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闲鱼”

□梁灵霞

宋老太和我住一个楼洞，她十八层，我十三层。

结识宋老太，是因为她常在楼道口空地上种花。有年春天，见她一个人翻地，七十多岁，人又瘦小，非常吃力。我回家拿了一把铁锹，和她一起翻。农家娃出身的我，翻起地来自然专业，不大会儿，一块方田就齐齐整整。

那天黄昏，我女儿学画回来，在楼梯间遇见宋老太。宋老太见我女儿画的素描头像，知道她在学画，就说自己家有些画册，也许对她有用。那天晚上，我开门便看见门脚边的三本精美大画册。

散步遇见宋老太，我问，你怎么不敲敲门？她说，敲门怕打扰到你，也许你正忙着呢，放你门口，肯定就是你的了。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我也只是淡淡道了声谢。以后，只要我在门脚发现了画笔、颜料、书，就自然而然地掂回家。

今天早上开门，见门脚边放着一个牛皮纸袋，袋里一大卷宣纸。想起前两天宋老太说，我家有一些作品纸，给你女儿画画吧？

知道宋老太喜欢野菜，每当我在老家园子里铲到了荠菜，掐到了新鲜蒲公英苗，也悄悄放她门口。再见面时，她顺口说一声，野菜挺鲜美，包饺子好吃，蒲公英晒干泡水了等等，我就挺开心。我想她放东西在我门口时，心情也应该一样快乐。她说自己家这些东西用不着，闲着也是闲着；我呢，老家园里荠菜又嫩又肥，锄几下就一大篮，自己吃不完，放坏也怪可惜。

这种“闲鱼”（编按：“闲鱼”是阿里巴巴旗下的闲置交易平台）来往，看似随意，其实是建立在一定的了解和信任基础上，相互之间，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邻居那么多，有缘分交往的，也就那么几个。

和我有“闲鱼”来往的，除了宋老太，还有清洁工小梅。

小梅四十出头，长得白白胖胖，见人总带笑。小梅一家都在我们小区物业公司讨生活，她负责打扫我们这座楼，她老公公打扫院子，丈夫当保安。小梅有两个孩子，都正上中学，花费不小。所以，除了工作，小梅和丈夫也会顺便捡些废品补贴家用，我经常看见小梅在各个垃圾桶里翻宝。我收快递多，拆下来的包装盒子在家占地方，扔垃圾箱还得跑下楼。于是，我把这些盒子、瓶子，统统放在大门边，让小梅打扫卫生时拿走。

小梅家原是当地菜农，这里开发变成新区后，小梅家还保留着一小块菜园，据她说，随便种点就吃不完。夏天的早晨，有人敲门。我问谁，答是小梅。小梅说她新摘了菜，给我尝鲜。当时我还没有起床，小梅说她放门脚边了。我开门时，小梅已经走了，门脚放着一把豆角、两个茄子、七八只泡椒。

多年来，像无言的约定，小梅在门脚边拿走纸盒，我在门脚边发现她“吃不完”的时令菜。偶尔，我也会在门脚放些别的东西。比如过节时收的礼、饮料、火腿肠、各种营养品，我家没人吃，送人又不合适，干脆整箱放门口。我告诉小梅，门脚放的东西，都是不要的，且都可以用，请她帮忙给“带”下去。

当然，也会出点小小的乱子。有一次，宋老太问我，她把一盒丙烯颜料放我门脚，问我收到没有。我说没有。突然想起小梅，一问，果然是小梅拿走了。小梅说她以为是我不要的，好好一盒颜料，她也舍不得扔，就收在地下室里。说完，她迅速跑到地下室给我拿了回来。

为避免此类案子，自那后，我和小梅又有了新约定——凡是拜托她拿走的东西，除纸盒、瓶子外，我会用红色水彩笔在上面画一朵小小的梅花。

本版制图/黄江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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