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苏联垮台的总设计师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陈征

　　布热津斯基对苏联的判断是非常精准的，他认为随着苏联的无限扩张，其必然走向崩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布热津斯基是逼迫苏联垮台的总战略设计师。

那个让苏联垮台的总设计师

　　布热津斯基去世了，国际关系学界失去了一位重量级大师。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却是唐代诗人杜甫在《蜀相》中的两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作为哈佛“双子星”之一（另一位是基辛格），美国国际关系界最优秀的学者和卡特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全程参与了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是另一位与中国缘分颇深的美国外交家。他与三国时期的蜀相诸葛孔明处于完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却有着某种悲剧的相似。

　　布热津斯基1928年生于波兰华沙，其父为波兰驻加拿大蒙特利尔总领事，幼年随父母生活在国外。二战结束后全家定居加拿大。他本科就读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后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1953年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同年移居美国，1958年加入美国籍。

　　他曾担任肯尼迪国安会外交政策顾问，长期为民主党政治候选人助选。他服务过的民主党政治家包括：休伯特·汉弗莱、伯奇·贝赫、爱德华·肯尼迪、亨利·杰克逊、沃尔特·蒙代尔、吉米·卡特等。

　　1973年，布热津斯基与大通曼哈顿银行董事长戴维·洛克菲勒共同发起美-欧-日“三边委员会”（Trilateral Commission），并担当主任一职。该委员会由政治、商业、学术名流组成。大卫和布热津斯基共同挑选时任佐治亚州州长卡特成为三边委员会成员。布热津斯基从此成为卡特的顾问，并一直陪伴他成为美国总统。

　　卡特总统当选后，立即任命布热津斯基为其国家安全顾问。他在与中国实现关系正常化、中东和平问题、重塑美欧关系和应对苏联入侵阿富汗等问题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布热津斯基是美国冷战时期的地缘政治大师，曾经分析过美苏之间的十大不同点，并断言“美苏争夺的重点是亚欧大陆”。基于此判断，他建议卡特政府通过美、日、中三国更广泛的经济、政治合作，在远东促成非正式的战略三角关系，并积极推动中美正式建交。

　　布热津斯基对苏联的判断是非常精准的，他曾经指出“即使苏联以某种方式通过军事杠杆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军事强国，它也不具备提供建设性的和持久的领导资格的能力。它不能在金融方面领导全球，它的经济不可能起全球发展和技术革新的火车头作用”，并且认为随着苏联的无限扩张，其必然走向崩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布热津斯基是逼迫苏联垮台的总战略设计师。在推行战略的过程中，他却受到了几方面的制约，最终引发了导致卡特政府“突然死亡”的伊朗人质危机。

　　布热津斯基所受的第一层制约源自美国国务院。他与国务卿万斯关于外交的见解总是不一致。万斯的立场中间偏左，而布热津斯基是非常坚定的右翼。万斯赞同可以有限度与苏联进行合作，而布热津斯基坚决主张遏制苏联。万斯是从美国外交官僚体系中获得提升的官员。他有一种绅士的派头，持超党派的政治理念，行事方式从容不迫。而布热津斯基来自学界，他聪明过人，雄心勃勃，是派系政治的坚定拥护者，非常积极主动地推动对外政策。

　　布热津斯基所受的第二层限制源自国安会机构设置这一制度性因素。卡特总统想精简机构，将国安会从基辛格时期的8个跨部门协调委员会减为2个，还大量缩减了国安会工作人员的配额，布热津斯基的班子仅剩24名业务专家。虽然布热津斯基招募了一流的国际问题专家（如中国问题专家奥克森伯格），但是卡特总统想做的事情太多，他在人权、核不扩散、巴拿马、南非、军售问题上都想有所作为。基辛格拥有超过50人的专家班子，而布热津斯基的人手不到他的一半，以这种规模的工作班底来承担卡特总统想做的所有事情无疑是超负荷的。

　　布热津斯基所受的第三层限制是国际环境的影响。伊斯兰革命爆发时期与其他重大国际问题交织在一起，牵扯了布热津斯基工作团队的精力。以色列和埃及首脑在戴维营进行谈判，美国正在实现与中国的关系正常化，不堪重负的决策者们没有时间深入地、长远地考虑伊朗危机的走势和地缘政治影响。

　　伊朗人质危机的序曲始于1978年，伊朗爆发了一系列民间示威活动，国王试图镇压未果。1978年12月31日，巴列维国王宣布因健康原因临时离开伊朗。不久，霍梅尼重返伊朗。

　　1979年10月22日，在卡特总统的应允下，巴列维前国王进入美国医治癌症。消息传到伊朗，激起了民众极大的愤怒，11月4日，几百名伊朗青年占据了美国驻德黑兰使馆，将50多名美国外交官扣为人质。

　　美国政府立即由国务院出面建立秘密谈判渠道，与伊朗人谈释放人质的条件。两国的谈判于1980年4月正式破裂。1980年4月7日，美国宣布同伊朗断绝外交关系。

　　卡特政府与伊朗就人质问题进行了长达444天的交涉，人质遭长期扣押就是无法获释，卡特总统不得不在竞选期间放弃竞选演讲，分心处理人质危机，其在美国公众心目中形象也一再受损，该危机成为卡特在1980年总统竞选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1980年11月，卡特在总统竞选中败给里根后，在中间人的帮助下开始与伊朗进行谈判。作为交换条件，美国同意解冻伊朗在美的80亿美元资产，并保证不就此事起诉伊朗。 1981年1月20日，在里根总统宣誓就职的那一天，所有人质被释放并交给美方。

　　离开政府后，布热津斯基任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教授、乔治敦大学战略与国际问题中心高级顾问、美国-中国协会副主席、华盛顿战略和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理事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院（SAIS）教授，并获总统自由勋章。他还留给世人一系列闪耀着智慧光辉的著作：《大失败——二十世纪共产主义的兴亡》、《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大失控与大混乱——21世纪前夕的全球混乱》、《大博弈——全球政治觉醒对美国的挑战》等。

　　我总是忍不住去设想，如果没有爆发伊朗人质事件，如果卡特政府没有“突然死亡”，如果布热津斯基继续做国家安全顾问，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历史无法假设，谨以此小文表示对逝者的尊敬。

　　(本文作者介绍：北京外国语大学教师，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访问学者，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