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主高小平的幸福生活

　　文/ 本刊特约记者 孙斌

　　高小平坐在丰田霸道中,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10分钟,是一个很短的时间概念,但如果目不转睛地凝视10分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近两年来,高小平一直在练这样的功夫,现在已经炉火纯青了。掏烟、点火、打电话,他不会低头去看。如果没有电话打进,他一句话也不说。在另外一些场合,高小平是一个脸上经常挂着笑、很容易接近的人。但一进入自 己承包的煤矿,他眉头紧锁,两眼直视,不为外物所动。　　

　　熟人们都说,这是高小平近年来最大的变化。自从他承包煤矿发大财以后,如果不碰到棘手的问题,他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从一个农民到腰缠数千万贯的煤矿大老板,发生这样小小的变化是不会让人觉得惊奇的。更何况,在山西省朔州这块土地上,近两年内发生了很多超乎人们想像力的事情。　　

　　从农民到千万富翁

　　黑色的煤炭、黑色的土地,黑色粉尘在空气中飞扬,将所有能笼罩的地方都涂抹成黑色的,即使天空,它们也不放过,尽量用自己的本色来装饰。　　

　　几间简陋的小平房孤零零地立在平地上。青色的砖瓦、白色的墙壁已经辨不出本色。平房内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粉尘,用手一按,就能留下清晰的指印。　　

　　这里,就是高小平承包的煤矿。机器的轰隆声、人群的嘈杂声,唤起这块荒凉之地的生命力。白色的丰田在黑色的平地上显得十分扎眼。三个月前,高小平将桑塔纳2000送了人,丰田是他的第四辆“坐骑”,三年前,他开的是天津大发。叼起一根香烟,他笑着说,平常没有见过吧？是云南特制的,每条1400多元。　　

　　“很便宜的。”这是高小平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当地煤矿老板们的口头禅。　　

　　现年36岁的高小平出生在朔州某镇一个农民家庭。他接受过小学教育,做过矿工,挖了将近10年煤,然后在县城做生意。在此期间,他充分运用自己的头脑和社交能力,结识了朔州的一些关键人物,积累了一定的财富。　　

　　1999年,高小平离开县城,以每年15万元的价格承包了一个村的集体煤矿。开始,煤炭市场不景气,他动用一切办法惨淡经营。从2001年开始,全国出现能源紧缺,煤炭开始走俏,高小平搭上了这班车,青云直上,财富积累到了上千万元。　　有了钱的高小平培养了很多消费习惯。比如,到高档场所消费,动辄上万元;比如随大流购房,据说,他在晋城(朔州上级市)、太原、北京都有房产;比如旅游,国内的名胜他已经几乎全跑遍了,港澳、东南亚、欧洲、美洲也去了不少趟;再比如买车,把孩子送到贵族学校等等。凡是现在流行的做法,他都尝试过。　　

　　不过,雷打不动地到煤矿凝视,才能令高小平获得最大满足。按照他的说法,这叫“充分享受钱带来的快感”。一名矿工从矿井中走出来,吹着口哨朝着平房走过来。他全身都是黑色的,走到白色丰田旁边,停下来,朝这辆车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透过车窗,高小平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玉溪”牌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一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将烟点燃。随后,他哈哈大笑,拿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驱车开往县城。　　

　　一夜之间冒出的大老板

　　当地人用直观的方式形容朔州的变化:一夜之间冒出数百名腰缠千万贯的富豪,小老板不计其数。　　

　　朔州煤炭公司提供的材料表明,该市现有172座年产值6万吨以上的煤矿。煤炭公司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透露,在这172座煤矿中,除不到10家的市属企业外,其余的乡镇、村集体煤矿90%以上都被私人承包,成为老板们暴富的主要渠道。并且,国家规定的年产值只是一个收税时使用的数字,实际开采量远大于此。　　

　　私人承包煤矿的数量可从一定程度上表明富豪的数量。知情人士透露,与煤矿密切相关的行业,比如煤炭外运、焦炭业也产生了一定数量的富豪,数量较采掘业稍少一点。　　

　　高小平正是在这短短两年内迅速积累了数千万的资产。官方数据则表明,2003年,朔州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达6270元,农民人均纯收入达2929元。　　

　　当地一位从事煤炭外运的人士表示,2001年,朔州场上的粉煤价格为40元/吨,块煤价格为170元/吨。而现在,粉煤价格上升到220元/吨,块煤上升到420元/吨。综合粉煤和块煤,煤炭的平均价格为270元/吨。　　

　　“除去70元的成本,现在一吨煤炭的纯利润应该在200元左右。”他说,高小平的煤矿日产500吨,其一天的纯收入在10万元左右,一年的纯收入在3000万元左右。　　

　　朔州统计年鉴表明,2003年朔州原煤累计开采量为1150.68万吨,其中市属煤矿为214.87万吨,市以下乡村煤矿为807.55万吨。2002年原煤累计开采量为911.38万吨,其中市属煤矿为315.51万吨,市以下乡村煤矿为595.87万吨。　

　　朔州政府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分析,根据2003年的数据计算,私人手中累计的原煤开采量应在700万吨左右,按照每吨煤炭200元的纯利润计算,当年私人获取的纯利润资金应该在14亿元左右。这位官员还表示,有一段时间,每吨煤炭利润远高于200元,开采量也远大于官方核定数字,因此,每年私人获取的利润还不止14亿。　　

　　“这些资金被大小不一的老板所掌握。”他说, “他们的文化素质都不是很高,但有着良好的交际能力,善于沟通各种关系,因此,在煤炭资源走俏的情况下,如鱼得水。”　　

　　有村民证实,一个煤矿老板为了承包煤矿,许诺给村里的老百姓每年分4000元钱,而该村的人口在500人左右。最后老板成功承包,于是每年向村民支付200万。　　

　　朔州之“变”

　　朔州,以“煤铁之乡”著称,位于山西省东南部,泽州盆地北端,东连太行山脉。境内煤、铁矿储量多,埋藏浅。全市煤田面积560平方公里,已探明储量达30亿吨,铁矿储量约1.8亿吨。　　

　　表面看,这个城市十年来没有多少变化。朔州市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承认,十年以前,朔州最繁华的商业街——古城路,到现在还是老样子,惟一的变化是路面比以前更破了。除了政府门前的马路拓宽绿化外,城市建设几乎没有任何成就。　　

　　记者在街头观察所见,朔州几乎没有突出的建筑物,新建筑也不多见,人力和机动三轮车、有限的公共汽车是公共交通的主角。　　

　　不过,穿梭街头的轿车又昭显着这个城市的富有。捷达、桑塔纳、桑塔纳2000、广州本田、丰田及奥迪随处可见,奔驰和宝马也屡见不鲜。　　

　　“两年以前,朔州的车牌还是晋F33×××,现在,已上升到晋E37×××。在增加的约4000部车辆中,奔驰有50多辆,宝马有10多辆。”上述朔州官员说,如果衡量小轿车的拥有量和房价两项指标,将会发现朔州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朔州交警队一位负责人证实了这个说法,除奔驰、宝马外,该市奥迪1.8排量以上的车就有380多辆。　　

　　“房价的变化也是惊人的。”市委官员表示,前几年,朔州的房价一直都比较稳定,停留在400—500元/平方米的阶段,但2003年,房价已经飙升到800—1100元/平方米左右,今年以来房价继续上涨,已经高于2000元/平方米。　　

　　房价飙升与煤炭走俏有直接的关系,很多老板都到县城购房,结果造成了房价的飙升。此官员还表示,朔州价值超过100万的房子也屡见不鲜,销售也非常乐观。　　

　　这些建筑隐藏在朔州县城的各个角落,不显山不露水。随便走进一条小巷,看到比较入眼的小区,房价都惊人地高,远远高于普通居民的支付能力。很多朔州居民说,他们每月工资不到1000元。　

　　从大酒店到“洗浴中心”　　

　　九龙、煤海、友谊是朔州最高档的三家酒店。用餐时间,这三家酒店后院清一色好车,奔驰、宝马、丰田越野、奥迪等比比皆是。　　

　　“不是我想讲究排场,”在九龙大酒店一间包房坐定的高小平大声说,“我宁肯开着奥迪到小馆子里吃一碗面条,也不愿意每天到这里吃鱼翅、吃鲍鱼。”　　

　　近两年来,高小平经常出入这些大酒店。每次来都要消费数千元。他表示,现在的煤矿老板也有自己的难处,“各路神仙都要上供”。　　

　　“吃饭是一门艺术”,按高小平的说法,他将赚来的钞票大把大把地投入到饭局中,也因此获得回报。　　

　　九龙饭店一位服务生说,在九龙饭店,中午和晚上几乎爆满,主顾大都是煤矿老板和当地官员,消费动辄数千元,上万元也是平常事。　　

　　8月21日中午,九龙大酒店宾客满座。在高小平的酒桌上,四个人,十多个菜,其中有鲍鱼和鱼翅。　　

　　酒过三巡,高小平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盘子中的鲍鱼,又放下,他只是喝酒。最后,他要了一碗酸菜面条美美地吃起来。吃完抹抹嘴,大喊一声:“服务员,买单。”随即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钱。“我的很多时间都搭在吃饭上,花在疏通关系上。”喝得醉醺醺的高小平擤了一把鼻涕,狠狠地甩到地上, “走,咱们洗澡去。”　　

　　洗浴中心是新开的。刚推门进去,服务生就亲切地叫“老板”。在朔州,“老板”已经成为一种尊称。房间是标准间,雪白的床铺、有线电视。在这个有着近8万城镇人口,城镇居民年均可支配收入6270元的城市,这些设施仍嫌奢华。

　　整个下午就在洗浴中心的房间中度过。高小平的手机一直在响,他不停地接。“煤炭紧张,和我要的人不少。”高小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点燃一支香烟, “以前我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装孙子,总想把煤炭卖出去,可就是没人要。”不时有服务生敲门,问要不要特别服务。每当此时,高小平就一摆手,“什么意思,不说你也明白。”当地人介绍,这两年朔州县城的洗浴中心、洗脚屋、歌舞厅、发廊大量出现,而靠煤炭发财的大小老板们正是主要的消费群。　　

　　朔州一位人大代表、政府官员透露,色情业问题曾在人代会上讨论过,但结果不了了之。 “我伺候过好几个东家,几乎每个东家都有这样的嗜好。”一位煤矿老板的司机说,他的老板就经常出入各种色情场所。　　

　　说话间,这位司机接了一个电话,“东家去广东了,和老婆在一起,你千万不要打电话。”他大声说道。听得出,对方是一位女性。　　

　　到北京去

　　在近期的

北京楼市,来自山西的购房者渐渐成为令房地产商们欣喜的身影,不仅在京城的一些中上品质的项目如SOHO现代城、顺驰林溪、熙源居、宝星国际、格调等项目,甚至就是在紫玉山庄、世纪城、清水湾等高档楼盘中,山西的矿主购房者开着豪华私家车,出手豪阔,大笔的现金、一次性付款让售楼小姐们目瞪口呆。

　　根据北京房地产信息网提供的数字,2004年上半年外省市个人购买比例为23%,有近四成是山西人。更有业内人士声称,北京的高档楼盘约有10%被山西大款买走。

　　日前在山西省太原市商贸大厦举行的北京精品房地产展示推介会结束。由于山西人在北京买房置业越来越多,这次有近20个北京楼盘集体到太原来推销,就是因为看好山西市场。

　　最早将业务踏足山西的是北京人济集团,2003年他们曾组织山西看房团到北京看房,结果销售业绩让开发商颇为满意。此后该公司一直看重山西市场,并在太原设立了办事处,派出营销人员长驻山西,专业从事山西地区的销售业务。

　　有人济集团作为先驱,2004年,宝星置业房地产公司也在山西省城太原进行推广,据称在一周之内认购80多套,非常火爆,以至于该公司位于西单北大街的一个项目开始推广时第一站不是北京,而是直奔山西。

　　2004年年底,北京顺驰置地有限公司、北京锋华兴业等也开始进军山西。锋华兴业目前已经接待了好几批看房团。

　　山西因煤而富,出现了众多家产以千万计的富豪,这些山西煤老板都喜欢到北京去买车。“大多山西人一直把北京当做天堂,认为在北京购物带有皇家气息。”

　　1999年以来的北京国际车展,每届都有神秘观众买走豪华展车的新闻。大多数都是被山西的老板们买走的。

　　山西各商界老板(含国企)以奔驰、宝马为多,为了方便跑山路同时还配有越野车。而且分布在全省各地市、县区的煤矿老板,通常情况下一人拥有多辆豪华车。豪华车在山西的具体区域分布情况:太原以奔驰、宝马居多,还有天价的劳斯莱斯;大同以宝马、凯迪拉克为多;吕梁、孝义以悍马为多;而在灵石与临汾一带有宾利。

　　高小平在2005年5月也曾和山西老乡一起采

购车,6个人总共买了3辆宝马,6辆丰田霸道,现在高小平在朔州有3辆车,在北京和秦皇岛的办事处各有一辆。

　　高小平的家其实已不再山西了,他平时在宾馆住。尽管村里有他去年花20多万元修起来的3层豪华

别墅,但那只是个标志性建筑,并没有家里的人住,现在每月花300元雇一位亲戚帮他看门。

　　高小平的妻子带着儿女自2003年开始长住北京。高小平在北京有3套房子,前年买了一套,去年买了两套,前后花去300多万元。3套房子妻子带儿女住了一套,一套去年就交了房,一直空着,还有一套今年年底才能交房。高小平也不打算将去年买的房子租出去。一年几万块的租金也没有意思,租出去倒把房子住旧了。

　　高小平还想在珠海或是海南买一套别墅。他说,哗啦啦的票子不知还能往口袋里留多久,但这种日子估计不会很长。手中的钱已经够自己和儿女们花了,将来不让干了就去南方养老。

　　高小平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2003年拉着一蛇皮袋的现金去北京买房,用他的话说震惊了京城地产界,为山西人长足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