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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归乡村记
作者简介:刘子,民间观察派,独立思考者。上海朴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合伙人,杭州鼠打猫互动科技合伙人。
在冬天和奶奶一起晒太阳
二三十年前的一年除夕,奶奶领着我们一大家子聚在饭桌前等待。那时候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我打工回家的叔叔到了哪里。
村里人晚餐团圆的鞭炮响过了一家又一家,人们陆续吃好饭坐在电视前看起春晚。直到孩子们看得打起了呵欠,我叔叔才裹着风雪推门而入,一家人压抑着的欢声笑语才迸发出来。
叔叔袋子里还有几包路上没吃完的袋装方便面,我和堂兄弟们满心好奇地拿去泡开。哇,异香扑鼻,想不到“面条”还能这么好吃。那是我们第一次吃泡面。望着年夜饭桌上呼哧呼哧吃面的我们,叔叔感慨着说,我们的孩子太可怜了,吃包泡面都像过年……
今年过年,再也等不到其中一个叔叔了,两年前,一家顶着制药厂的名义粗放生产的本地小化工厂,发生了一场设备爆炸,夺去了他的生命——人们对经济的高速发展喜闻乐见,对类似的事故漠不关心,连县里的本地新闻也不屑提及只言片语。亲人们把他葬在村前坡上的祖坟地,干着活,吃着饭,聊着天,一抬眼就能看见。
带大我们一众孙辈,又在城市帮两个叔叔带孩子多年的奶奶,一下老去十岁。她想起多年前一个算命先生说的命数就在这几年,决议回到乡下。另一个叔叔也放弃继续在城市投资买房的打算,回到乡下盖了栋小房子,此刻我就坐在他的房子里,陪奶奶聊着天。
乡下阳光正好。隔壁我家院子里,第一回回乡的女儿在追着鸡鸭,一只小狗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瞧着。院子外的小菜园里,菠菜、卷心菜、大蒜绿油油一片。父亲从厨房走出来,随手拔了几棵蒜,不一会儿,菜香飘满整个院子……
许许多多出走一生或半生的乡下人,衣不衣锦,愿或不愿,都命中注定似的回到故乡。
没回来的,功成名就潇洒离弃的总归是少数,更多的是无颜还乡的乡下游民。
今年隔壁邻居家的年,就注定要过得冷清。在外打工的90后独生子欠了数十万赌债,自己无颜回家过年,媳妇儿也早就气回娘家,空留三个子女跟着年老的父母度日。这本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前几年回家我还给他们拍过一些照片,抱着第一个孩子的他们坐在碧绿的田野前,眼神年轻而充满憧憬,不料没几年就变幻至此。
乡下最大的问题,不是贫穷,而是寂寥,留不住青壮年。出去一看,万千世界多姿多彩,但又不属于他们。“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如何暴富?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由是而生。也许只有到了年老体弱,才会幡然明了——还好,还有故乡可回。
于是熊培云写道:没有故乡的人寻找天堂,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
故乡
村里的光头佬还是混成了一个二流子。
他与我同年,一起上小学、初中。小学时,他的父亲去给自家稻田放夜水,被蛇咬伤,医治不及时而死。他舅舅家在县城生活,可怜他们孤儿寡母,便陆陆续续把他们一家接走。一想到他每天都能吃馒头、油条,每天都能“去街上赶集”,就令我们这些孩子羡慕不已。
只是“街上的集”没那么好赶,我去县城念高中那年,他已经成了街上的混混。那些年《古惑仔》系列风靡全国,读不了书的青少年(还有读书的我们)都梦想着有一帮兄弟两肋插刀和看谁不爽就插他两刀。他神气地跟我说,以后咱县城要有谁欺负你,报我名字就行。
可惜对乡下人来说,城市的“江湖”也不好混,光头佬再拼命,也只能是“江湖”底层的小人物。一回上街,我被一伙小混混敲诈,我果断报出光头佬的名字,小混混们互相嘀咕了半天,没一个人认识,我揣着的一个月生活费还是被抢走。
后来我去上大学,在北京、上海工作,逐渐远离故乡。在汹涌的城市化进程中,光头佬一家却逆流而动,从县城搬回村里。原来是光头佬不学无术还染上毒瘾,妻子抛下孩子老早跑掉,一家全靠老母亲打点零工生活,这些年老母亲身体慢慢不行,在城市活不下去了,只好返回乡下。
乡下的房子虽然破点,还能遮风挡雨,故乡的土地虽不肥沃,种点菜养几只鸡也不至于饿死,不够吃的时候,就去别人菜地里、瓜地里偷点。一点菜说不上“偷”,村里人也心知肚明,同情,加上本村本土不好拿他怎样,偶尔隔空骂几句,也就算了。
祸不单行,去年,光头佬的老母亲查出癌症晚期,没扛过几个月便去世,葬礼还是外婆家那边人给操办的。光头佬还想打母亲最后的主意,打电话报警说是医院给治死的。地方上出了“命案”,派出所派出精干队伍,到场一看啼笑皆非,光头佬又死活不肯松口,把葬礼搅得乌烟瘴气,最后还被本族亲属揍了一顿。
光头佬还有一个哥哥,前几年在外打工时跟人打架给打死了,嫂子改了嫁。自己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懂事后就跟着堂哥相依为命去了。他终于活成一个孤家寡人。前两天见他,大冬天的穿着一双凉拖四处晃悠,身体和神情倒很轻盈——一个半生一无是处的社会“渣滓”,却在故乡活成一道无牵无挂的闪电。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来做和尚”,自作自受的光头佬自然无法跟余华笔下乐观、坚强的福贵相比,但广袤、深情、宽容的故乡,同样容纳着他们活着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本身”——对亿万普罗大众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城市如父亲,激励、催促着人们前行,故乡如母亲,宽容、最终包容着人的一切——哪怕是罪孽。只有父权、市场性的社会恐终将欲望横流,陷入暴虐残酷,没有母性、大地性的宽厚、温暖,人们恐怕都会成为现代文明下走向罪与罚的二流子。
生活在何处?
几年前高晓松写到,“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原野”,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又无奈或乐意埋首小日子的精英知识分子的偶发性喟叹,引发大量文青追捧。
不多久,这句话反过来说成“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引发更多共鸣。对普罗大众来说,任何时代都是这样,人们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和出路而战,并非简单归结于某个宏大或辽远理想。
生活在何处?我在回乡的叔叔身上看到了一种答案。
我叔叔开着车,载着一家人回村过年。他们一家五口从车里鱼贯而出,后备厢里则装着满满的年货。在广东和本地县城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他,站在自己刚建好的农村小平房“别墅”前,心满意足。
叔叔的三个儿女,分别在上大学、高中、初中,压力颇大,这两年又患上糖尿病,身体也面临超负荷压力。谋生亦如此,外出工作或在小县城做生意都越来越难,一代人已经身处淘汰边缘,赚钱并不容易。高歌猛进的社会,人们热衷赞颂翻涌的巨浪,对数量庞大的失意者们的命运和出路漠不关心。
多年攒下的积蓄已所剩无几,在县城买一套房作最后的投资是主流想法。叔叔却决定把钱投回乡下。说不上落叶归根的乡土情怀,这是一个现实的选择:十几二十万,已经不够县城买房首付,在乡下起一栋一层的一百四五十坪的小房子,倒是足够。
叔叔在房前屋后辟了几块菜地,院子里养着鸡鸭,后院打了口压水井,墙角堆满了柴火,新栽的果树不几年就能收获……即便先回来安顿的奶奶,一个月有个200多元的政府养老金,主要支出不过油盐、偶尔买点肉、一点电费,自给自足不在话下,要说高质量的自力更生,也并不为过。
过些年,待叔叔老去,也可以回到生养自己的一方水土。那时,拿着城市标准的养老金,住在没有贷款的乡村“小别墅”,吃的是自己种的菜、养的鸡,呼吸的是森林环绕的干净空气,城里人只能驱车去“别处”感受的,夜晚的爽朗星空、雨打芭蕉的春意、萤火虫飞舞的浪漫夏夜、鸡鸣于莳的自然节奏……都不过是叔叔、婶婶们的生活日常。
我跟叔叔打趣说,你这是美国电影里的城里大资产阶级,每到假期,一家人开车回乡下庄园度假。叔叔会心一笑,电影里的“资产阶级诗意假日”,也没有那么遥远。
我有想起渔翁与富翁在海边晒太阳的对话了。
感谢太阳、自然与生活,他们其实是公平的。
未来理想生活之一种,恐怕不是生活在城市,当然也不是生活在乡村,而是可以在城市与乡村之间自如地切换。随着农村宅基地和土地的确权,出走半生的乡下人,无需衣锦,也可以迎回属于自己的,乡下人的春天。
生活无需在别处,诗意亦无需在远方。
回望过去,明了现在,面向未来,从物欲横流的唯“物”主义,回望物我合一的传统文明,从天花乱坠的“唯高大上主义”,守望还能挽回的美好乡土,就是中国人本就熟稔的诗意,也是一代人应该清醒和肩负的现实责任。
愿共同努力。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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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晓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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