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能的谎言与真相

□王亚宏

　　美国视频制作商HBO虽然因《权力的游戏》烂尾而受到不少抨击，但很快这家精明的制片方就推出了新剧转移火力，比如新上线的迷你剧《切尔诺贝利》就获得不少好评。且不论美国人对苏联这样对峙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对手的有色眼镜有多厚，单拿对核能的态度一项，就让人深深怀疑这部片子背后是否有石化能源势力或者极端环保人士的资助。

　　本来石化能源公司和环保团体是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但在反对核能方面，双方却达成了古怪的同盟。结果是每位看了《切尔诺贝利》的人，都对核能产生深深的恐惧。确实，那场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核事故是一场灾难。但事实上，核能真有那么不堪吗？

　　从数据上看，核能确实在走下坡路，坡道的起点甚至不是在切尔诺贝利，而要比那更近。核电在全球发电量的占比已从世纪之交时的16.5%，降至目前大约10%的水平。核电比例下跌部分原因在于风电、水电和太阳能等再生能源的发展速度远快于核电，不断侵蚀后者的份额。另一部分原因则在于商业压力，核电高额的投资使其成本居高不下，让一些老旧的核电站在高昂运营费用下不得不逐渐退出市场。

　　2008年的经济危机重塑了人们对能源市场的看法，之前的优先事项是稳定供给，之后对成本的关注程度不断提高。由于2010年来太阳能发电成本下滑近90%，风电成本下滑近70%，因此在价格比拼中，开发周期长、资本要求高、监管风险大的核电已经丧失了比较优势。

　　成本割喉战让核电在过去十年里输掉了“专业分”，而日本福岛核事故又让核电丢掉了“公众印象分”。从切尔诺贝利到福岛，每次核事故，都带来反核运动的爆发，反核电成为“政治正确”的选择。在公共安全和环保的旗帜下，核电成为最容易的牺牲对象。

　　于是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德国计划到2022年放弃利用民用核能，之前德国有17座核电站，发电量占到德国发电总量的四分之一。值得注意的是，积极反核的德国绿党在5月底刚结束的欧洲议会选举中成为最大的赢家，这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公众对核电态度的直观指标。

　　此外韩国也计划要取消建设新核电站的计划，并不再延长老化反应堆的使用寿命。韩国的核反应堆数量位列全球第六，其25座核反应堆的发电量满足了韩国约三分之一的能源需求。让25座核反应堆退役意味着该国将放弃以核能为中心的能源政策，向无核能时代迈进。

　　在看了《切尔诺贝利》后，德国人和韩国人都会为他们领导人弃核的决定叫好。事实上比起触目惊心的核事故画面来，核能的一些优势就显得默默无闻得多。

　　全球以环境之名厌恶核能，但弃核的后果是要付出更高的环境代价。德国和韩国等国较高的碳排放，在弃核后会进一步升高。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后，德国关闭了17座核电站中的7座，结果是德国温室气体排放增加了10%。核电是减轻碳足迹的有效方式，要实现控制气温升高的减排目标，离不开核电的参与。毕竟即使把包括铀矿的开采和电厂的建设在内的整个环节都考虑进去，核能依然是一种低碳能源，甚至比风能还低。

　　至少从切尔诺贝利事故之后，环保主义者就提出在节能措施的帮助下，风能和太阳能能满足全球的能源需求。但这种绿色错觉始终停留在理想层面，不但30多年后的今天没有实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样难以达到。

　　于是，更为现实的环保主义者在页岩气革命的出现后开始拥抱石化能源，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正在转向廉价天然气加可再生能源的组合，后者的主力是风能或太阳能。按照国际能源署的数据，去年风能和太阳能发电量的增长仅满足全球电力需求增长的45%，而其余的部分则需要做出一个选择：是高排放的石化能源还是低排放的核能。

　　作为一种低碳排放、且能在太阳下山后和不刮风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正常发电，核能是必要的。如果从供应持续性的角度来定义能源安全，核能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之前核能已经历失落的十年，截至2018年底，全球核电发电量达到2010年同等水平，即日本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之前水平，那场灾难性事故导致全球核电减速。去年核能发电同比取得增长，现在全球核工业已在复苏的基础上设定了更加雄心勃勃的目标，即到2050年满足全球25%的电力需求，这需要将核电发电量从目前的水平提高两倍。

　　要战胜退核风潮，实现核能发电量倍增并不容易，不过好消息是现在人们对核电最可怕后果的认识比之前更加全面。30多年来，来自各国的科学家们对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的影响进行长期研究。让人欣慰的是，研究结果显示那次7级核泄漏的影响要远小于最初的担忧。与放射性本身危害相比，可以说人们放大的对核事故的恐惧所造成的伤害更严重。当人们对于核能作为一种可靠电力来源的信心受到动摇时，整个能源安全结构都会受损。

　　美国人的《切尔诺贝利》被称为一部致力于阐述“谎言与真相”的迷你剧，但戏剧终究是戏剧，如果将其中的内容当作真相，那么只会陷入到更多谎言中。现实中的核能，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