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约精神和平稳股市同样重要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吴小平

　　什么是经济学金融学常识？利率不能为负，经济大萧条不可避免，更重要的是，交易契约必须被履行。这些常识必须存在，否则金融模型无法构建，经济学家们争取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努力就没有动力基础。

履约精神和平稳股市同样重要

　　提要：

　　1.平稳股市重要，履约精神也重要

　　2.放在发射架上的核武器更有威慑力。可以成立大规模平准基金，但对买入动作，一定要极端慎重

　　3.建议两级政府给予上市公司三年期大型政府专属采购合同，帮助提升估值，稳定信心

　　这一个月，全国上下所有的声音和智慧，都在谈论股市。这种震耳欲聋的音浪，淹没了一个大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需要公民们去关注的其他重要事情。

　　各种社交媒体，少有人讨论社保、教育，更少人关心慈善、外交、立法。聚焦股票的极端论点被抛向市场赢取关注，各种段子被传播，人们之间争论用词逐步升级甚至越线。

　　白天，股指期货市场不断刷新单一金融标的交易量世界纪录，晚上，亿万人在微信混战，争吵着用什么样的策略和手段，才能人工控制股票涨跌这一布朗运动。从这个角度来看，股市的重要性已被显著夸大，她不再是一个所谓创造财富的地方，反而不断在大幅度无谓消耗公民们的精力和社会福祉。社会在失衡。一个没有族群分裂、文化分裂的大国，却在交易暴力和语言暴力的双重激荡下，被一个指数搞得快精神分裂。

社会被一个指数搞得快精神分裂

　　中国A股对中国经济成长的重要性远低于预估，股市并非企业筹集资金的主要来源地，即使没有三个股票交易所，中国经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债市稳定和银行信用才是我国经济平稳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而当前债市交易平稳，看不到股市下跌会严重威胁中国银行业和非银金融企业资产负债表的明显波及路径；拟议的中央平准基金，即使高达万亿人民币，甚至更大规模，也将面对中国特有散户交易模式的严重威胁，最终入场必须极端慎重；本轮股市已创造的净财富是一笔可观数字，决策应有视野，不能只局限于分析最近几个月的交易下跌。

　　涉及股市的交流，无论水平如何，非常正常，可视为学术讨论。但这个周末，笔者看到有些投资人提出，交易所应当单边改变交易规则，对多空实施不对称监管，锁定基金不得卖出股票，逼迫期指空仓持有者平仓，甚至要求惩办任何形式的做空者。这已不是简单的学术讨论，而是毫无契约精神的“暴民”态度。

　　如果管理层被这种另类民粹意见的逼迫下，让以上建议成真，那对交易履约精神的背弃，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倒退，是在用油漆涂刷冬天的草地。

　　什么是经济学金融学常识？利率不能为负，经济大萧条不可避免，更重要的是，交易契约必须被履行。这些常识必须存在，否则金融模型无法构建，经济学家们争取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努力就没有动力基础。

　　确实，负的利率出现了，摩根大通开始要求征收客户“资产负债表使用费”，ECB(欧央行[微博])把存款利率降低到-0.2%，瑞士央行则防御性的将至降低到-0.75%。大萧条似乎也只能存在于经济学词典中了，因为既然有了QE或者QE变种，一旦发生供需失衡或者信用危机，无需惊慌，无限量资金将被瞬间创造出来熨平曲线，消灭萧条。如同最近科幻片里，无数的机器人走下流水线去进攻人类最后的抵抗军。

　　但是，难道交易契约必须被履行，这一超越经济学金融学的基本常识，也要被颠覆吗？

　　履约精神的重要性无以复加

　　这里的“必须被履行”，专指履约精神。如果债务方确实无力履行，那不在讨论之列。

　　2008年，当美国最大的保险公司AIG(美国国际集团)在金融风暴中即将倒下时，美国政府也没有宣布AIG与交易对手签署的各项金融交易协约无效，而是选择让财政部收购AIG新发优先股和认购证，让美联储延长对AIG信贷并减收利息。

　　这里，美国政府发出明确信号：美国最核心最重要的一家私人金融机构虽然出了严重流动性问题，暂时还不起钱，但美国政府一定保证它能够顺利运转，对交易对手绝不背信。有这样的黄金信誉背书，即使美国经济和贸易始终难以平衡，但美元在国际市场依然相对坚挺；负债超过GDP的美国依然能够确保国际资本净流入，维持全球最大的经济体稳步向前。

　　信用确实贵如金。98年，俄罗斯对国际贷款人银团背信，之后西方投资人再也没有大规模进入这一所谓新兴市场；上个月，希腊对IMF[微博]债务反复背信，我相信，在一个极长跨度的时间内，无论意识形态如何，不会有任何理性投资人会把资金借给这个所谓有着最悠久文明史的国家。

　　为一个对中国经济并不那么重要的股市，为一段对极高估值水平做了相当修正的自然回落，为一个天天重复“三公”原则的交易市场，监管层及交易所需要立刻改变对多空双方原本完全平等的交易规则吗？需要逼迫既有空仓持有者去平仓吗？需要禁止公募基金、私募基金和其他机构正常卖出股票吗？需要做什么窗口和电话指导吗？

　　当年，一个名气不大的货币交易商索罗斯，认为英镑加入欧洲货币体系(ERM)、签署《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英镑对马克估值过高，而双方注定无法同步升降利率。因此，他决定大规模放空英镑，买入马克，买入英国股票，做空德国股市。最终英国放弃欧洲货币体系，索罗斯获胜，名扬全球金融交易界。话说回来，即使被迫做出退出ERM这样几乎动摇国本的艰难抉择，英国政府也没有禁止索罗斯在英国股市的正常交易，也没有逼迫索罗斯在股市和汇市平仓，更没有做出对索罗斯的“窗口”劝说。

投资大鳄索罗斯

　　这就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英镑果真有问题，你的判断和交易是对的，我认错。英国，作为远离大陆的一个岛国，经历多次危机，但其首都一直是全球金融中心，这不仅是因为金丝雀码头风景如画，高楼林立，更因为其对金融交易契约精神的极端尊重和传承。虽然希腊风景更美，泳池更蓝，披萨更好，法律更松弛，但俄罗斯商人更希望在伦敦而不是雅典买房置业做生意，不是吗？

　　难道我们，需要为了补偿买入者，惩罚卖出者，而付出如此巨大的事关交易和履约精神的代价吗？

　　平准基金的设立，不应为了真的大规模买入

图1

　　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公布了截止到2015年4月末的市值分布统计月报。

　　可以看出，假如将持股100万元以下自然人归类为散户，则散户比例超过了整个市场参与者的96%。平时大家一提起中国股市的问题，总是集中在发行机制和交易规则。其实，散户如此海量的存在，才是是目前中国股市最根本的最难改变的负面问题之一。可以说，散户们既是问题的制造者，也是这些问题的受害者。

　　毋庸置疑，散户们经验少、信息少、交易经验差、无力分析报表及公司事件，对资本市场变化趋势感受能力差。他们更多依赖各种公开媒体、同事、朋友的信息或意见，决定交易品种，这非常容易导致盲目追逐交易。很多专业社区号称能够帮助散户更多分析市场信息，其实反而成为幕后操盘者操纵市场情绪的工具。微博、微信这两大社交工具的使用，尤其是微信的群服务，推动各类海量真伪信息病毒式快速散布，一旦有惊人消息，立刻导致数千万散户如海洋风暴中鱼群般惊慌失措，股指随之剧烈动荡。

　　因此，散户比例畸高问题不解决，中国股市常态性极端波动就难以解决，中央政府对此应有深入调研和心理预期。如果政府受部分民意驱使，借超级平准基金贸然强行介入市场，认为“话事人”有能力平稳散户情绪，那反而可能会突然引发这个本就难以控制的大型交易群体的非自觉性对抗。因为几千万散户们(甚至包括大批私募基金)的买入，不是为了长期持有，是为了尽快获利卖出，这是人性，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这一心态，否则股市也绝不会有如此高频的换手率和交易额。

　　如果找个数据分析专家，把几千万散户具象为一个人，那么此人并不是一个完全行为能力人。没有任何理由认为他会主动降低交易频率，去配合政府的稳定措施，因为这不是也不应该是这位非完全行为能力人的认识层次能达到的地步。由于大量国企股票事实上被锁定而不会卖出，公募、保险等机构资金占比较低，散户交易模式际控制着这一总规模高达40-60万亿市值的市场。

　　每日股票现货交易量达2万亿，每日股指期货单一月度品种交易量近4万亿，如此“完美风暴“级别海浪，能够拍碎一切坚固的海岸堤防。即使中央公布万亿级别的平准基金，如果不能非常准确把握的判断散户们的交易情绪，很可能被无序的散户交易模式一举击溃。那时，万亿的助推力，反而会成为万亿的恐慌。

　　平准基金一旦被击溃，则被击溃不仅是公帑，更是难以估值的中央政府信誉。这种深远影响，怎么可能不慎重考虑？这种受损，最终如何问责？这种灾后评估问题，才是更需要决策者反复沙盘推荐的核心博弈论问题。

　　冷战数十年所总结下的最佳策略是：放在发射架上的核导弹，才是最有威胁力的。

　　可广泛给予上市公司三年期大型政府专属采购合同，帮助提升估值，稳定信心

　　这个周末，几乎全国的经济学家、分析员、基金经理都在为国家献策。微信圈里充斥着各种或真或假的传闻，几乎涉及到所有金融界监管机构和部分大型金融类企业。传闻甚至声称已经直播到总理“拍桌子”的瞬间。

　　这种很难迅速判定真假的大规模情绪性信息传播，对稳定市场情绪完全有害无利。因为多头们认为下周一的交易时段，可以铁定拿到政府的慷慨补贴，而空头们则愤怒的认为这是典型的操纵市场。这如同在周末的足总杯决赛高潮中，有人往希尔斯堡体育场中扔下燃烧汽油瓶，其后果不说自明。

　　假如民主的原则就是人多说了算，而你还认为这是一次维护多数人利益的“投票数量”举动，那你很可能错了。

　　确实，目前期待下周一股市上涨的人，全国肯定高达数千万，考虑到家庭因素，人数甚至更多。但是，期待股市回落的人，考虑到家庭因素，很可能也是几千万人甚至上亿人的级别，他们是：

　　1.大批彻底错过本轮牛市者，他们看到了先期投资人的成果。因此他们期待股市回落后，适当参与，丰富资产配置，改善家庭财富管理，这类全国至少有1亿人。

　　2.市场已有交易者中，认为当前股市估值严重偏高离场等待回落后再行买入者，千万人级别。

　　3.近期股市或期市止损后等待合适机会继续买入而弥补前期亏损者，千万人级别。

　　4.愿意承受敞口风险而主动买入期指做空合约者，百万人级别。

　　5.因各种组合交易策略而被动持有做空合约者，十万人级别。

　　这批公民正在期待股市回落的机遇，必将以各种形式买票入场。难道这批公民的数量不够惊人？难道他们不是股市的真正多头？难道他们的权益就要被政府忽视？遗憾看到，这个周末的几乎所有维稳传闻，尤其是直接收购资产和立刻买入股票的超级平准基金传闻，对这些人的伤害可能会比想象来得更大一些，法理可以辩论，情理似显不足。

期待股市上涨的股民们

　　评论不仅仅是为了评论。笔者提出一条股市维稳设想及建议，供阅读者讨论。

　　中国政府宣布，从2016年开始对所有上市公司，提供为期三年的大规模政府采购计划，金额初定为一万亿元，中央及地方两级政府并行参与。采购计划准备时间为三个月，计划具体进展，每月向社会通报。

　　理由如下：

　　1.中央政府是经济活动的监管和调节者，并非大型对冲基金经理。不应该让政府承当其并不擅长的股票买卖活动，让财政公帑投入动荡的二级市场。政府应通过全面、合理、果断的经济调节举措，间接帮助稳定二级交易市场。

　　2.此类投资为政府承诺，时间长达三年，对逐步提升上市公司业绩，稳定各类股东情绪，改善市场交易心理预期，有着非常扎实的稳定心理作用。其涉及的中央政府信誉保证，至少并不亚于传闻中的超级平准基金。

　　3.此类资金为逐步投入，与两级政府采购商品服务的量及获得相挂钩，中央政府无需立刻支出万亿平准基金。同时，政府按照市场价格买入合理商品及服务，没有损失。一样是资金支出，这比直接介入股票交易来得合理：如果股市不振，平准基金可能长期持有上市股票，财政或大型金融央企的资金被迫静止沉淀；基金流动性受到严重限制。

　　4.当前宏观经济增速放缓，货币政策虽然逐步松弛，并没有带来明显的降低利率刺激投资效果，财政政策本来就准备有所作为，可以利用本次维稳机遇，将部分财政采购定义为上市企业专属采购，向上市公司倾斜，一举两得。

　　5.国家根据各类产业振兴规划的重要性必要性排序，相关资金直接流入受政策鼓励扶植的上市公司群，而非流入二级市场，这样的投入更加精准、高效，资金被浪费的可能性较低。

　　6.2014年，全国一般公共财政支出(两级)为151162万亿元。一万亿元规模，约占此数额的6%；同时，此万亿金额中有相当部分为原有政府采购量的转换，增量应在6%以下，在合理承受范围内，有可实施性。

　　7.更技术一点，各家上市公司正在准备半年报，由于整体经济相对疲软，也许半年报不会令人振奋。此时超级平稳基金在半年报公布前(7-8月)快速买入，中报披露，如果不尽人意，股价未必能令人振奋。政府投入从来是示范性投入，一定要找到合适的点去撬动带动民间投资，也许此时未必合适。如果给三个月准备时间，让这一专属计划在四季度逐步落实，则对全年交易情绪的期待和提振很有帮助，延长了本次熊市缓和时间，甚至带来跨年行情，为政府探索更多符合法理情理的平稳手段提供了时间。

　　总之，不要用油漆来涂刷冬天的草地，给园艺工人们更多一点小费，他们会比你做的更专业，绿色会来得更自然，更美丽。

　　(本文作者介绍：资深金融人士，曾参与创建中金公司零售业务及财富管理部，任执行总经理。现投身互联网金融创业。微信公众号：波音大飞机；个人微信号：life-is-awes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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