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舞台戏剧还是现实生活

原标题：《主角》：是舞台戏剧还是现实生活

编者按：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日前揭晓，梁晓声的《人世间》、徐怀中的《牵风记》、徐则臣的《北上》、陈彦的《主角》和李洱的《应物兄》获奖。

近年来，就作者层面看，长篇小说创作火热，不仅成名的作家笔耕不辍，纷纷推出力作，一些写中短篇小说的作者也涉足长篇。然而从读者层面的反馈来看，有观点就认为，对这几年面世的国产“严肃”长篇小说有“陌生”之感。当然，由于没有相关数据，这种结论宜存疑。

作为文学重镇，长篇小说回应时代，是历史和现实的记录。无论如何，四年一度的茅盾文学奖都是盛典，基于此，本期我们推出相关作品评介，读者您自己去判断吧。

著名作家陈彦创作的长篇小说《主角》于近日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陈彦之前在陕西戏曲研究院工作多年，长期研究秦腔等地方戏曲，在这之前，陈彦创作了《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西京故事》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曹禺戏剧文学奖”“文华编剧奖”，三度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

时至今日，陈彦共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包括《西京故事》、《装台》和《主角》。此次获奖的《主角》，写的都是他所熟悉的生活，因此读者经常在他的小说作品中看到戏剧元素。

小人物的品格

《西京故事》、《装台》和《主角》三部小说都是以小人物为中心，为小人物立传的写作模式，散发出的力量，温暖着奋斗的人们。

《西京故事》讲述了一群生活在西京城里的普通人的故事。一个租住着数十位农民工的西京大杂院，迎来了一家四口“西京寻梦”人。一家之长罗天福，因女儿甲秀、儿子甲成先后考上重点大学，而领着妻子，从乡村来到西京城，用打“千层饼”的手艺支撑起了他们在西京城里的新生活……作品展现了生活在城市中的农村人，面对种种困难如何自强不息、努力实现梦想的历程，于平凡中传递一种折不弯、压不垮的人性品质和人格力量。

《装台》讲述了装台人刁顺子的三次婚姻和他的人生经历，刁顺子踏实肯干，带着几个兄弟承接各种演出装台的活计，虽然身处底层，始终贫困，但心中一直有灭不掉的灯火。小说以一个装台人的视角描写了西京城里的人生百态，表达了作家对人的生存境况的感受与思考。

评论家白烨认为：“如果说201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西京故事》，标志着戏剧家陈彦向小说家陈彦成功转型的话，那么，由作家出版社新近推出的长篇新作《装台》，就不仅把陈彦提升到当代实力派小说家的前锋行列，而且突出地显示了他在文学写作中长于为小人物描形造影的独特追求。”

《主角》刻画了一代秦腔金皇后忆秦娥这一形象，并辐射周边艺人，以艺人的命运讲述了40年来秦腔的发展历程。大家普遍认为，《主角》是一部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是一曲以中国古典的审美方式讲述“中国故事”的秦声秦韵。《主角》丰富复杂的故事情节、鲜活生动的人物群像、方言口语的巧妙运用等，都体现出作者对生活的熟稔和叙事的精准。

舞台的现实生活

陈彦之前一直从事戏剧创作、研究工作，有书写戏曲艺人成长的情愫。他感慨：“我尤其是不想放过他们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因为他们在这个时代就已开始了一种叫担当的传播活动。尽管这种担当于他们并非是一种自觉。可客观效果，已然就是。终于，《主角》要开启这种生活了。我是想尽量贴着十分熟悉的地皮，把那些内心深处的感知与记忆，能够皮毛粘连、血水两掺地和盘托出。因为那些生活曾经那样打动过我，我就固执地相信，也是会打动别人的。”

《主角》的女主人公叫忆秦娥，家里穷，天天在山里放羊。她舅舅让她报考县里的剧团，剧团的胡彩香觉得她嗓子好，就教她学戏。舅舅犯事后，忆秦娥戏也唱不成了。“文革”结束后，传统戏剧重新走上舞台，秦腔老艺人发现忆秦娥特别能吃苦，便收她排戏，没成想一下就火了。此后忆秦娥被调到省里的大剧团做主演，但演员之间的斗争很激烈，她觉得这些争斗没什么意义，只是想着踏踏实实地唱戏，于是她不断往后退，结果她越是不争，越是被推到一线。改革开放后，在经济大潮冲击下，剧团里的人纷纷转向，但她不为所动，老老实实地练功，一下就坚持了很多年。直到这些年传统戏剧受到重视，逐渐恢复了元气，她就更加主动地为戏剧传承去奋斗了。忆秦娥到处寻访老艺人，想着把濒临失传的文化抢救回来……最后成为秦腔金皇后。一开始，戏曲只是忆秦娥用来谋生的手段，当她成为秦腔的领军人物，成为传统艺术的坚守者，才发觉一生的坎坷是有意义的。

陈彦在《主角》的后记中写道：“能成为舞台主角者，无非是三种人：一是确有盖世艺术天分，锥处囊中，锋利无比，其锐自出者；二是能吃得人下苦，练就惊天艺，方为人上人者；三是寻情钻眼、拐弯抹角而登高一呼、偶露峥嵘者。若三样全占，为之天时、地利、人和。既有天赋材质，又有后天构筑化育，再有强者生拉硬拽、众手环托帮衬者，不成材岂能由人？可主角是何等稀有、短缺的资源，是甚等闪亮、耀眼的利诱，岂容一人独占、独享、独霸乎？因而，围绕主角的塑造、争夺、捧杀，便成为永无休止的舞台以外的故事。”

每个人都是主角

陈彦在写舞台剧《西京故事》的时候搜集了很多素材，但由于舞台剧体量有限，大量素材没用上，于是创作出了同名小说，市场反响很好，之后还被改编成了同名电视剧。陈彦认为：“戏剧创作是在时空条件受限的情况下戴着镣铐起舞，正是这种限制要求作家注重构成技艺。小说对构成技巧要求很高，多年的戏剧创作经验对我进行小说创作大有裨益。从某种程度来讲，是舞台剧创作教会了我如何进行小说创作。”

陈彦认为：“舞台剧和小说只是呈现的形式不同。舞台剧、影视剧追求上座率、收视率，小说也需要读者，虽然各自的创作规律不同，但内在的互补性不容忽视。小说可以向舞台剧借鉴浓缩的技巧，舞台剧在呈现小说的思想性方面要再提升。我常鼓励年轻编剧写一写小说，二者是互相滋养的。” 陈彦在《主角》中还写到很多戏曲知识，这些并不是闲笔，对不了解的读者来说是一种艺术普及，但并不生硬，因为插入的戏曲内容跟人物的心境、故事的推进是相关联的，比如忆秦娥遇到苦难时写到的《游西湖》唱段，跟她的心境是类似的。

小说一定不只是写给文艺界看的，社会各行各业的读者都能找到里边的意味。小说里出现的每一个人物一定是鲜活的生命，配角也不能写成道具人物。《主角》中大概有200多人，陈彦借忆秦娥这个人物，借秦腔这门艺术，阐发了他所认知的1976年到2016年。小说、舞台剧不是写概念，第一任务是塑造人物，人物鲜活了，才能承载作者要表达的内容。戏剧里边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做主角，谁愿意给人做配角？甘当配角，是一种觉悟，也是一种无奈。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