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经济50人论坛成员 周其仁
上海老外滩,田子坊,北京的锣鼓巷,还有中国宋庄,成都的宽窄巷,都是在不大的空间里加密并获得成功的。中国城市建设要集聚为先、人气为王、便利为重,利用市场机制,吸引民营企业投资,更多依靠民间的力量。
中国城市的现状:杯多水少
假设水的总量是确定的,那么如果杯子少,水满则溢;如果杯子多,同样还是一瓶水,情况就会变得麻烦起来,相对杯子数量的增加,水的总量就显得太少,最后哪个杯子都装不满。
很不幸,在中国的局部地区就发生了一些杯子太多、水太少的情况,比如出现了“空城现象”。当我们花费了极高的成本——吸了这么多霾,水泥好不容易埋进地里,然而房屋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这一经济问题与社会问题值得我们思考。
这种空杯子到处都有,不仅仅在偏远的地带,大城市同样存在着此类现象。从数据来看,全国144个地级市中,92.4%都在建新区,检索到161个县城中,提出建新区的有67个,占41.6%。还有一家是标准排名研究院,利用网络大数据发布很多的排名,从2009年到2013年,中国设市城市的建成区面积增加了0.97万,相当于新建了50个洛阳城。截止到2014年初,全国设市城市658个,城市城区人口3.77亿人,暂住人口0.56亿人,建成区面积4.79万平方公里。
这些年我看过很多城市,也拍了很多城市的照片,抽象来看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图画:我们的桌上摆了很多空杯子,每个杯子里面都没有多少水,大家都希望把别人的水倒到我这个杯子里面来。但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这种竞争前景很渺茫,谁也不愿意把水倒出来,就是大大的杯子,很少的水,这是相当一部分城市的现状。
“摊大饼”背后的机制=观念+利益+习惯
对于这个现状,观察者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少放点杯子,倒满一个再倒一个?为什么要摊这么多杯子,耗费我们巨大的财力和环境的压力,却空空如也,同时要背上债务,支付利息?这些问题的产生通常与机制有关。机制是观念,利益与习惯的总和。
第一,有一种观点觉得,等人多再修来不及了,等人多再修就贵了,这种理论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超前有一个适度的问题。我们超前建设要动用资源的,要求得回报,无论来自财政,还是来自于借贷,这个资源都是稀缺的。超前得太大了,在经济上就会过不去,承受不了这个负担。
第二,过去一直想只要修路就有车来,只要修房就是有人来。我们之前是忽略城市和基础设施的。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哪里修哪里满,大体从90年代末,基础设施大投资以后,这个情况在全国已经开始变化了。很多地方修了很多时间,人气旺不上来。
第三,为什么这样摊,这里面有一个利益机制。这个动力让我们很多地方政府有很强的冲动,一届一届去扩大这个城市面积,去摊大饼。其实是土地债务,地不是钱,把地押给银行套来一笔债务去发展,其实有很多这种问题,还有地方政府的竞争问题。
依靠民间力量,建设紧凑城市
我介绍两个“紧凑城市”的案例:一是关于美国的亚特兰大和西班牙的巴塞罗那,两个城市的人口总量差不多,占地面积亚特兰大是4280平方公里,巴塞罗那只有100平方公里。而亚特兰大交通引起的碳排放量是巴塞罗那的10倍,这个事情非常值得我们注意。
二是日本的富山市。这是一个40万人的城市,老人不出来,城市没有活力,死气沉沉。改造办法就是发明了地面电车,把主要城市的节点联上,让居民往轨道交通两边集聚,基本上走500米就可以上车站。通过这个来振兴城市,富山市如今已经成为日本的明星城市。这些均值得我们借鉴。
中国城市摊得太大,需要收拢才能变成有活力的城市。中国城市中有三个收拢的榜样。
一是深圳的天安数码城。早年是工业区,集聚成为有商、住、办公、研发的区域,再往后就是更多城市服务形态插入到工业区里面。天安数码城是一个香港的上市公司和深圳一家国企合作的企业,现在这个城十分受欢迎,在全国13个地方建设了园区。他们有一些与时俱进的新想法值得关注,发展工业园、工贸园、泛科技园、城市产业综合体,创新企业生态园,将各种功能集聚综合。
第二个故事也在深圳。珠三角有40万家制造企业,需要大量的原料供应,他们看到这是一个机会,在关外开辟了1平方公里做了华南城,里面都是商铺,供应原料,人气聚集之后就升级。等到更多的人来活动之后,他就开始有一些写字楼、酒店,办公、娱乐、体育就起来了,同样非常受欢迎。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成都附近,最早在青羊区,它是小企业,发现中小企业找不到园区去工作,就自己租小厂房用,比较有活力,被另外一个双流区招去了。在这块靠机场的好地区开辟4平方公里,很多都是农家,第一步又是做工业区,几乎重演了深圳的故事,几万人到十几平方公里来。然后就开始盖电影院,开始修生活设施,自来水、下水道、污水处理、景观一样一样搞。
最近的变化更大了,因为人气越来越旺,就搞大型的海滨城,原来是蛟龙工业港,后来建海滨城,我上个星期还在那里做调查,这么大的一个水体,1万1千吨水养海洋生物,修这个东西底下有一个很大的排水道,这就是一个民营企业搞的园区。然后屋顶上引进了直升飞机观光,也是从工业港开始,蛟龙港,然后是蛟龙港海滨城。
上海老外滩,田子坊,北京的锣鼓巷,还有中国宋庄,成都的宽窄巷,都是在不大的空间里加密并获得成功的。如果扩城、建城蔓延,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紧凑作为对冲,要集聚为先、人气为王、便利为重,要转变观念和策略,更多地利用市场机制,改革吸引民营企业投资的游戏规则,更多地吸引、依靠民间的力量。上述故事都不是完全政府主导开发的,都是民营企业在那里挑大梁,不单单是盖一个房,而是一片区,一个城市的激活,这些经验对其他地区同样有借鉴意义。
(本文整理自周其仁近日在北大[微博]国发院博士论坛与思客讲堂共同举办的活动上的发言。)
(本文作者介绍:教授、博导、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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