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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西谛
就所谓的“江湖片”或者“黑帮片”而言，我并非死忠影迷，但只要经常接触到香港电影(更别说看港片成长的1970年代人)，这类电影很难完全脱离视野。就好像贾璋柯在《小武》中县城街道上传来吴宇森电影里的对白，一个时代的环境和状态立刻涌现面前。而并非死忠影迷的我，提及这类电影，闪现的名词大约是：吴宇森、旺角、蛊惑仔、杜琪峰、无
间道……如果从观影感受来说，1997年以后的“江湖片”很少出现血肉模糊的拼杀场面，角色(帮会)的结构也很少真实与具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格化、简约式的画面呈现，人物结构(身份)趋于复杂与多变，“江湖”基本成为一个抽象的“江湖”。在“江湖片”不得不逐渐式微之时，杜琪峰从影像和叙事的专业角度，对它进行最后的实验和变革；而因拍摄《江湖》而被内地禁映的导演黄精甫也继续他自己个人化的尝试——这两种创作基本都在这类影片的表层进行某种改造，在现实的创作环境下，“江湖片”已经不可能被允许触及它的内核。
从《阿嫂》这个片名来说，黄精甫摆明车马是做一部以女性为核心的“江湖片”。《英雄本色》时代的女性角色基本上是某种叙事和观赏需要的工具，总是等待男性的拯救和保护；在《古惑仔》“洪兴十三妹”虽然叱咤一时，但依然被男性化书写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依然是出于男性观众的观赏需要；女性角色到《无间道》中的刘嘉玲变得立体，并开始左右剧中人物的命运，但依然是以副线的面目出现。香港著名影评人汤祯兆指出，关于“阿嫂”的故事在黄精甫前作《江湖》中已然讲过，即吴倩莲的角色，她不动声色、暗藏杀机，实际控制着整个帮派的局势，“格外看得人动心”。这次虽然“副线升格为主体”，但实际上只是一块招牌，并没有令这个“阿嫂”角色真正牵动剧情和局势的实质。“阿嫂”只是一个念头，或者说一个噱头。
“阿嫂”以刘心悠饰演的角色为中心，她看似贯穿全剧，但只生活在个人的世界，这个世界由日记本、幻想、动漫、暗恋的小红帽组成，看起来极像一部青春爱情片。待到她的“真实身份”惊现，并转变为“阿嫂”时，这部影片已经在她不知所措的流泪和莫名其妙的死亡中结束了。按剧作设计，和刘心悠的少女角色“二元对立”的是林嘉欣扮演的未亡人角色，她是真正的“阿嫂”，一位复仇女子。但二者的角色只有“前史”的渊源，其后几乎没有交集，也没有平行叙事的对比。所以《阿嫂》虽然有“二元”，但无“对立”。最终影片的主体依然偏向“江湖片”近年来常见的套路——“大佬”和他的兄弟们。关于男性情谊与突变的描写，在杜琪峰的《枪火》里已经呈现很高的水准。《江湖》利用黄精甫擅长的影像和编剧、杜致朗出色的对白，也延续了这一类的黑帮故事。但是在《阿嫂》中，这个故事的浓度要比《江湖》还要“稀薄”。
之所以，《阿嫂》的题旨和成品差距甚远，主要是导演黄精甫刻意地“扬长避短”。《江湖》已经被指是一部“长篇MV”，意即毫无故事性可言。这回更加“变本加厉”，将《阿嫂》排成一本巨幅画册。导演甚至可以将画面任意竖向放置，而且毫无缘由和含意，不可谓不大胆。但是当这类处理连续出现，甚至牺牲叙事，不惜“跑题”，就有些令人不耐烦了。其实这部影片的编剧已不是杜致朗这样的年轻学生了；而是写过《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非常突然》一些相当有创意的“江湖片”的剧作前辈司徒锦源——结果仍然呈现一个“没头没脑”的故事(尤其是后半部分完全失控)，让人觉得诧异之余，也更能确定这部影片呈现的完全就是导演黄精甫所追求的“个人风格”。但是坦白说，黄精甫风格没有杜琪峰风格的“专业性”，无论是构图、打光、调度、剪辑，都没有展现出快人胸臆的效果。那仅仅是“好看”而已。之所以观众还能觉得好看，大概是这种完全的形式主义的电影，还不是寻常可见，或者制作也没有达到黄精甫那种水准。
在去年看《江湖》时，我已然觉得如果剧情再丰满、合理、明晰一些，黄精甫完全可以是一个不错的商业片导演。没想到在《阿嫂》中，他却越走越远，不顾一切，简直一个“唯pose主义”的架势。他的“江湖”或许希望被理解为符号化的，或者寓言式的，但实际上“江湖”对他而言只是一层底色，然后他将自己的拍摄素材像排版一本豪华“时尚杂志”一样铺排开来——可以说，黄精甫的这第二部长片里，既无“江湖”，也无“阿嫂”，有的仅仅是画面。
对于导演，尝试和坚持是值得肯定的，但观众没有那么大耐心去等待。对于江湖片，我们最近的等待是杜琪峰的《黑社会》，据说有着高度风格化的视觉效果。而对于黄精甫，他的第三部电影将面临一个转变或者飞跃，不然只能转身回去拍广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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