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吁国有经济战略性再重组

2016年10月18日15:45    作者:张军  (0)+1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张军

  如果对国有经济有一个整体的战略布局,明确的限制国有部门在很多行业的落地,这样的话可能会重新为非国有经济在中国未来发展的空间,以及解决融资问题找到一个突破口。所以我们需要呼吁国有经济战略性的再重组。要抑制国有企业在很多行业里面过长的战线。

呼吁国有经济战略性再重组呼吁国有经济战略性再重组

  中国的中长期增长面临三大威胁

  讨论中国经济当下的问题时,我们可以观察三个现象。第一个就是信贷、社会融资规模还是保持比较快的增长速度,但是它并没有带来GDP更快的增长,这两者之间现在开始了严重的分化,而在2008年之前,这个现象没有出现过。

  这么多钱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在很大程度上跟我们的债务有关系,因为现在融资规模依然比较快的增长,很大程度都是为债务再融资,所以对于GDP所涵盖的领域或者行业,并没有太多的支持。

  第二个现象,就是固定资产投资的规模、投资的增长速度持续的、显著的回落,在这个过程当中,还出现了非国有部门投资的高速持续萎缩,现在速度已经到了惊人的2%。如果没有国有部门接近两位数投资的增长,我相信今天经济的状况会更差。从中长期来讲,如果私人投资的规模在不断收缩的话,这对未来中长期的增长,当然是构成一个巨大的威胁。

  第三个现象,现在中国GDP在不断的回落,而就业并没有出现很大的问题,这个现象也是全球性的,美国GDP的增长只有百分之一点几,但是就业每年都连续1.3%的增长,超过了之前的增长。这可能跟移动互联网有关。很多人在非正规部门就业,就像我现在可能失去工作,但是我很容易在Uber上面找一个工作。

  中国从2008年经济下行,特别是2010年以来,经济下行到百分之六点几的状况,但是失业率并没有增加。这对于当下来说可能是一个好事情,但是中长期来讲,要打一个问号。因为生产率没有增长,如果生产率不增长,我们潜在的增长率就会恶化。

  这三个现象对于中国中长期经济增长的潜力就会构成比较大的威胁。什么威胁呢?第一就是我们现在有巨额的债务存量。第二是效率和投资回报率比较高的这一部分投资的增速,出现了明显的、持续的回落。第三,在经济结构的转变过程当中,出现了一个很令人担心的趋势——劳动生产率增长的源泉不见了。所以看上去就业还不错,可是这些人所在的行业没有生产率的增长。

  出售国有资产解决巨额债务问题

  2008年以来,社会的融资规模的变化,跟我们产出的变化之间,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分化的现象。而这个现象在2008年以前,其实是没有的。换句话说,每一块GDP的增量当中,融资所需要的量在快速增加。为什么现在的一块钱GDP的增量,会需要这么多钱的融资。好在我们现在实际上观察下来,会发现这么大的融资并没有全部转化成了固定资产的投资,其中相当一部分融资由于债务存量规模过大,使得央行要通过更多的融资来滚动解决债务问题。所以很大程度上,这些融资是对债务的再融资。

  那么事实上,现在的这个融资规模,它增速已经两倍于GDP的增速,这个现象看起来是很大程度可以用债务存量过大来加以解决。同时也是因为我们负债的利息滚动的速度也很快。如果你拖欠一年债务不还,第二年的利息就会增长得特别快,如果你一直不还的话,利息也会越来越多。

  根据加州大学一位教授的测算,这两年中国每年债务存量产生的利息,在理论上等于当年GDP增量的两倍。我们GDP增量大概也就是接近五万亿,假设70万亿人民币增长6%点几的话,只有70万的增量,但是现在利息,本金我们不算,就说利息这一项,2013年、2014年基本超过十万亿。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再融资,就会债务危机,经济就会硬着陆。

  当然现在社会融资规模当中,商业银行贷款占很大一部分,60%-70%的份额基本还是银行的贷款。但是除了贷款以外,现在还有很多市场的融资,比如说发债,发债依然可以用于债务本身的再融资,但是它会产生新的债务。同时还有一些其他的股权融资,也可以用于偿还这个利息,或者用于借新还旧的这样一个债务滚动的方式。

  所以,看上去我们的社会融资规模,不仅存量很大,而且现在增长的速度并没有真正慢下来,而GDP的增速也没有加快。如果这个现象持续的话,它会不断的吞噬可以用于经济增长的资源,必然会达到一个天花板。要维持未来增长的潜力,我觉得在债务问题上面,真的要做巨大的工作。

  当然,现在也有一些办法来解决债务问题,包括对地方政府债务的负担能够部分转移。但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出售国有资产。二十年前,中国大概有70%到80%的国有企业都是亏损,变成财政巨大的负担,同时也带来很大的三角债的问题。后来不得不采取激进的办法,把国有经济战略性重组,中小国有企业大部分都被卖掉,大中型只保留比较大的,这就是“抓大放小”的概念。

  现在我们在思路上要有一些突破,这并不是禁区,我们不能在闭口不言,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这些债务将来是构成中国中长期经济增长的一个巨大的威胁。现在采用的微调办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大部分的债务被少数的巨大的国有企业、政府欠下。有一个年轻学者做了一个很好的研究,研究表明,央企其实欠了巨大的债务。这些债务可能要通过股权的改造,通过股权的私有化来加以解决。

  民间投资下滑?呼吁国有经济战略性再重组

  中国经济的回落,很大程度是因为资产的投资出现了过山车式的下滑,这当中包括房地产的投资。过去这两年,房地产增速都是一路下跌,去年只有百分之一点几的房地产的增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一线城市房价会下降得这么快。私人增速当中投资的回落,就非常的刺眼。2002-2012年,私人部门平均的增速大概有20%。而且在很多领域,特别是像制造业当中,私人投资的份额也很大。包括60%都是私人投资。

  可是去年私人部门投资就降了一半,只有10.1%的增速。今年1到8月份,就非常可怕,只有2.1%,而且其中7月份是负1.2%的增长,8月份有一点增长,到2.3%。所以在固定资产投资当中,我们必须要去关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私人部门的投资意愿正在慢慢消失。

  现在大家都批评政府投资太多,这也要从两方面看。如果没有政府投资的跟进,没有大量的基础设施项目的获准,以及融资,我们的投资状况会更差,宏观经济的状况会更差。如果没有国有部门投资的扩张,总需求会更糟糕。但是,如果短期维持国有经济投资较快的增长,然后维持这个增长的稳定,从中长期来讲并不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事实上,大量的研究都证明国有投资的回报率和全要素生产率是比较低的。

  从中长期来讲,经济的增长最终是生产率不断的提高。这就要求在结构层面上,肯定是非国有的投资份额在所有的领域都有明显的改善和提升。可是现在这个状况,对未来的增长就构成了威胁,因为私人部门投资的意愿在逐渐的消失。我们用什么方法改善私人部门对实业投资的意愿?除了在制度层面上,在产权的保护层面上,在立法层面上,最重要的处理这样几个问题。

  第一就是融资的约束还是比较严厉,不太容易借到钱,不太容易在资本市场融资。最近我看到有一个报道,现在我们国有企业投资增长比较快,因为私人不愿意投资了。可是你要看一下国有企业在市场上融资的份额、流程跟利润的话,就会发现问题了。它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利润,但是投资的规模超常的高,超常的大,这说明在融资市场上,国有企业胜出了,没有钱投资,可以发债,或者以其他的方式都可以,国有企业就有这个优势,这样就使得非国有企业更加的困难。因为国有企业很容易解决融资问题。

  第二个就是国有企业在很多行业居于主导,居于垄断的地位,很多私人企业依然面临巨大的行业的壁垒。总体上来讲,在大多数的高端服务业,附加值比较高的服务业,大多数的上游产业,国有企业基本上是控制或者说是主导、垄断,非国有部门份额都很小。当然还有所谓的不公平的竞争,不公平的待遇。

  这些问题我们讲了很多,并没有答案,我们必须要绕开这些问题,完成一个涉及到整个国有经济的布局超越。二十年前,朱镕基主持国企改革的时候,其实当时也是这个思路,就是要超越当时的那些讨论。如果对国有经济有一个整体的战略布局,明确的限制国有部门在很多行业的落地,这样的话可能会重新为非国有经济在中国未来发展的空间,以及解决融资问题找到一个突破口。

  所以我们需要呼吁国有经济战略性的再重组。可能在某些所谓战略性行业我们可以保留一些。到底哪些是战略性行业。二十年前我们有过一波讨论,当时政府下大决心要实行抓大放小的改革,释放大量的空间给非国有经济,从而保持后十年的经济增长。现在又回到了十字路口,依然需要突破。

  抑制国有企业在生产率高的行业的发展

  最后威胁中长期增长的就是劳动力增长趋势。我们过去有8%的劳动增长率,现在已经回落到6%以下,这个趋势在很多行业变得更加明显。如果现在越来越多的劳动力进入到低端的服务业、非正规部门就业的话,未来劳动生产率增长的源泉在哪里?

  如果政府认为如果就业稳定,就可以维持现状,那这就是一个误导。因为从中长期来讲,这对未来的经济增长构成了一个威胁。GDP产出的状况在回落,就业率还在增加,说明我们单位就业率产出在下降,劳动生产率增长明显在恶化。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制造业创造的就业明显在下降,而服务业创造的就业明显在上升。这是一个所谓的结构的变化,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而我个人觉得现在的问题是服务业的口径很宽泛,把制造业和农业拿掉了,剩下来我们都叫服务业,所以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所以服务业当中附加值的差异非常非常大。

  所谓低端的服务业,就是这些行业生产率年复一年不增长,比如说我家雇了一个保姆,这个保姆在我家干了五年十年,一年挣六万块钱,五年可以挣三十万,但是他的生产率没有任何增加。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我们现在大量的劳动力都进这些行业,那么这个劳动生产率增长的就很小。

  对于未来的潜在增长率而言,必须有生产力的强劲增长。这就要求我们把更多的资源包括劳动力,配置到高生产力的部门,或者是生产力增长比较快的部门,包括制造业和高端的服务业,中高端的服务业。现在的这个状况,我们要保持谨慎的乐观。

  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中国进入到中等收入偏上的这个阶段以后,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制造业的技术突破,产业升级是未来中国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但是如果制造业,特别是私人部门,它的投资意愿萎缩的话,它创造就业的能力就会有明显的恶化。这对于人力资源是一种巨大的浪费。所以要键是要抑制国有企业在很多行业里面过长的战线。

  二十年前的国企改革也是非常不容易,但后来形成了一个共识。中国的国有经济布局和战线都拉得太长,要不断的缩小他们的战线,让他们在一些领域里面要大规模退出。在这二十年当中,国有经济已经从过去的亏损者、财政的补贴者、负担者,变化了一个垄断者、主导者。十八届三中全会有了混合所有制的这个概念,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但还不够,我们要从整体上把国有经济的战线还得拉回去,还不能让它在很多领域当中拉得太长,挤占生产率增长更快的企业的生存空间。

  (根据作者在复旦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上的演讲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本文作者介绍:复旦大学经济学教授,复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贾韵航 SF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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