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财经专栏作家 雷扬[微博]
(新浪财经编者2013年3月6日按：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今晨去世，享年58岁。此前新浪财经专栏作家@烟波渔人 曾在1月8日撰文分析查韦斯主政14年对委内瑞拉经济影响。)
刚刚过去的2012年， 全球表现最好的股指在哪？答案绝对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国家： 委内瑞拉——全年涨幅超过300%。这一年间资产价格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及投资者们对委国政经风险的大幅重估，都因为一个人：总统乌戈-查韦斯。
查维斯要走了？
刚刚过去的2012年，全球表现最好的股指在哪？答案绝对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国家： 委内瑞拉。加拉加斯证交所基准指数，在权重超过80%的银行股带动下，全年涨幅超过300%。
春江水暖鸭先知，银行股的成倍上涨，似乎预示着投资者们对委国宏观经济和企业盈利前景的信心正逐步恢复。委国国债和国营委内瑞拉石油公司(PDVSA, Petróleos de Venezuela S.A。)以美元和欧元计价的债券表现同样抢眼，各年期(maturity)债券价格都录得10%至25%不等的涨幅。委内瑞拉国债信贷违约掉期(CDS)价格则一路走低，从年初约900基点降至年末660基点(图一)。购买国债CDS相当于为国家违约行为购买保险，价格越低反映国家信誉越可靠，违约可能性越小。
去年一年间资产价格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及投资者们对委国政经风险的大幅重估，都因为一个人：总统乌戈-查韦斯(Hugo Chavez)。2011年6月，查韦斯承认自己罹患癌症，此后多次赴古巴化疗。
进入2012年，越来越多的信息显示，在主政委国14年后，查韦斯因健康不佳离任的可能性越来越高。2013年伊始，古巴首都哈瓦那便传出爆炸性新闻：查韦斯因严重肺部感染并发症，极有可能无法于1月10日 返回委国出席新任期就职典礼。资本市场因为一个国家元首的健康恶化而大幅上涨，在世界金融史上不说绝后，却也几乎是空前。
查韦斯经济政策四宗罪
查韦斯因其特立独行的内外政策，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可若说他得到委国选民广泛支持，却无人可以否认。自1998年以来，查韦斯连续四次以超过50%得票率当选总统。委国长期存在的贫富悬殊现象在查韦斯任内得到控制和改善，据委国家统计局数据，其基尼系数在2004年达到0.456后逐步回落，在2010年更降到23年来最低的0.390(基尼系数越接近0说明财富分配越平均)。
单看这一组数字，读者或许会把他比作巴西前总统卢拉，一位在任内推动经济增长、大幅改善民生，广受国内选民和国际投资者欢迎的拉美领袖。可事实上，国际投资者和委国的工商专业界人士，对查韦斯却劣评如潮，“开销无度”、“独裁专制”之类词汇不绝于耳。
据美国移民当局统计，自1998年查韦斯执政以来，已有超过20万名委国公民合法移民美国，其中大多数为私营企业主和专业人士。如果算上非法移民，估计委国1%的人口已经移居美国。
查韦斯究竟做了些什么，让财经界对他如此厌恶？依笔者看，查韦斯的经济政策，概括起来，主要有四宗“罪”：
第一、不顾国际惯例和商业契约，任意征收私人财产，强行国有化。仅举一例， 2007年，因美资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和康菲(ConocoPhillips)石油公司不愿将在委子公司的控股权售予委石油(PDVSA)，委政府便下令将估值近120亿美元的资产强行国有化，仅向埃克森美孚补偿2.55亿美元，向康菲补偿4.2亿美元。
第二、政企不分，挪用国企利润为政府开支买单。据委政府石油部长兼委石油公司主席拉米莱斯(Rafael Ramirez) 2010年透露，从2004年至2010年，委政府总计从非上市公司委石油拿走614亿美元，支付各项社会福利费用。这笔钱相当于委石油总资产的43%，14年的净利润。
据彭博社统计，委内瑞拉汽油零售价格每加仑9美分，全球最低(约合每公升人民币一角五分)， 而其中的巨额补贴，皆由委石油承担。难怪查韦斯可能去职的消息传来，委石油债券价格大幅上涨。
第三、经济高度管制，扭曲市场原则。委内瑞拉自2003年2月起废止货币自由兑换和资本自由流动的规定，实行外汇管制。2010年1月起更实行汇率双轨制，规定“急需物资”进出口以1美元兑2.6波利瓦尔 (Bolivar)结汇，“非急需物资”以4.3波利瓦尔结汇。政府将食品、药品和教育列为“急需”，优先结售汇，而其他物资进口则往往无外汇可用，导致商业和企业物资紧缺，怨声载道。
第四、缺乏财政纪律，年年寅吃卯粮。尽管委内瑞拉身为世界第五大原油出口国，石油收入颇丰，2011年石油出口高达881亿美元，但却满足不了查韦斯福利开支的胃口。委国财政赤字自2006年起逐年恶化，2011年更是达到国内生产总值 (GDP) 的11.6%， 远高于国际公认的3%警戒线(图二)。此外，在汇率双轨制下，政府将原油列为“非急需”以4.3结汇，这样每出口一美元原油，便能多换1.7波利瓦尔用于开支。这种做法。在本质上和政府印钞票开销无异。
如此枉顾市场原则和价值规律，如此不尊重法治、私有产权和企业自主权，对经济的长期伤害是不言而喻的。可自2004年至2008年，委国经济却迎来过一段小阳春，以年均两位数的速度增长，五年间GDP增加64%(图三)。这一面拜国际油价大幅攀升所赐，一面也因为查韦斯的社会福利政策改增加了底层民众收入、释放出一定的红利推动消费。然而08年一场国际金融危机，却把委国打回原型，经济连续两年面临衰退。
虽然自2011年起逐渐复苏，但种种不合理政策却破坏了经济的增长潜能(potentialgrowth)，使得GDP只能在4-5%的区间徘徊，而通胀却长期处于20-30%之间，居高不下(图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私营工商业主面对政策预期的不确定性，生产积极性大幅下降，即使在经济情况好转之下也不愿增加供给。在需求回升而供给却无法提高的情况下，价格势必上涨。
后查韦斯时代的挑战
查韦斯财经政策上的种种倒行逆施，在08年金融危机后终于激起了民怨。委国中产阶级和许多市场人士都将目光投向了反对派。希望他们在失去政权14年后能重登大位，拨乱反正，采取亲商、睦商的政策，控制通胀，稳定财政赤字，逐步实现宏观经济稳定。如果委国能朝这一方向发展，那对全球原油市场、对委国资产投资者、乃至整个拉丁美洲新兴市场，都不啻为一件大好事。
查维斯的癌症病情反复，一时半会似乎难有好转迹象。其实，在后查韦斯时代，不论谁当政，在财经政策上都需要小心翼翼，走渐进改革之路，很难大刀阔斧，将弊政一举清除。查氏的社会福利政策虽然过于激进，但深得底层民众拥戴。
欧美的经验表明，政府实施任何削减现有福利的措施，都会遭到民众的剧烈反对；由此看，委国即使要缩减开支，也会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国内私营业主和海外投资者的信心亟待恢复，但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何退赔被国有化的外资企业，如何让私营业主相信政府会依法行政，都是颇为棘手的课题。
委国原油产量自2000年底创下9.8亿桶高峰后就再也未能恢复。近年来委石油政治挂帅，任人唯亲现象严重，石油产量在8亿桶左右止步不前。治理好这一年营业额900亿美元的特大型国企，难度也可想而知。
由此看，资本市场“查韦斯病重引发资产价格上涨”的逻辑过于简单轻率，一旦查韦斯离职，利好出尽后已经大幅上涨的股债可能双双获利回吐。
委内瑞拉的政治局势依然晦暗不明。尽管查维斯病重的消息每每刺激资本市场上涨，但后查维斯时代能否拨乱反正，实现政治稳定、经济发展，仍然是个巨大的未知数。惟一明朗的是，2013仍将会是波澜起伏的一年，金融市场随着政局变化，继续起舞。
(本文作者介绍：在华尔街投资银行任金融市场分析师，负责全球宏观经济及货币政策研究，尤擅长新兴市场及外汇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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