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社会应关注“三霾” 远离肺癌

　　全社会应关注“三霾” 远离肺癌

　　访首都医科大学肺癌诊疗中心主任支修益

　　高瑜静

　　“每年2月4日，是世界癌症日；每年4月15日～21日，是全国肿瘤防治宣传周；每年5月31日，是世界无烟日；每年的11月，是国际肺癌关注月……”说到这些控烟与肺癌防治科普宣传相关的主题宣传日、主题宣传周和主题宣传月的时间节点，首都医科大学肺癌诊疗中心主任、宣武医院胸外科首席专家支修益教授如数家珍。

　　从事肺癌诊治与临床研究三十余年以来，支修益教授集多重身份于一身，履职中国控制吸烟协会、中国抗癌协会、中国癌症基金会、中国医师协会和北京医学奖励基金会等社会团体和学术机构。支修益教授在控烟与肺癌防治前线长期工作研究的经验，让他对我国肺癌预防与控制、早诊早治和临床规范化诊疗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犹如站在一方高地上，眺望着我国控烟与肺癌防治攻坚战的最新战况。

　　国家癌症中心于今年2月发布的最新版《中国恶性肿瘤流行情况分析报告》显示，肺癌依然位居我国恶性肿瘤发病首位，2015年我国新发肺癌病例约为78.7万例，发病率为57.26/10万。不管是发病率还是死亡率，肺癌均位居恶性肿瘤前列，我国仍然是“肺癌第一大国”。

　　2019年4月15日~21日，正值我国第25个“全国肿瘤防治宣传周”期间，《中国经营报》记者独家专访了中国控制吸烟协会副会长、中国抗癌协会科普宣传部部长支修益教授，探讨我国科学抗癌的经验和做法。支修益认为，就我国肺癌发病率逐年增加趋势的原因，简单概括为“吸烟加‘六化’导致肺癌高发”，我国现有烟民3.15亿，7.4亿人遭受二手烟的暴露；“六化”是人口老龄化，农村城镇化城市化，城市工业化现代化，环境污染化，生活方式不良化，以及包括影像、内镜和微创技术在内的医学诊疗现代化。其中，吸烟是肺癌发病的首位高危因素。要实现《“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中提出的 “到2030年，15岁以上人群吸烟率由27%降低到20%；恶性肿瘤5年生存率要提高15%”这一目标，国家卫健委作为国家控烟履约领导小组组长单位，要同国家烟草专卖局、中国烟草总公司等部门，共同推动国家层面控烟立法；联合有关部门推动国家癌症防治行动纲领计划。

　　防癌先控烟

　　《中国经营报》：近年来，在一些发达国家，癌症的发病和死亡总体趋势在下降。近十年来，我国恶性肿瘤发病率每年保持约3.9％的增幅，死亡率每年保持2.5％的增幅。我国肺癌防治可以借鉴发达国家的哪些经验？

　　支修益：谈及国外的肺癌防治经验，要把发病率和死亡率分开来说。譬如，美国近年来的肺癌发病率呈现下降趋势，主要依托于持续四十年的控烟、治理空气污染环境污染等工作。中国的肺癌发病率持续攀升的确有许多原因，我概括总结为“三霾五气”。“三霾”包括室外的雾霾、室内的烟霾和内心的阴霾。

　　同我们生活密切相关的更重要的是室内烟霾。室内烟霾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气”，分别是烟草烟气、厨房油烟气、房屋装修装饰材料中的可挥发性气体。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烟草生产国和烟草消费国，也是吸烟相关疾病的最大受害国家。吸烟有害健康人人皆知，但是在室内公共场合和工作场所吸烟让不吸烟的人遭受二手烟暴露值得关注。目前，在没有控烟立法的省市和地区，烟民在室内吸烟行为几乎不受限制，在室内让不吸烟的人长期遭受二手烟和三手烟的伤害。室内烟霾产生的第二部分，是中国式烹调方法导致的厨房油烟污染，煎炸爆炒和室内烧烤会产生很多有害气体和致癌气体。厨房油烟污染也是我国目前不吸烟女性肺腺癌高发的一个主要原因，值得家庭主妇主厨高度重视。室内烟霾的第三部分，主要是中国式房屋装修，房屋建筑材料、装修装饰材料中有许多有害物质。此外，在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中，如果人们长期处于抑郁、沮丧、忧愁、愤怒等不良情绪中，慢慢形成内心的“阴霾”，时间长而久之造成了心理污染会影响人体的免疫机制，导致疾病的发生。

　　从降低肺癌死亡率角度来看，美国的肺癌防治经验就是筛查和早诊早治。肺癌的预防分为三级预防：一级预防、二级预防和三级预防。一级预防就是病因干预，远离致病因素；二级预防是早期筛查和早期诊断，达到肺癌早诊早治可以有效降低死亡率；三级预防是治疗后要定期随访复查，采取多种措施有效预防复发和转移。按照世界卫生组织讲的，三分之一的癌症是可以预防的，三分之一的癌症通过早诊早治是可以临床治愈的。

　　《中国经营报》：近年来，北京、上海、杭州和西安等省市均出台了《室内公共场合和工作场所全面禁止吸烟的法规》。如何评价我国肺癌病因学预防的现状？

　　支修益：目前我们国家已经出台了地方控制吸烟条例的大约是20个省市左右。有些地区不一定是省级人大常委会制定，而是由地级市级人大常委会制定的。国家层面的全国性控制吸烟立法，两会代表委员和业界已经呼吁很长时间了，最近三五年也有业内人士多次呼吁强调，但目前还是没有排到全国立法的日程上。

　　从已经实施控烟法规的城市来看，室内公共场所和工作场所禁烟成效显著。例如，2015年北京市施行史上最严的控烟令，在室内公共场所和工作场所全面禁烟。控烟4年以来，北京市室内公共场所和工作场所吸烟人群明显减少，特别是出租车、酒店饭店和公共交通工具吸烟人群明显减少。

　　要推动国家层面的控制吸烟立法，难点在于控烟组织与烟草公司之间的博弈。烟草行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一定地位。表面上看，似乎是通过控制吸烟立法，烟草消费减少了，烟草公司的收入也会相应减少。其实，通过提高烟草价格也是可以提高烟草收入的。从目前的实践来看，越是经济发达国家和地区，对推动控烟立法越支持，越是贫困国家和地区，控烟立法的推动力越弱，我国也同样如此。

　　《中国经营报》：我国的控烟举措还需要在哪些方面进一步完善？

　　支修益：各地目前已经出台的室内公共场所控制吸烟条例和地方法规，大多是以政府令的形式存在，而政府令的执行效力有限。如果各地室内全面禁烟和控制吸烟规范交由地方人大常委会以立法的形式出台，法律条文清楚，有法可依，相关执法部门、执法人员才能够做到违法必究、执法必严。经过全国各个地方控烟立法的出台和执法经验积累，也必将为推动全国控烟立法奠定一个很好的基础。

　　我们国家的香港、澳门和台湾地区，控烟工作做的都很好。一方面是源于当地政府坚定控烟的态度，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了控烟立法且严格执法；还有就是政府对于控烟工作投入资金、增加人力物力进行控烟执法。而北京控烟执法就面临缺少专门的执法人员，主要还是靠市民自觉、举报电话和志愿者工作等方式。

　　因此，我们认为政府层面不但要加大控烟立法的推进力度、控烟执法的力度、违法人员的惩罚力度，同时还要倡导党政机关领导干部、广大医务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做戒烟的榜样，加强榜样人群的宣传力。

　　早筛兼早诊

　　《中国经营报》：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要实施癌症防治行动，推进预防筛查、早诊早治和科研攻关，着力缓解民生的痛点”。从你的工作经验来看，当前我国肺癌防治现状如何？

　　支修益：按照《“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的“到2030年，总体癌症5年生存率提高15%”，这是已经确定的癌症防控目标。目前来看，我国的癌症发病率及死亡率仍然比较高。如何有效降低癌症的死亡率，答案只有坚强早诊早治工作。通过癌症筛查、健康体检，包括企事业单位的职工福利性健康体检中，将癌症相关的检查项目加进去等。以肺癌为例，要降低肺癌的死亡率，就是要通过胸部CT的筛查，才能“早期发现早期癌症”。我们传统的用胸透、用胸片的方式，是能早期发现癌症，但不是早期的癌症，几十年的胸透胸片并没有真正降低死亡率。近年来，通过胸部CT进行肺癌筛查，有助于早期发现早期肺癌，提高微创外科手术就可以让早期肺癌的死亡率降低20%。从这个角度而言，按照“健康中国2030”规划，需要在癌症高发地区，锁定癌症的高危人群，用循证医学证据支持的癌症筛查手段、筛查方法进行癌症筛查，才能让更多的早期癌症患者走进临床，通过微创外科手术治疗，使这些患者的死亡率大大降低。

　　《中国经营报》：现在有业内人士倡议，希望把肺癌筛查工作的一部分不同程度纳入医保，这样就使更多人参与筛查，降低肺癌的发病率。从卫生经济学角度来看，将肺癌筛查项目纳入医保的可行性体现在哪些方面？

　　支修益：我们国家目前的癌症筛查主要靠政府转移支付项目，主要针对一些高危人群，样本人群，筛查人群的覆盖范围比较有限。全国许多省市地区和企事业单位，都在积极推动开展高危人群胸部CT肺癌筛查和中老年职工健康体检项目中增加胸部低剂量螺旋CT，有助于推动肺癌早诊早治工作。

　　目前，我国胸部CT检查费用已经经过三次降价了。如果健康体检过程中通过胸部CT筛查出早期肺癌后，后续和后期治疗大部分项目费用是可以医保报销的。现在正常健康人群体检项目，有些地方胸部CT筛查或健康体检还没有纳入医保范畴。因此我们呼吁，应该把健康体检、癌症筛查项目纳入医保，大病保险、商业保险应该将胸部CT检查纳入报销范围，特别是45岁以上或50岁以上人群。这样才可以早期发现早期肺癌。建议六七十岁以上的中老年朋友，应该用胸部CT给自己的双肺留个“底板”。

　　做肺癌筛查应该从卫生经济学角度考虑，一定要在肺癌高发地区，一定要锁定肺癌高危人群，尽量降低“无效筛查”的比例，才能提高筛查的卫生经济学效益。比如，在早期难以界定“高危人群”时，筛查对象年龄可以锁定在50岁以上，综合吸烟史、肿瘤家族史、肺部既往疾病史和环境职业致病因素等，提高肺癌筛查对象的针对性。

　　《中国经营报》：目前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在肺癌防治领域的开发和临床应用情况如何？

　　支修益：目前人工智能技术，能快速高效地进行肺小结节自动检测识别，提高早期肺癌诊断效率和准确率。并且有效避免了影像科医生水平不一、状态不同对肺部结节诊断准确率的影响。另外，通过肺小结节良恶性鉴别诊断，可以锁定疑似早期肺癌患者，帮助判断肺小结节患者病理、进而决定是否需要进行医疗干预，避免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

　　目前，人工智能技术在医疗相关领域都在探索研究，由于没有行业准入门槛，各地都在盲目地膨胀式的发展。现在几百家人工智能企业，每年也都在不断地进行更新迭代。

　　希望资本市场能理智地投入人工智能。另外，尽快形成人工智能医工交叉学科的专家共识，优势互补医工结合共同研发人工智能技术，建立可持续发展的人工智能大数据，加强行业内部跨专业跨地区的学术交流与项目协作。人工智能技术、基因检测技术和抗癌新药研发进入临床后，都应该有行业准入和指南规范，更好地为临床服务，为患者服务。

责任编辑：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