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和SKP的山羊绒：过度放牧加剧蒙古荒漠化 灾害之下穷国更穷

　　原标题：沙尘暴和SKP里的山羊绒

　　过蝈 | 文 

　　那些遥远的问题

　　《流浪地球》里有一段台词：“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对很多人而言，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新闻只是新闻。山火、旱灾、物种灭绝，气候变化都是些遥远的问题，还没有商场里的意大利山羊绒来得真实。

　　A是一位北京的时尚博主，在某社交媒体上推荐北京SKP里某个低调又昂贵的意大利山羊绒品牌，这个品牌据说是意大利六代传承，对面料最为讲究并且专作羊绒。旗下的羊绒都产自山羊的内层绒毛，主要产区是蒙古国和中国内蒙，据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品质的羊绒。这位时尚博主，分享了几件私服，合计约20万。

　　此时不知他知不知道，最近遭遇的沙尘暴或许和他购买的山羊绒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关联。

　　B小姐和她的同事，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越来越懒，午饭都是叫外卖。每天换着花样，一次性的筷子一双接着一双，办公楼的垃圾分类做的不好，食物的残渣、用过的筷子、包装盒一并乱丢，反正会有保洁撤走。办公楼看上去很干净体面的样子，但垃圾去了哪里，大家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们也不知道，广东的某次洪水、西北的某次干旱是不是和筷子、包装垃圾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在杭州的C先生，本来坐地铁上班会更快一些，可是因为比较挤，也经常没座位，肥胖的他还是习惯开车上班。作为体面的中产，C先生豪车的排量也很大。他最看重舒服和气派。

　　C先生当然知道全球变暖这件事情，但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在车里，他听广播里说：“全球变暖是一个非常清楚的事实，而中国变暖得更厉害。一百年中全球平均变暖了不到1摄氏度，而中国变暖了1.56摄氏度左右，明显高于全球平均。所以，全球变暖对中国的影响也更加强烈。”

　　C先生一边叹气，一边还踩了下油门。

　　灾害就在身边

　　我们自己就是A，B，C，一边消费生活，一边制造垃圾。每天经历各种新闻、信息，它们也像沙尘暴一样将我们裹挟，甚至让我们不知道哪些有价值，哪些没意义。

　　但有一些信息，哪怕我们很幸运地不曾经历，也是值得每个人警醒的，那就是——全球变暖，极端天气。

　　今天，“气候”的变化和城市经济、日常生活，甚至我们的健康、生命越来越密切相关。虽然仍有不少专家强调地球有自我修复力——他们认为在地球46亿年的历史中，曾经发生过许多非常剧烈的气候变化，所以现在全球变暖、频繁出现极端气候并没什么特别。

　　但是，这种观点没有价值。因为尺度、格局过于宏大，对我们人类、后代已经丧失了意义。智人祖先走出非洲至今仅仅六万年，人类文明不足一万年。人类的时间对地球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千百年犹如一瞬间。

　　但对我们人类而言，几十年几百年都是很有意义的时间，我们的基因还在地球上流传，要留子孙粮。全球变暖大体是近一百多年的工业化造成的。即便没有像《后天》这样的灭顶之灾，但由于气候变暖引发的灾害如沙尘暴、洪水、高温甚至极寒的天气，都足以严重影响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健康，甚至生命。

　　今年2月美国南部德州遭遇了极寒天气，原因也是北极的剧烈升温，在极度严寒中，数十人死亡。2019年，西班牙热浪来袭，欧洲地区中暑的死亡人数就达数百人！全球变暖的灾害就在我们每个普通人的身边。

　　沙尘暴来袭

　　两会期间最被热议的莫过于“碳达峰”“碳中和”。两会刚闭幕，北京就遭遇了沙尘暴。这也是十年来强度最大、范围最广的一次，让我们再次看到生态环境的脆弱。

　　以敦煌阳关林场为例，近期曝光防护林被毁的新闻令人叹息。由于建设葡萄园、枣园，出现了毁林开垦、无证采伐、防护林质量下降等多种问题。与1990年相比，30年来西南片区乔木林地减少了3850.59亩，灌木林地增加了518.93亩，葡萄园等园地增加了3547.5亩。

　　当然防护林质量下降，不是本次沙尘暴的主因。

　　有专家认为，本次沙尘暴的主要原因是气候变暖，干旱再加上大风席卷的影响。今年整个北方地区整体的温度显著偏高，出现了历史同期最高的气温，同时降水整体偏少，尤其是内蒙古等地近10天都没有明显的有效的降水。

　　而另一方面，从3月13日开始，蒙古气旋逐渐发展，高压逐渐加强，导致高低压之间的气压梯度非常大，出现了地面大风天气，形成了沙尘暴的席卷。

　　本次蒙古国的沙尘暴更加严重。这场沙尘暴在蒙古国开始于3月13日，已经造成至少10人死亡，失踪人数一度超过500人，搜救到目前仍在进行。蒙古的沙尘暴为何如此严重？蒙古国曾有80%的国土被草原覆盖，但目前约70%的草原已经遭到破坏。这其中原因有三：气候变暖、开矿、过度放牧。

　　走向荒漠化的蒙古国

　　有媒体称，蒙古正在走向荒漠化。这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首先，最大的影响，莫过于气候变暖。气候变暖改变了蒙古。气候变暖造成了严重的干旱：自1940年以来，蒙古年平均气温至少升高了1.8℃。根据相关数据，在这一百年里全球平均变暖了不到1摄氏度，而中国变暖了1.56摄氏度左右，蒙古的气候变暖问题比中国更加严重。

　　气候变暖，让这个内陆型、本就缺水的地区蒸发量加剧，干燥天气更长期持续。俄罗斯学者在2018年发表的一份有关蒙古荒漠化成因的研究当中，也将气温升高和降水减少列为“荒漠化的直接原因”。

　　其次，粗暴的开矿导致水土流失。丰富的矿产资源曾是蒙古的致富之路。但蒙古的矿业是比较粗放的开放，管理混乱，开采无序。虽然一度让蒙古国经济快速增长，但也为后来政治权力的腐败提供了空间。

　　并且由于对煤炭过度依赖，让蒙古的首都乌兰巴托成为了世界空气污染最严重城市之一。在这个地方，手持空气检测仪上的数据是正常数值的数10倍。PM2.5参数曾是世卫组织推荐安全上限值的133倍，高达600微克每立方厘米，是允许上限的24倍。严重的空气污染让越来越多的蒙古人遭遇健康问题。很多儿童小小年纪就患上了肺炎，支气管炎已经成为了乌兰巴托最为普通的疾病。

　　最后，过度放牧也导致了土壤的沙化，不利于植被生长，导致草原退化。过度放牧的背后是经济利益考虑：蒙古国是全球第二大羊绒生产国，羊绒供应量约占全球的三分之一。羊绒也是蒙古国除铜和金之外的第三大出口商品。世界货币基金组织（IMF）统计显示，从1990年到2020年，蒙古国的牲畜数量增长了3倍，远远超出草地的承受能力。

　　IMF报告指出，畜牧业占到蒙古国农业生产的90%，每4个蒙古人中就有1人从事畜牧行业。严重过度放牧和气候变化导致了蒙古国草地退化加剧。

　　蒙古国这些年身陷巨大的债务危机。数据显示，蒙古国2017年仅贷款利息就高达230亿美元，相当于全国GDP的2.8倍，被穆迪列入“垃圾国降级观察名单”中。 

　　经济崩盘，债务危机，蒙古国困难重重。更加重视羊绒这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蒙古国是除中国之外的最大的羊绒生产国，年产量约9400吨，出口的羊绒大部分为原料羊绒。据蒙古国羊绒羊毛协会的数据，每年羊绒出口能带来2.5亿美元的收入，为7000人提供工作。根据联合国发展项目报告预测，到2025年底，全球羊绒服装市场价值能达35亿美元。

　　如果说气候变暖是全球现象，无序开采是制度管理混乱，那么为了出口山羊绒过度放牧这回事，却不仅仅是蒙古国自身的问题，背后是一场富裕国家、富裕阶层对贫困国家、贫困阶层的全球化隐形掠夺。

　　一言难尽的“气候贫困”

　　为什么说，这是一场全球化的隐形掠夺？

　　以山羊绒为例，一方面，发展中的蒙古国、贫困牧民为了摆脱债务危机，大力出口山羊绒，导致过度放牧，土地沙化……另一方面，从牧民手中收购的山羊绒，到意大利、中国沿海等发达城市，经由设计、营销，最终陈列在SKP、恒隆这样的大商场里，成为富裕阶层日常穿着的衣物。

　　在这一场全球化的生产大转移下，跨国企业通过廉价的生产要素、劳动力赚得盆满钵满，而富人阶层在每一次“购买奢侈”中，又再次助推了企业的生产。

　　羊绒市场越发达，放牧需求越大，草原更加沙化。但蒙古国和蒙古人民会不会摆脱贫困呢？未必。

　　蒙古国很可能因为水土流失导致的沙漠化加剧贫困。这也是经济学上说的“气候贫困”（Climate Poverty）。它指的是，由于全球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及产生的灾害所导致的贫困加剧的现象。

　　这里的贫困有直接产生的——比如此次沙尘暴对蒙古农业、人民的生命财产、基础设施等造成的损失。也有间接影响的——像牧民这样的贫困人口，他们从事的农业，所倚赖的生活更加“靠天吃饭”，灾害的适应力更脆弱，因此国家还需要针对气候变化、土地治理等进行专项财政、技术的投入。

　　在极端天气灾害下，穷国更穷，穷人更穷。

　　气候扶贫的中国方式

　　在中国曾经也是这样。

　　我们有一条著名的“胡焕庸线”，曾是人口密度分布、经济贫富的分界线。当时，胡焕庸在研究中国人口密度时发现一条自中国东北角的黑河开始，到西南角的腾冲结束，呈现出东北-西南走向的分界线。

　　以此线为界，中国东南部人口密度大、经济发达，而中国西北人口密度低、经济贫困。这种差异在线的两侧对比极其分明。早在2014年，就有著名的“李克强之问”——胡焕庸线怎么破？意思就是要减小东西部之间的贫富差距。

　　全国曾经有的832个国家级贫困县（已经摘帽），很大部分都位于胡焕庸线以西的生态环境敏感脆弱区。因此中国扶贫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气象扶贫”。在气象扶贫中寻找清洁能源可持续发展；通过积累气候、农业、生态等观测数据，让农民牧民更好种植、养殖优质绿色产品。

　　虽然本次阳关防护林暴露了生态治理上的问题，但也有一些地区的成绩有目共睹。比如被授予“中国气候康养之都”称号的陕西省商洛市，2019年仅消费扶贫一项收入就超400万元；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气象局帮扶下，国家级贫困村伽师县克孜勒苏乡尤勒其村建起了现代农牧业科技示范园，促进盐碱地改良，提高村民种植养殖技术水平，2020年当地人均收入较2019年增长20%。

　　除此以外，我们在沙漠治理上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比如内蒙古的库布其沙漠，经过近70年治理，片片不毛之地焕发出勃勃生机。库布其沙漠北部自从2014年以来，每年在黄河凌汛期向这里的洼地分凌引水，形成近60平方公里的湿地。湿地里不仅生长出一丛丛蒲草和芦苇等水草，甚至从辽宁盘锦、江苏苏州两地引种的螃蟹也在这里安了家。

　　目前库布其沙漠已成为世界上唯一被整体治理的沙漠，被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确定为全球沙漠生态经济示范区。其治理模式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认可，巴黎气候大会称之为“中国样本”。

　　站在国家层面，生态不能让位于经济，需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但对于普通人尤其是富裕阶层而言，环保的觉察不仅仅是做好垃圾分类那么简单。

　　一次有意无意的消费购买很可能会助推两种不同的情况：

　　1、奢侈的消费，助推了跨国企业对穷国、原产地的剥削；

　　2、正常的消费，助推了贫困村的生产，增加了农民收入。

　　我们要消费，但可以减少奢侈性的购买，让钱花得更有意义，更能帮助到真正有需要的人。富裕阶层更要有这分公义之心。

　　全球变暖下的生活选择

　　我们都是前文讲述城市里生活的ABC，在沙尘暴一样的消费主义侵袭下，难免为虚荣和自恋买单。但有些无意识的奢侈购买，很可能是“高碳”不环保的，并且会加重消费主义的隐形掠夺和剥削。而我们丝毫没有觉察，直到遭遇大自然的反噬。

　　201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气候经济学研究专家威廉·诺德豪斯提出气候影响的“受控系统与未受控系统”，大意是——在过去的农业社会里，由于农业本身的可控性和技术进步，气候变化对社会的总体影响并不大，对人类健康的影响也不大。

　　要重视的是——未受控系统。很多影响对人类直接、短期作用不显著，容易被忽视，但长期危害极大，甚至关系人类生死存亡。并且这些影响存在一个“临界点”，临界点之前也许什么也看不出来，跨过临界点，则是毁灭性的灾害。比如海平面上升、海洋酸化、飓风加剧以及生物、生态系统的损失。像《后天》这样的科幻大片，就是反映这种临界点后的全球性灾难。

　　“蝴蝶效应”更适合阐述全球化的今天，南美洲的蝴蝶扇动下翅膀就引发了德克萨斯州的龙卷风。在全球化的今天，没有人是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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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晓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