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为何对亚马逊说不

　　纽约以多元著称、且有金融、旅游等多个产业支撑，又晋升为科技新城，这个超级大都市的选民认为，没必要为迎娶亚马逊这个傲娇新娘花费昂贵聘金

　　亚马逊正式宣布取消在纽约长岛建设第二总部的计划，在2019年2月14日的情人节这天。一段关系的破裂不需要特地择取日子，再浪漫的节日也可以成为分手的契机。

　　亚马逊与纽约这段短暂的浪漫很像是一对快闪情人，初看上去金童玉女配一脸，坠入爱河公布订婚备受外界祝福，只是试探性地相处一下，却发现暗藏的阻碍比想象中更多，在商讨无效之后双方只得无奈取消婚约，一个自信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惋叹奈何情深缘却浅。

　　“我们的入驻计划需要当地政府和居民更为长期的支持”，遗憾的是，亚马逊在对外声明中对于分手原因作出解释称：“纽约州一级和地方民选官员却对此明确表示反对”。

　　尽管获得了纽约两大政要——州长Andrew Cuomo和纽约市长Bill de Blasio——鼎力支持，但在更为强烈的反对声面前，亚马逊的东进计划只得无奈铩羽。引起关注的反对者声中最受瞩目的便是民主党籍纽约州参议员Michael Gianaris，他代表的选区就包括亚马逊选址的纽约长岛。本月早些时间，Michael Gianaris被推荐进入主管土地使用审批的纽约州公共事业控制委员会任职时，便已经为亚马逊和纽约的分手作出了预告。

　　被外界鼓掌称贺的亚马逊纽约计划为什么会遭遇反对呢？让我们回过头简单看看被批评者诟病的所谓“三个男人的协议”的主要构成：亚马逊入驻长岛总计创造2.5万个就业岗位（这些岗位的平均年薪为15万美元），作为交换，纽约承诺对其予以30亿美元的税收优惠。这一计划被反对者控诉成了这样一个故事：Jeff Bezos一时缺30亿美元，纽约州长和纽约市长便乐颠颠赶紧呈上，甚至不惜牺牲纽约州纳税人的利益。

　　其实，像亚马逊与纽约初步达成的这种以就业岗位换取税收减免的套路普遍存在于大型公司（无论是否是科技公司）与各城市的关系之中。这种互惠条约中最著名的便是旧金山的一项税收减免政策。因为最初为吸引Twitter入驻，也被称作是“Twitter Tax Break”。

　　2011年，正在扩张的Twitter考虑搬离旧金山市，时任市长李孟贤授意挽留。为了留住以Twitter为代表的高科技企业，刚刚担任旧金山市议员的金贞妍（Jane Kim）提出了中市场街（Central Market）税收豁免政策，面向入住于欠发达地区的科技公司进行税收减免，直至2019年5月20日。据不完全统计，在这一政策推出后不久，至少有18家科技公司在此入驻，这其中包括Twitter、Uber、Airbnb、Pinteret、Dropbox等。

　　Twitter Tax Break计划无疑帮助旧金山打造成了一个科技城市，在硅谷之外又创建出了一个“新硅谷”，不过，这项提案到现在依然存有争议，由此引发的一些城市发展的负面因素也带来了多场反对和抗议活动。

　　到今天，在上述科技公司旧金山中市场街区域办公的华人工程师应该对附近的游民并不陌生。现在，旧金山住房价格高居全美各大城市榜首、游民问题日益恶化。在2018年的旧金山的市长竞选中，曾经是旧金山市第一女儿的第三代旧金山人Angela Alioto认为，旧金山早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赢得此次竞选的新任旧金山市长London Breed也在竞选时对当年的税收减免政策表达了一定的反思：首先，在旧金山科技公司就职的很多员工并不住在旧金山；其次，除了科技业外，旧金山还有很多值得关注与扶持的产业，比如金融、医疗等等。

　　现在，让我们试着以一个更为警惕的心态、从一个地方管理者，尤其是一个依赖于当地选民选票的民选官员的角度来重新审视一下亚马逊的长岛入驻计划。

　　按照亚马逊的承诺，其在入驻长岛后将提供的2.5万个就业岗位的平均年薪为15万美元，这和一个新入职的工程师的年薪大致相当。可以预见的是，这2.5万个就业岗位的绝大多数将不可避免的是工程师等其它相关科技岗位，而这个规模不小的高科技工作者们很大程度上不可能由纽约市，更不可能由长岛来提供。像很多大型科技公司一样，他们将是从天南地北汇聚过去的计算机相关专业的毕业生，或者从其他高科技聚集区（比如西雅图、硅谷等地）移居纽约的新员工。

　　就在去年年底，谷歌买下San Jose的几块土地用以建设新办公区的计划被San Jose市议会获准放行。当天，一位住在San Jose的华人老大爷曾经告诉笔者他支持的原因：“我女婿在谷歌工作，现在他每天要开车半个小时左右去Mountain View上班，如果谷歌开到San Jose，他就可以就近办公了。”

　　这位华人大爷的理由直接且充分。对于绝大多数的工程师群体来说，亚马逊入驻纽约的计划也多少值得欢迎。往最浅了说，在美国范围之内多一个办公地点的选择总归是好事。一旦亚马逊进驻纽约，那些厌倦了硅谷的无趣或是西雅图的阴雨的科技公司员工将会多一个动心的目的地。

　　只是，就在谷歌计划获批的同一天，市议会外依然有不少人举着“谷歌是恶魔”的横标反对。多数反对者给出的理由是“大公司过来推高房价和物价就是变相赶走低收入人群”，这样的理由几乎可以被每一个反对者信手拈来。这样的说法或许有所夸大或渲染，只是，科技公司入驻与房价走高、物价上涨、交通恶化总是不可避免地显示出正相关性，在硅谷的每一个居住着对于这三个问题恐怕都有或深或浅的感受。

　　必须承认，城市发展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支持发展的一派大多秉承“发展的问题只能靠发展解决”的理念。不过，最近在硅谷其实有另一种声音同样在崛起，那就是反对快速扩张，呼吁谨慎发展。在Cuppertino，Better Cupertino就是这样的组织。

　　在旧金山湾区，有太多悲剧或许并不直接产生于发展，但至少没有在发展的过程中被合理和有效管控。不论是房车区的火灾，还是被迫离乡另寻住处的Californians。

　　今年早些时间去奥兰多旅游，一路环行在这个不大的城市，看着迪士尼偌大城堡中挤满的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游客，忍不住好奇，当地的居民都在做着些什么样的工作。其实，这个答案也很容易想到，他们应该遍布在这所旅游城市的每一个服务类的角落。

　　“这样的‘梦幻之国’，对于奥兰多当地人来说真的好吗？”

　　“至少是聊胜于无吧”，同行的伙伴回应道：“要知道至少奥兰多有旅游业，很多城市连一个支柱型的产业都没有。”

　　一个城市的发展，首先需要找到赖以生存的支柱，在此之外，继而又渴望寻求多元，努力追着时代奔跑。生怕成为第二个底特律，抱着一个单一产业一守到底。于是，当科技业以不可抵抗之势崛起，每一个已经被支柱顶起的大城市便又都渴望成为下一个创造奇迹的“新硅谷”，无论是旧金山、西雅图、纽约，还是洛杉矶、波士顿、芝加哥，又或者是亚特兰大、凤凰城、奥斯汀。

　　当亚马逊公开招亲，连应聘城市的晋级名单都能达到20个。在这样的热闹之下，反对者们多少会被嘲笑无脑，像是一个被众人争抢的香饽饽砸到了头上被还嫌弃太烫一样，不知好歹。但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上确实有那么一批人，没法顾全遥不可及的未来，只能用尽全力护住近在眼前的现在。

　　至于纽约，这个原本已经以多元著称且有金融业、旅游业等多个产业支撑，又晋升为科技新城的超级大都市，是否还有必要为迎娶亚马逊这个傲娇新娘花费太昂贵的聘金？至少，当地选民认为或许不需要。

　　这是一个争抢资源的时代，无论是以发展或是不发展的名义。这一次，后者占了上风。

责任编辑：鲍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