的未来》学术论文，震动了香港政坛和金融市场。
论文的指向十分简单：已经实行近30年的港币挂钩美元的联系汇率，到了应该检讨的时候。任志刚认为，港币随美元贬值为香港带来严重通胀及资产泡沫，联汇应该逐步调整，港币可选择挂钩人民币或一篮子货币，甚至走向完全浮动汇率。
这让人想起不久前，任志刚的旧同事兼抗击金融危机“战友”、即将卸任的特首曾荫权在谈欧债危机的时候声称，外围形势风高浪急，如果有谁提出解除联系汇率，他“一定掴他一巴掌”。这一次，虽然曾特首没有兑现“誓言”，但论文甫一面世，金管局长陈德霖、财政司曾俊华就立刻出面“灭火”，强调港币绝不会与美元脱钩，连尚未走马上任的梁振英也信誓旦旦地表示，在他的任内没有改变联汇的计划。
被港府视为稳定香港经济基石，多年努力捍卫的联系汇率创立于1983年，港元汇价挂钩美元，定在7.8港元兑一美元，当时任志刚本人也是制定者之一。联系汇率是一种长期为亚洲国家普遍采用的制度。对于大部分对外贸易以美元进行的经济体而言，本币间接等同美元的措施能够维持多数对外贸易汇价稳定，从而降低企业参与国际贸易的风险和成本，也避免了汇率浮动造成的投机活动。
如同绑定大船的小船不需要自己掌握航向，联系汇率让香港的金融管理极其简单。香港著名财经评论家石镜泉曾将这一制度比喻为“开赌场”——无论来的客人带来多少钱，赌场一概用7.8港元兑1美元这个制度换成赌场筹码。然后只要严格按要求兑换筹码(即百分百保证金制度)，每天数清楚并保证筹码足够(即日结算制度)，不管客人赌大赌小，赢多赢少，都足以让生意顺利经营。
在多数人看来，任志刚文中关于港币走向浮动汇率的建议只是点缀。因为以香港全年商品与服务贸易总值数倍于GDP的情况而言，任何外围经济动荡对本地资金的影响都相当大，如果要让汇率浮动，金管局必须时刻监控资金流向，随时加减利率调控货币供应，这样不仅将引发市场波动，影响各种贸易的效率，也非常容易出现调控错误。挂钩一篮子货币的方法也有类似的问题，在目前经济动荡，美、日、欧元等主要货币均相当波动的情况下，尤其难以驾驭。
因此，这篇一石惊起千重浪的文章，实质上被视为是在推举另一种“联系汇率”——让港币转为挂钩人民币。
如果稍加留意，我们会发行不少内地专家近日都提出与任志刚相似的观点。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易宪容近日也撰文表示，联系汇率制度为香港带来沉重的输入性通胀，有必要作出检讨，至少汇率需要作出调整。社科院金融所研究院李健也指出，香港的经济周期与美国不同步，人民币才应当是港元联系汇率的对象。
这一理由其实早已被香港的舆论反复讨论：自从人民币与美元脱钩并一路升值，港币兑人民币与90年代最高峰相比贬值已超过40%。众所周知，香港的生活用品主要来自内地，港币越来越低“人”一等自然让香港的通货膨胀不断攀升，基层市民的生活压力是政府无法回避的问题。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挂钩美元的联系汇率让香港金融管理体制极为精简的同时，也让香港无法拥有独立的货币政策。当美国面对经济危机采取量化宽松政策时，香港也只能被动迎接“洪水”袭击，无法使用货币政策调控经济和稳定物价，遏制资产泡沫的形成。
专家们建议港币挂钩人民币的另一理由，与香港建设人民币离岸中心的目标有关。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向松祚[微博]数日前曾指出，多年来香港推进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建设步伐始终太慢，人民币离岸市场规模始终不大，新加坡、伦敦大有超越之势。香港如果要在激烈竞争中争取主动，应当彻底人民币化，在适当时候取消港币。
他认为，人民币在港作为主流货币通行，将让香港迅速成为最大的人民币资产中心、财富管理中心和人民币离岸中心，这不仅会极大的扩展香港市场，对人民币国际化更将有极大的提升作用。
香港回归以来与内地经济关系越来越紧密，近年来更配合内地人民币国际化，提出建设人民币离岸中心的目标。因此，人民币在香港终有一天会成为日常普遍流通的货币，其实一直是社会各界的共识。说到底，向人民币靠拢是港币的前途，但这是否意味着港币挂钩美元的联系汇率现在就应该修订呢？香港金融界和学术界多数意见都认为，港币转为挂钩人民币的条件仍不具备。
中银国际副总裁谢涌海直指港币改与人民币挂勾的建议完全不实际，首先港币是自由兑换的货币，而人民币并非自由兑换货币，其次，目前人民币汇价厘定仍带有政策性。此外，香港作为亚洲的金融中心，经济、贸易的方向也并非与中国内地完全一致。
试想完全可自由兑换、并作为香港主要流通货币的港币，如果现在变身人民币“二号”，势必引发投机炒卖，并导致两地出现“一种货币两个价钱”的怪异局面。谢涌海指出，只有在人民币高度国际化后，才有谈论港币与人民币挂勾的条件。
“现在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提前去考虑它呢？”香港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宋敏指出，即便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加速，未来几年将展开自由兑换，整个大局也会产生变化，必须重新考虑港币与人民币的关系，“是不是该等大局已定，我们再去考虑这个？”
对于港币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如何慢慢向人民币靠拢，宋敏认为，政策制定者必须细致研究，做出各种模型分析，尤其要考虑最好的时机。即便不考虑外围经济动荡的影响，改变联汇也必须在政策稳定期实施，起码不可能选在两地政府都在换届的敏感时期。
除了时机不当以外，香港多数意见还认为联汇制度的检讨乃至修改，应当是香港政府的责任，并不适于公开讨论；与内地的人民币国际化如何配合，也应当由政府及早制定各种预案。正如任志刚的文章发表前后港元汇率急升急跌所显示的，如果香港将这一制度的检讨像多数政策那样作数月的公开咨询，期间外汇市场将会发生多大的震荡，恐怕谁都难以预计。
(本文作者介绍：北大毕业后赴港留学，任职多年，贴身体验国际金融中心枯荣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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