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违规成本低 四大会计公司跳进中国灰色熔炉

　　本报记者 洪其华 发自上海

　　以严谨著称的国际会计公司刚进入中国会计界时，确实给中国会计审计工作带来了新气象

　　在国内巨大市场利益的诱惑下，现在业界开始担心“四大所”似乎也开始跳进中国的 “灰色熔炉”

　　即使普华永道北京分所主管合伙人林怡仲，再三澄清财政部的处罚不是行政处罚，普华永道的问题也并不严重，但丝毫也不能转移媒体和业界对其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

　　全球知名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下称“四大所”)——普华永道、毕马威、德勤和安永，近期在国内外丑闻不断，包括违反独立性的规定、缺乏应有的职业谨慎、与造假公司合谋等案例，让人们过早地嗅到的“四大所”在本土化进程中的“橘枳”之变。

　　诚信危机降临“四大所”

　　7月28日，财政部例行的会计信息质量检查公告(第十一号)，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被财政部要求责令整改，随后，监管部门、会计师事务所、业内专家、媒体共同把这场风暴推向高潮。

　　事实上对于会计师事务所来讲，出问题甚至审计失败都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但随着“四大所”越来越深的介入到中国的经济活动之中，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更加被业界所关注。

　　“财政部会计信息质量检查是一个例行检查，不是第一次，真正掀起这场风暴的是普华永道的被处罚。”一位业界资深人士分析称，普华永道被处罚出乎人们的意料，它的被罚，表明监管部门开始给在国内深入本土化的“四大所”敲响了警种。

　　财政部的公告认为，一些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中存在审计程序不到位、收集审计证据不充分的问题，特别是对一些上市公司利用关联方交易虚增利润、避免连续亏损等问题，缺乏应有的职业谨慎态度，发表了不恰当的审计意见。

　　普华永道的问题背后就是黄山旅游(600054.SH)和京东方(000725.SZ)两家上市公司。

　　就在普华永道被责令整改的同时，另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德勤卷入科龙乱局中。

　　证监会调查结果证实

科龙电器确实存在重大财务违规问题，当初作为科龙审计机构的德勤已经进退维谷。

　　“德勤若进一步从专业角度解释审计完全合规，结果可能是引起更大的争论，暴露更多的问题；而退一步承认在审计上有问题，则可能面临赔偿(的境地)，还将名誉扫地，引起更大的震动。”上海国家会计学院一位专家分析说。

　　而“四大所”中的一家——毕马威早已陷入锦州港的漩涡；同时，其在美国涉嫌非法避税遭调查的进展如何，将直接影响毕马威是否因此而步安达信解体的后尘。

　　安永同样没有避免被起诉的命运。2005年3月21日在美国巴尔的摩开庭审理案件中，包括通用电气子公司等在内的债权人在起诉书中称，安永存在欺诈行为，起诉代理人表示安永造成的损失，合计达到3.8亿美元。

　　“这才刚刚开始，”财政部监督检查局人士在谈到今后对包括“四大所”在内的会计行业进行监管时表示，“今后对会计行业的清查、公告将趋于常规化。”

　　而有消息人士透露，“四大所”中还有一家也已被财政部调查。

　　本土化之困

　　自上世纪90年代初，当时的“五大所”(包括安达信)陆续获准在华设立合资会计师事务所，并迅速站稳脚跟。

　　当时，本土会计师事务所在“银广夏”、“郑百文”、“蓝田股份”等会计丑闻中被陆续曝光，社会各界对“四大所”的诚信寄予莫大期望。

　　2001年，中国证监会曾颁布“补充审计16号文”，要求上市公司IPO及再融资时，财务报告除国内会计师事务所进行法定审计外，还必须由国际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补充审计”。一些

银行也相继规定，贷款的公司必须到指定的外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信用审计。

　　借助这些优惠政策，“四大所”在中国狂飙突进。

　　据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下称“中注协”)公布的数据显示，2004年，“四大所”在中国的业务收入已经牢牢占据了前四名的位置。

　　“但是，‘四大所’在内地的市场占有率越大，业务越多，就需要更深入的本土化，这样出问题的几率就越大，‘四大所’在本土化的过程中也应该吸取经验教训，及时调整自己。”中国会计视野网一位人士指出。

　　的确，一直以来，“国际会计公司本土化，本土会计人才国际化”就是中国会计行业努力探索的方向。但本土化和国际化都并非易事，“四大所”在本土化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都面临如何适应的问题。

　　无论是人才、技术还是业务本土化，甚至包括工作语言本土化，“四大所”都需要处处留心。

　　不久前，德勤就曾抛出一个金额

高达1.5亿美元的人才招募计划。记者获悉，为了获得更多的人才满足其业务需求，一项语言政策在德勤中国的内部网站上公开。普通话被作为德勤在中国内地的第一工作语言，曾被中国会计师视为进入外资所的最大障碍，现在已经本土化。

　　与国内所合并成败与否，德勤中国首席执行官鲍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关键在于人员和企业文化的整合。

　　同样，连“四大所”安身立命的审计程序和方法也在本土化的过程中出现了“适应症”。

　　上海国家会计学院CPA研究中心吴建友博士告诉记者，“四大所”采用的是已成为国际趋势审计方法——现代风险导向审计。就方法论的角度，这套方法肯定优于传统风险导向审计。因为它的审计思路与制度更完善、有效，已成为国际审计未来发展的趋势。”

　　但在普华永道被处罚后，相关人士表示，普华永道被“责令整改”就是因其审计程序出现了问题。

　　财政部一位人士表示，“四大所”往往认为，既然已经控制了企业的风险，那么，其他方面就不需要太多审计了。而本土会计师事务所，以内部控制制度和审计风险模型为基础的风险导向审计，其审计程序比“四大所”要多出很多。

　　事实上，现代风险导向审计从企业的战略分析入手，通过“战略分析——经营环节分析——会计报表剩余风险分析”的基本思路，将会计报表错报风险与企业战略风险之间的关系紧密联系起来，是一种审计师从源头分析和发现会计报表错报的好方法。

　　但问题在，作为独立第三方的“四大所”，为了利益经常对客户行为放任容忍。

　　问题早有伏笔

　　以严谨著称的国际会计公司刚进入中国会计界时，确实给中国会计审计工作带来了新气象。

　　原先在国内，由于很多上市公司都是当地或国家的重点企业，有较强的政府公关力量。内地会计师事务所的一个“公开的秘密”，就是采用“灰色手段”帮助审计对象避税、遮盖财务问题，以获得审计对象的聘用。

　　在国内巨大市场利益的诱惑下，现在业界开始担心“四大所”似乎也开始跳进中国的“灰色熔炉”。

　　国内整体的制度环境或许应该进行深入的反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会计界资深人士向记者表示。

　　“尽管国内监管环境和市场环境对‘四大所’会产生影响，但作为国际大所，原本应有的执业态度却没有任何理由降低，无论是对待市场、业务，还是其他各个方面。”该人士说。

　　同时，由于和各地政府的良好合作，让“四大所”面对着相对较少的监管。

　　“四大所”在进入一个国家或者城市后，都和当地政府保持非常良关系。他们通过和当地政府合作方式，把自己和监管部门紧密联系在一起。例如，德勤从1993年开始，就作为项目顾问参与财政部制定中国会计准则，目前仍继续协助财政部推进此发展方案。

　　“由于和政府部门关系良好，加上良好的国际声誉，‘四大所’受到监管很少，过去‘四大所’就意味着免检。”上述资深人士表示，这也直接导致“四大所”机会主义念头产生。

　　“还有一个原因是国内违规成本太低，‘四大所’甚至可以为一笔数目不大的业务，承接风险很大的客户，直接拿信誉去冒险。”上述资深人士表示，比方说接手一些业界公认的问题公司。

　　一个不争的事实，在美国一旦出现会计审计问题，有关监管机构按法规进行严惩，股民也利用法律武器讨回自己损失。上世纪80年代的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倒闭案，使卷入其中的普华永道支付了1亿多美元的赔偿；但在中国，由于相关法律的不健全，会计师事务所遭到起诉的案例少之又少。

　　对于“四大所”频出的问题，中国财政部独立审计准则组成员、中瑞华恒信会计师事务所副总经理张连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四大所’自我定位的视角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它们日益把自己看作商人，这种视角的转变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对于职业会计师而言，职业道德系安身立命之本，而对商人而言，职业道德只是次要问题，是否需要遵循将取决于所接受的指令和面临的环境。”张连起表示。

　　张连起告诉记者：“困扰‘四大所’的另一个问题是，从产品导向变为市场导向。‘四大所’不再是传统的‘会计专卖店’，而已经成为提供多种业务的‘百货公司’。特别是咨询服务，很可能让会计师事务所和客户利益捆绑在一起。”

　　“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陷入这种困境的大机构，我们的竞争对手都先后经受住了困难的考验。同样，我们也能。”3年前，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陷入危机时，其执行总裁贝拉迪诺在给雇员信中的一段话，既含沙射影，又似乎在向人们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