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运：一个垄断国企的命运浮沉

　　本报记者 杨光 太原报道

　　2007年7月20日，山西煤炭运销集团有限公司挂牌成立，行政职权被剥离大半的山西煤运正在通过结构重组重新做“企”。

　　30多年前，山西煤炭以无偿调拨的形式流向全国各地，当地财政收入“杯水车薪”与之形成的巨大反差，加之运力与产量严重失衡，终于促成1983年山西省煤运总公司的顺产。

　　24年后，计划经济完全褪色，在山西煤运系统旧式“五统一”流通体制下的山西煤运产销不见面规则即将被瓦解。

　　能源基金取消、可持续发展基金易手、26项代收费用全部禁止，仅存的3项运销费中2项也被限时于2008年9月停止收取。去年经营收入还超过600亿元的山西省煤运总公司，在运行24年后首次面临转折，而这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在还未过去的2007年。

　　大限

　　这里是山西煤运总公司的总部大楼，即使在太原最繁华的开化寺街，这栋大楼依然显得与众不同，格外抢眼。不仅仅因为它数十层的高度，更因为这里的东家是山西最富有的企业。

　　历来以职权收费打天下的山西煤运，此时手中的权力已所剩无几。而这正是导致山西最富裕企业之一的煤运总公司重新洗牌求生存的直接动因。

　　今年1月26日，时任山西省省长的

　　2007年1月17日，山西省政府第94次常务会议决定，山西煤运总公司改制重组为山西煤炭运销集团有限公司。全省各级煤运系统进行结构重组，2007年7月20日，山西煤炭运销集团有限公司挂牌成立，收费权被拿下大半的山西煤运正在通过结构重组谋求新的出路。

　　“今非昔比啦。”山西煤运集团有限公司翟安发如此形容眼前的巨变。他说，整个煤运系统正在进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结构重组，这先从机关总部开始；曾经煤运系统的所有部门都要打乱，重新分配，所有人员也要重新安排，以前20个科室现在会压缩到10个，“整个煤运系统从上到下都手忙脚乱的”。相对于全省4万多员工而言，部门重新划分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对于山西煤运系统来说实质性巨变，源于2007年4月1日。

　　这一天，山西正式开征煤炭可持续发展基金，同时意味着征收28年的能源基地建设基金废止。与先前不同的是，曾经直管征收大权的山西煤运总公司在这次的基金征收中没有获得征收权，山西省地方税务局成了新的基金大权获得者。

　　这对于山西煤运系统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失去基金征收权，意味着山西煤运系统历来的行政垄断地位渐失。”曾在煤运系统工作17年的老职工孙某说。

　　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近日，山西省物价局又对煤运系统代收的大小26项费用再次予以封杀。并规定煤运系统今后只能对铁路运输和公路外运煤炭收取2.5%的运销服务费，以及对公路代销收取1.5%的管理费，上述两项收费政策限时延续到2009年8月底。

　　现如今，收费权被拿下大半的山西煤运不得不考虑新的出路，全省4万煤运职工同时面临的因体制大改而带来的诸多问题。

　　与晋中市煤运公司一位姓赵的女士谈及煤运眼前的遭遇时，她一脸沮丧。她说，改制是迟早都会到来的，依靠收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次大改制一部分人肯定要被精简，这和下岗没有区别，已经有不少人在考虑退路了。

　　24年路

　　在山西，除了同煤、阳煤、潞安、等国有煤炭生产企业之外，其它性质的煤矿企业产量约占山西全省煤产量的65%左右。

　　上世纪80年代，在煤炭产能过剩，价格低迷的情况下，为抑止煤价下挫，增加政府财政收入，山西省政府于1986年下发了《关于加强煤炭产运销管理的通知》，同时山西省经贸委也下发 《关于印发公路外运出省煤炭的暂行管理办法》，内容涵盖结算、价格、货票等，并予以计划统一。

　　从1979年开始，国家为了补充计划内煤炭调拨量不足，鼓励山西提高煤炭产量，增加晋煤外调量，特许山西省政府对出省煤炭提取20元/吨的能源建设基金 (已于2007年4月1日废止)。山西省政府将此征收权授予了山西省煤运总公司，而山西省煤运总公司可以从征收费用中提取2.5%的服务费和1.5%的管理费。20多年来，山西省煤运总公司正是凭借能源基金的代征权以及这2.5%的服务费与1.5%的管理费，织就了覆盖全省的煤运网络。

　　以企业形象自居的山西省煤运公司被赋予了行政职权，掌控山西煤炭运销命脉。山西煤运系统也在迅速扩张，省、市、县相继成立了煤运公司，截至2007年，整个山西煤运系统在职员工已超过4万人。

　　张丽波 (化名)2001年从部队退伍后进入山西省煤运总公司，这份工作成了旁人羡慕的对象。张说：“在山西，最好最豪华的大楼一定是属于煤运的，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这里的工资水平较山西来说已经相当不错，年终分红多的时候会有几万元，这对于山西这个内陆省份来说已经是高收入一族。”

　　据张介绍，曾有同事在这里工作3年时间内分到2套市区商品房，这在煤运系统内部并不鲜见。随着利润的剧增，山西煤运门槛亦在不断提高，一位熟悉煤运公司的人告诉记者，若要进省煤运工作，需要省领导的批示。煤运为省政府直接领导，但具体哪个部门的科室进行负责，很少有人说得清楚。

　　山西煤运的收入来源，如果以块来划分的话，大约可以分为基金费、管理服务费、经营差价三大块，除已经停止的能源基地建设基金需全部上交政府财政外，其余的项目都归煤运所有。

　　据山西电力行业协会副理事长李建伟介绍，经销差价是山西煤运系统的最大利益来源，即低价买入产煤企业的煤转而高价卖到用煤企业，从中获得的经销差价，但对此并无具体数据。李建伟认为，控制煤炭价格定制主体的煤运系统在经销上可操作空间很大，随意性很强。

　　山西社科院能源研究所夏冰说，其实早前所谓的经营差价就是向运煤企业以吨煤收取服务费用，而费用的价格从几元到十几元不等，价格的定制标准也鲜有人知晓。对于山西数亿吨的煤炭产量，这笔费用相当丰厚。

　　而对于现在出现的拒绝产销见面，低收高卖的情况，夏冰认为在市场经济下无可厚非。

　　目前，山西已探明煤炭储量2600多亿吨，占中国的近三分之一，年产能已突破6亿吨，其中除了部分内销煤外，至少2亿吨销往省外。李建伟粗略地算了一笔账，刨去已经取消的能源基金和26项代收费用外，以山西每年出产5亿吨煤的一半来计算，剩下的3项费用，煤运系统一年的征收费用仍在100亿元以上。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用煤企业人员说，在山西各级煤运的行政职权控制下，煤运系统已经成为了价格制定的主体，收费项目相对繁多且跨市区购煤要收双重费用。

　　剩下的王牌

　　时过境迁，目前中国的煤炭价格市场已全面放开，煤炭生产销售完全市场化，同时煤炭行业的各个环节也都相继独立成为市场竞争主体。

　　在山西，煤炭作为山西的经济命脉，长期以来一直左右着山西的经济格局。山西社科院能源所所长王宏英说，中国铁路运力相对煤炭增长力的严重滞后，成就了今天的山西煤运系统。运力的有限增长无法满足激增的煤炭产量，煤炭统销统运，还是能改善这种因运力短缺造成的生产力矛盾的。

　　现如今的山西煤运，垄断职权已被逐渐剥离，结构重组、人员精简、经营思路转向已是煤运系统自救的开始。

　　改制后的山西煤炭运销集团注册资本101.56亿元，总资产350亿元。目前已经形成的年煤炭储装运、销售3.5亿吨能力，煤炭生产能力2800万吨，将成为中国最大的煤炭运销企业。

　　山西煤运改制的主体方向，即先从结构重组入手，先后在山西晋东南、晋中南组建两个铁路公司，晋通、晋昌源两个公路公司，经营重点依旧置于运输能力上。

　　而最核心的转变将是从收费型到物流服务型的转变。

　　事实上，煤炭全面推向市场后，从各供煤企业到用煤企业，最渴望的还是产销直接见面交易，省去中间经销商环节，从而节省费用。但山西煤运通过24年政府赋予的行政手段，得到的最大好处是对整个山西煤炭运输环节的垄断控制，依照山西煤炭的统一经销政策，煤运公司的参与是煤炭外销的必经之路，“没有煤运点头，即使有煤你也卖不出去。”李建伟说。

　　山西煤运，实现外销的两个重要途径是，铁路和公路，对运力的垄断依然是山西煤运未来的王牌。

　　面对市场压力，山西煤运集团一位姓翟的负责人透露：山西绝大多数煤炭还是外运煤，其中需要通过铁路、公路等各个环节，而这些环节的顺畅与否直接影响产销双方的成本投入。集团将联合铁路、公路共同发展，在山西煤运集团经销下，这些环节的畅通问题将不成问题。当然，产销双方也可以自行交易，但其中诸多环节问题也将由产销双方自行解决，这也是一项繁琐的工作。

　　夏冰对此也表示，铁路作为历来中国的短线运力，与生产力发展水平严重脱节，铁路的运输手续也异常难办，对运力的垄断还是山西煤运最拿得出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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