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有没有考虑过爱尔兰感受？

晨报首席记者 顾文俊

在英国“脱欧”这场遥遥无期的肥皂剧中，爱尔兰的观众可能首先看累了。且不提历史上两国曾经有过的长久恩怨，但问在“脱欧”的进程中，英国人尤其是保守党内的“硬脱”派与北爱尔兰地区的民主统一党有没有顾及爱尔兰的感受？一条“硬边界”尽管目前为止还是一个问号，但是，一旦形成，会对爱尔兰的民族感情形成多大的伤害？本是同根生的爱尔兰与北爱尔兰地区将被硬生生地分隔，会不会回到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末的恐怖与混乱？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爱尔兰共和国教育和技能部 部长  乔·麦克休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中心主任  叶 江

爱尔兰如何应对硬边界？

顾问：爱尔兰如何看待英国“脱欧”的前景，北爱边境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如果“硬边界”被恢复，北爱的安全局势会不会变得跟1998年之前一样危险？

麦克休：爱尔兰并不乐见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果，我们相信，“脱欧”对英国不利。如果最终是“无协议脱欧”，对爱尔兰也会不利。但我们还是尊重公投的结果，因为英国公民中的多数（尽管是微弱多数）决定离开欧盟。当然，在过去两年里，我们也在做着各项应对的准备，比如，在哥伦比亚、智利等国建立新的使馆，在中国，我们将在一个使馆、两个领事馆的基础上再建第三个领事馆，通过这些拓展性的外交行动，试图平衡英国“脱欧”会给爱尔兰带来的负面影响。就你提到的边界问题，说实话，我们还不知如何应对。在过去21年里（如你所说“自1998年以来”），爱尔兰与北爱的边界线附近社区已形成一定的抗压能力，我们都非常看重当年由边界线南北共同签订的和平协议，即“耶稣受难日协议”（或名《贝尔法斯特协议》）。人们向往和平，而和平也确实已经维持了21年。21岁以下的年轻人不记得历史上那条硬边界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这个岛上曾经有过的海关检查站和军事警戒线是什么样的情景。而硬边界会让我们退回到过去，会让从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因此，能否保护《贝尔法斯特协议》、保证爱尔兰与北爱尔兰地区人民间的自由往来，是3月29日英国“脱欧”期限到来前我们所关切的重点。

叶江：我想，即便回到硬边界，北爱地区主张独立的新芬党也不会马上宣布采取武装斗争，至少不会马上恢复到《贝尔法斯特协议》签订前的那种对立。因为一定程度上该党还是承认英国作为主权国家和北爱已统一这个事实的，不过，硬边界肯定会促使新芬党要求北爱尔兰与爱尔兰的力量联合。保守党内的强硬派认为，要“脱欧”就脱得干干净净，使英国完全独立于关税同盟之外，与爱尔兰的硬边界该有就得有。他们认为今非昔比，就算恢复硬边界，也翻不起大浪。当然，包括特雷莎·梅在内，英国政界总的来说并不希望出现硬边界，能缓则缓，而依靠中央政府的北爱民主统一党则立场较为强硬，他们担心，边界的模糊会令北爱的地位不清晰，因此，坚决主张与爱尔兰隔开。但我觉得，现在的关键问题其实是如何让协议回到议会进行投票，最初倾向于“软脱”或不“脱欧”的议长已将第三次表决叫停。梅如果硬要第三次提交也不是不行，但她也不能打保票，就算协议改头换面，保守党与北爱民主统一党是否就能全心全意支持她。

顾问：北爱民主统一党希望英国“脱欧”，不希望拖泥带水，可是，北爱地区的人民只有少部分这样想。这个党能代表这个地区吗？

叶江：这个党所代表的是过去英国向爱尔兰殖民时期的上层人士或贵族精英，他们是新教徒，即英国国家教会的教徒（爱尔兰主要信仰的是天主教）。他们坚决和英格兰站在一边，而且非常保守，希望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完全没关系。过去，他们的声音不大被听到，因为人数少，是个小党，但因特雷莎·梅在两年前的大选中没有赢得多数，只能把它拉进来一起组阁，于是就不得不听取他们的意见。

英“脱欧”将成国际玩笑？

顾问：据报道，因为担心“脱欧”之后物价上涨，一些英国民众开始囤积食品和其它必需品。爱尔兰国内有没有相同忧虑？如果最后是“无协议脱欧”，会给爱尔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带来多大影响？

麦克休：我们已经在立法等方面做着应对“无协议脱欧”的准备，这其中也涉及我所负责的教育领域。比如在“无协议脱欧”的背景下，那些针对学生的巨额支出如何保持。没人知道“无协议”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在推迟到6月30日或更长的时间之后欧盟和英国能不能达成一个协议。我们只能对目前能想到的坏情况做些预案，一些关于企业或农业等方面的法案已经在预备当中，当然，希望这些法案永远不会被派上用场。其实，就你刚才提到的食品这些特殊行业来讲，过去两年里，很多企业也在调整策略，过去它们大部分的出口都面向英国，现在它们开始转为出口多样化，不光面向英国市场，同时也面向美国和中国市场。

顾问：爱尔兰外交部的数字显示，受英国“脱欧”影响，2018年英国公民申请爱尔兰护照的人数已增长22%。一些英国的中小企业也正将工厂转移到爱尔兰。这些对爱尔兰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叶江：这些迁移到爱尔兰的企业本身就应该是北爱地区亲爱尔兰的企业，他们把企业转迁的目的是为了将来跟欧盟的联系会更加紧密，但是，爱尔兰和英国之间的商品、货物、人员、技术的交流也非常紧密，英国“脱欧”肯定会对爱尔兰有影响，英国的很多资金和技术就不往爱尔兰去了，对爱尔兰来说，这是一把双刃剑，而且弊大于利。在爱尔兰来看来，英国最好不“脱欧”，退而求其次就是“软脱”。为了防止硬边界，爱尔兰甚至还威胁过要否决梅和欧盟达成的协议，最后，通过欧盟做工作，有了“后备方案”这样一个拖泥带水的承诺，它才同意。

麦克休：就今年一季度爱尔兰护照的申请量来看，这个数字是26万，去年的总量我想应该是80万。的确，在过去几年里，爱尔兰护照的需求量在增加，我想主要是因为爱尔兰作为欧盟成员国所带来便利在发挥影响，持有爱尔兰护照，可以确保人员在欧盟内部自由流动。对那些生活在英国北爱尔兰地区（比如贝尔法斯特、伦敦德里）却又工作在爱尔兰境内（比如莱特肯尼、邓多克）的人来说，在共同区域的保障下，他们的日常往来畅通无阻，由此也带来了安定。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如何让该区域继续留在欧盟的（关税同盟）框架内。我们不想恢复到过去的硬边界，一个保护性的措施就是英国政府与欧盟谈成的“后备方案”，但是，显然，英国议会尚未通过这个方案。

顾问：梅的右翼反对者认为“后备方案”会导致英国永远无法退出关税同盟。据您的观察，不管软硬双方如何较量，最终肯定还是一个软边界，主张硬边界的都是徒劳？

叶江：他们看到了问题的症结，一旦签下“后备方案”，实际上就是没有真实边界，边界还是软的，这是我的理解。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政治的决定，而非法律的决定。保守党内的强硬派与北爱民主统一党之所以反对“后备方案”，就是因为他们的政治理念受到了冲击。还有一种可能是，只要提出一种方案留在自由贸易区甚至留在关税同盟，不仅工党会支持，保守党内的很多人也会同意，但这样一来，保守党就分裂了。欧盟其实看得很清楚，“脱欧”这件事情很可能就会黄掉，到最后假如再搞一次公投决定“留欧”（尽管人数也不会超过52%），无论是英国还是英国人，都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国际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