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行业的铁人精神去哪儿了？

　　文/席淑静 (微信号：领能知道)

　　金权交媾多年，石油行业的贪腐调查到目前还难言结束，此时此刻，人们很难相信新时代的大庆铁人故事了。铁人精神坍塌，再建需要时间，需要有人在这疯狂的时代坚守理想信念，把自己放在祭坛之上。

(图片来源网络)

　　三桶油换帅，唯独中石化[微博]董事长傅成玉的退休得到了各路媒体的持续关注。

　　中国的石油江湖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的味道，上个世纪的大庆铁人荣光逐渐被岁月剥蚀，到了21世纪，属于这个行业的标签已经变成：腐败、垄断、补贴、老虎、周永康。

　　但在上世纪70年代时，石油还不是复杂的江湖，蒋洁敏与傅成玉一南一北分别在胜利油田和大庆油田做着修井和捞沙的工作，鼓舞着他们的是昂扬向上的铁人精神。

　　蒋洁敏所从事的修井工作异常苦累，整天野外风吹日晒，不能按时吃饭，如果遇上井喷和冲沙，内衣都会被油浸透。傅成玉出生于中国东北黑龙江省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冬天的时侯曾食用屋顶的冰块来充饥。贫穷与大庆铁人精神的感召，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时代的烙印。

　　30年后，两个人分别执掌中石油和中石化，铁人精神在石油行业的影响已经式微，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之下，石油变得复杂了，需要考虑周旋的事情太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蒋洁敏、廖永远、王天普，两桶油“一帅二将”相继落马， 5月4日，超期服役的傅成玉正式从中石化董事长的位置卸任，安然着陆。官方评价未见只字片语流出，但民间以不同的方式向傅成玉表达了敬意：

　　卸任当天，微信上广为流传一篇文章《傅成玉：当你老了，江湖记得》；此后中石化员工也以匿名的方式回顾了四年时间傅成玉对公司的改变和成绩；相比同时退休的周吉平，媒体对傅成玉的报道更为浓墨重彩，多篇文章回顾了傅成玉的性格、经历和成就。

　　对傅成玉的肯定，主要分为几个方面：

　　1、人品

　　大学同学回忆，傅成玉的组织能力很强，为人很谦和，和同学和老师的关系都不错。辽河油田研究院的杨英杰是大学时代傅成玉最铁的朋友。“那个时候粮食都是定额给的，每人每个月有34斤粗粮和5斤细粮，每个月我都会吃不饱，成玉就会塞给我几个饼子。”

　　让老同学、现在大庆石油学院勘探系当教授的杜鸿烈记忆深刻的，是班里一次步行去唐山做地质实习：“傅成玉是小组长。我们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个同学发现把皮尺忘在宿舍里了，傅成玉立刻跑回去拿，来回足足有30里地！”

　　尽管二三十年间，同学间的地位和际遇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成玉什么都没变。”每次回齐齐哈尔老家，必去大庆、辽河看望老同学。

　　2、爱国

　　1982年傅成玉得以进入刚刚成立的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用了21年的时间从基层一直做到公司一把手。在此期间，傅成玉先后参与中海油与国外菲力普斯、阿莫科等公司的多个合作项目。 他在菲力普斯(亚洲)公司任副总裁的3年时间里，手下的欧美工作人员通常有六七十人左右，他非常熟悉欧美人的游戏规则。

　　1999年中海油筹组上市、应邀回来重组公司时，菲力普斯主席和总裁先后多次挽留傅成玉，并承诺数倍于中海油的薪水，最终傅成玉还是拒绝了。此后傅成玉多次面临过类似的选择，但是他的选择一直没有变化。“民族强大了，比傅某富了更有意义，大中型企业富了，国家也就富了，国富民强，就可能实现我留学时的一个愿望。”

　　去年9月份专访傅成玉时，他曾说：“做一个受国际大公司认可和尊敬的中国公司，这就是理想。国家的平台给我了，比什么都值钱。”

　　3、能力强

　　拥有国家平台的傅成玉显然是珍惜机会的，在走出去、国企改革、混合所有制改革等符合国家与企业利益的方向上，均有开创先河之举。

　　第一次名声鹊起是在2005年，傅成玉带领下的中海油欲以18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美国优尼科公司，虽然最终因为政治的原因没能成功，但人们第一次注意到这位东北黑脸大汉的胆识和雄心。

　　来到中石化后，傅成玉为了补上中石化的上游短板，接连出手收购了加拿大Daylight能源公司、加拿大Talisman能源公司、西班牙雷普索尔石油公司、Galp巴西公司、美国切萨皮克能源公司、美国阿帕奇石油公司等多家公司的部分股权或部分油气资产权益，公开数据显示，中石化股份公司的海外油气产量从2011年年底的18.36百万桶增长至49.86百万桶。

　　此外，在中海油时的傅成玉便十分重视天然气业务板块的发展，来到中石化大力推动页岩气勘探开发，建成国内首个商业化运行的页岩气田，年产能20亿立方米，与2011年相比，中石化天然气产量增长38.5%。

　　相比起其他国企领导，傅成玉更善于借助资本市场操刀企业改革。执掌中海油时，通过专业化重组、拆分上市，中海油形成中海油、中海油服、海油工程、中海化学几个上市平台，海油系股票在资本市场表现亮眼，国有资产价值有效提升，同时中海油的业务板块财务数据更加清晰，方便与国际同类型公司进行对标管理。

　　而中石化的体量远超中海油，业务庞杂，上中下游的每一个环节都有涉及，在勘探及开采、炼油、销售、化工等四大板块之外，还有大量的辅业没有上市，这部分存续资产收益较差，公司运营管理机制趋于僵化，傅成玉先后专业化重组了润滑油销售业务、炼油销售业务、煤化工业务、炼化工程业务、石油工程业务，其中，炼化工程和石油工程先后上市。

　　在完成存续资产的专业化重组之后，傅成玉开始了对上市资产的再改造，2014年2月，中石化发布公告，宣布率先推出油品销售业务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成功以1070.94亿元的价格向25家投资者售出销售公司29.99%的股权，整体估价超过账面价值20%以上。这笔千亿资金在今年3月6日到账。

　　这一系列的改革堪称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在一向求稳不求变的央企中十分罕见。傅成玉知道留给自己在中石化的时间不多，2014年他又进一步理清了了关系中石化未来发展的战略思路，提出中石化要从“石油＋化工”转向“能源＋材料”的大产业结构。

3D打印

　　石油作为珍贵的不可再生资源，“提炼——燃烧”的利用方式较之直接燃烧的煤炭而言，更为精细，但仍然不够，未来电动汽车的兴起、生物液体燃料技术突破，都可能会对石油市场形成颠覆式冲击。

　　而“能源＋材料”的大产业结构，则大大拓宽了中石化的行业边界，同时以石油为原料提炼新材料，符合未来的产业发展方向，如目前大部分已知的可用于3D打印的塑料耗材都是通过石油提炼的，这一战略方向的执行将会提升中石化的技术实力和科研能力。

　　4、讲政治

　　听其言不如观其行，傅成玉在中石化任上能够不顾念个人得失、不忌惮林立的派系利益，想改革、敢改革、能改革，是讲政治的最大表现。

　　他在中石化的付出是注定没有回报的。赴任中石化董事长一职时，他已经年届60，而63岁是他在这个位置的上限，因此中石化的成败得失无法转化为个人收益。他为中石化制定的长远转型战略未来也许会被推翻，专业化重组的新公司未来也许并不能如愿上市，四年的殚精竭虑也不可能换来所有人的满意。

　　甚至不排除失误存在的可能。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央企文化和官场文化有不少相似之处。中石化内部人士称，傅成玉退休的消息传出后，不少员工流下眼泪，但也有不少人十分开心。每一次改革都是利益重新分配的过程，傅成玉的专业化重组、混合所有制改革、向社会招聘引进专业人才等，对于一些中层干部而言，增加了竞争压力；对基层员工而言，增加了工作强度。

　　傅成玉曾解释他为什么明知有任期限制还是要推动改革：“责任感。我们共产党更讲理想信念。理想信念是你信的东西，你想干的东西。”

　　傅非常擅长解读党所提出的政策、路线、方针以及核心价值观，他也非常擅长西方人熟悉的沟通语言。年轻时接触过的铁人精神，中年留学以及海外工作时接触过的西方文明，在傅成玉的身上都能找到影子。

　　一位与傅成玉相识多年的记者写道，利润丰厚的中海油，是少有的要求企业领导人出差不坐头等舱、不能住五星级酒店的大型央企。他曾和傅成玉探讨过：“作为一家收入上千亿的大公司，这样要求是不是有点苛刻？”

　　傅成玉说：“其实这样做并不完全在于控制成本，关键是给管理层树立一个理念，让大家不要脱离群众。我们不少企业都把员工作为改革的对象，这样就容易把员工放到对立面。其实员工不仅不能成为被改革的对象，而应该成为改革的主体，并最终享受到改革的成果。只有这样的改革才能得人心。所以，我们对管理层比较苛刻的要求，真正目的就是要消除管理层的特权思想，树立平等和服务意识。”

　　西方式的平等、自由和民主以及中国式的不脱离群众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傅成玉十分重视政治语言的学习和运用，这点和其他央企领导者也并无二致——区别的关键在于这是不是“你信的东西”。

　　金权交媾多年，石油行业的贪腐调查到目前还难言结束，此时此刻，人们很难相信新时代的大庆铁人故事了。铁人精神坍塌，再建需要时间，需要有人在这疯狂的时代坚守理想信念，把自己放在祭坛之上。

　　傅成玉会是重建社会正向价值观的贡献者之一么？还需要时间继续检验。继任者是否能够以无私无畏之心挑起国企改革重担，是更为业内关注的事情。

　　专业化重组、销售公司混合所有制改革、市场化选人机制，傅成玉开启的这些改革都还没有到落幕之日，未来前景如何，需要观察。但资本市场已经先行释放了悲观的态度，自五月四日傅成玉退休消息确认后，次日石化系股票冲高回落，三天时间，石化油服、上海石化等重组概念股跌幅约为20%左右。

　　(本文作者介绍：领能知道（微信号：Eknower）微信运营者；关注领域：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