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人重返伊拉克

　　文｜姚渊

　　伊拉克战争前，俄罗斯控制伊拉克所有油田。一场战争改变了一切，如今，俄国人几十年经营的成果尚在，以前的道路尚在，油田的图纸尚在。在伊拉克人一次象征性的访问之后，俄国人准备归来了。但在美国人的既得利益面前，必得小心谨慎。毕竟现在的伊拉克，是美国的伊拉克

　　战前的伊拉克是俄国的伊拉克。在伊拉克，俄国有最大的特权，专有石油及诸多方面的利益。

　　如今美国人明火执仗而来，俄国利益的损失无法避免，他们所能期望的好局，是在大的损失之后有小得，即在失去了所有在伊拉克的石油合同之后，仍能参与到油田的开发和重建中来。

　　俄国人几十年经营的成果尚在，以前的道路尚在，油田的图纸尚在。在伊拉克人一次象征性的访问之后，俄国人准备归来了。但在美国人的既得利益面前，必得小心谨慎。毕竟现在的伊拉克，是美国的伊拉克。

　　战前俄国控制伊拉克所有油田

　　在普京政府开始调查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尤科斯石油公司之前，卢克石油公司总裁阿列克别洛夫是霍多尔科夫斯基的主要竞争对手。目前，卢克石油公司已成为全俄最大的石油公司。

　　卢克公司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总部大楼里，阿列克别洛夫的办公桌后面悬挂着俄罗斯的双头鹰徽章。桌上，有一张引人注目的黑白照片——总统普京。没有什么豪华的家具，地板和墙壁是浅色木料，红色真皮沙发和椅子。之所以这样选择颜色，因为红和白是卢克公司的专用色。在一面墙上，有一幅立体的世界地图，有着卢克石油公司的地方都用小灯泡标示出来了：俄罗斯、沙特阿拉伯、埃及和伊拉克。

　　1997年3月，俄国卢克公司与伊拉克政府签订了西古尔奈油田的开采合同。而在2002年12月，伊拉克以卢克公司没有按期投资开发为由，单方面终止了合同。伊拉克石油部长阿米尔.穆罕默德.拉希德公开表示，由于卢克公司迟迟未能履约，伊拉克有权取消该合同。然而不到一周时间，其态度就发生了逆转。他在接受采访时说，“俄国不仅是我们重要的经济伙伴，更是我们重要的朋友。因此，我们可能会把西古尔奈油田合同转让给其他俄国公司。”伊拉克如此反复无常无非表明了俄国对伊拉克的至关重要。伊拉克的决定是企图对俄方进行惩罚，因为伊方认为，当联合国安理会投票决定向伊拉克派驻核查人员时，俄方未能有力阻止。而伊拉克单方面终止合同的借口，也并不是虚假的。该合同自签定以来没有起过作用。由于联合国对伊拉克的长期制裁，俄国无法实施在伊拉克的石油计划。对计划的实施可以从长计议，但得到开发权是前提，最为紧要。俄国人的眼光是长远的，争夺能源如同圈地。圈占之后的开发就要等待时机。阿列克别洛夫曾表示，只要取消对伊制裁，卢克就开始进行西古尔奈油田的开发。

　　西古尔奈油田是世界上原油储量最丰富的油田之一，储量200亿桶。卢克公司拥有该油田68.5%的股份，合同金额37亿美元，有效期至2020年。而这只是俄国在伊拉克利益的一部分。伊拉克境内出产石油的油田有73处，处于采油状态的有24处，全部开采权都由俄国公司控制，未采油的也将由俄国开采。其与萨达姆政权的石油合同总价值为300亿美元。

　　伊拉克累计欠着俄国80亿美元的债务，伊方承诺在联合国解除制裁后偿还。因此，海湾战争后，俄国一直致力于解除对伊拉克的经济制裁。伊拉克为摆脱被孤立的形势，也积极发展两国关系。因此，两国的合作在前苏联的基础上继承下来，并得到深入发展。在联合国“石油换食品”的计划中，俄国公司成为伊拉克石油出口的惟一代理人和最大买主，每年交易金额达50亿美元。俄国原指望伊拉克偿还债务，虽然后来并没有追回，但在“以石油换食品”计划中，俄国拿到了45%的份额。俄国通过从伊拉克取得低价的石油，以此逐渐抵消债务。

　　俄国利益曾经得到美国承诺

　　当伊拉克战争到来之际，在伊拉克的俄国利益成为俄美之间最核心的问题。

　　2003年3月，俄国外长伊万诺夫在出席外交和国防政策委员会会议时说，现阶段俄国外交政策的主要任务之一，是保护在伊拉克的合法经济利益。“现在有人企图冻结伊拉克所有的账户，这样做并非偶然。”这意味着伊拉克此前所做的一切都非法，它签署的一切合同也都是非法的。他强调说，俄国在伊拉克的经济活动符合国际法，俄国在伊拉克的经济利益都是合法的。副总理赫里斯坚科表示，俄国过去始终捍卫，将来也会捍卫自己在伊拉克的经济利益，其中包括伊拉克军事行动结束以后。

　　普京是现实的。其目的在于保住在伊拉克的利益，而对萨达姆政权的维护只是手段。当手段本身的成本大于目的时，手段不是不能舍弃的。对此俄国人并不隐瞒。一旦美国人展示出美俄合作的美好前景并作出谨慎承诺，俄国是愿意与其达成交易，并旁观萨达姆的毁灭的。

　　而俄伊贸易中获益很大的卢克公司，正试图从莫斯科和华盛顿方面寻求保证，即萨达姆如果被赶下台，卢克也不会失去在西古尔奈油田的利益。卢克公司副主席列昂尼德称，公司仍拥有西古尔奈油田的开采权，如果战后公司在该油田的利益受到威胁，它将上诉国际仲裁法庭。卢克、海外石油、机械进口3家俄国公司与萨达姆政权签订的共同开发巴士拉北部库尔纳地区石油的一份合同，就价值35亿美元。阿列克别洛夫表示，库尔纳的开发合同在未来的13年可给卢克公司带来200亿美元的利润，同时给俄国政府带来160亿美元的收益，政府应该勇敢地站出来，保护本国石油公司在伊拉克的利益。与此同时，法国石油巨头们也坚持公开竞投方式，以免美英获得大部分伊拉克石油份额。这便是美国所努力争取的，而俄、法、德所努力抗争的实质。

　　2002年11月，美国总统布什参加了北约首脑会议后，来到圣彼得堡与普京会谈，向普京保证“美国完全认识到并会全面考虑俄国和其他国家在伊拉克的经济利益”。另外还作出承诺，战后的伊拉克不会向世界石油市场大量倾销石油，从而导致世界石油价格的下跌。在俄国的财政收入中，40%来自石油出售。所以，俄国担心一旦萨达姆被推翻，对伊拉克的经济制裁被取消，曾是世界第二大产油国的伊拉克是否会大量倾销石油，从而影响世界油价，使俄国石油贸易的利润降低。

　　美国利益首先要得到保证

　　在伊拉克石油问题上，美国的意志同样是鲜明的。即必须控制海湾石油，使伊拉克成为美国最大的石油供给国，才能最终获得主宰世界经济的权力。因此战后在美英政府和石油公司的努力下，伊拉克将迅速恢复石油出口，在短期内提高产量。

　　美国副总统切尼说，“这是伊拉克的石油，这是他们的资源。”美国驻俄大使威尔士伯表示，战后美国无法保障俄国在伊拉克的利益。他说，俄伊之间的商业合同与石油利益，未来都须由伊拉克新政府来决定。而伊拉克新政府的意志不是它自己做得了主的。

　　战后不久，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即表示，不承认伊拉克所欠俄国的80亿美元债务。接着，临时管委会又中止了俄国和中国公司的3个石油合同。卢克石油公司失去了开采西古尔奈油田的合同，而卢克公司只是受害者之一。合同的中止将给俄国造成20多亿美元的直接损失和400亿美元的间接损失。被迫离开伊拉克的还将有扎鲁别日石油公司、鞑靼石油公司等。伊拉克石油部临时负责人贾德班宣布说，伊拉克石油工业将很快对外资开放。

　　与此同时，贾德班却在同一个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伊拉克将取消或冻结萨达姆政权与外国签署的三项石油合同，其中涉及俄国和中国的两家石油公司。伊拉克的石油工业既已开放，那么俄国的位置必会被英美竞争对手所取代。

　　到那时，伊拉克石油产量不仅会很快达到战前水平，而且会轻而易举地超过这个水平。伊朗石油部长比詹.纳姆达尔-赞加内说，“看来，美国打算让伊拉克的石油日产量达到250万至650万桶，目的是夺走沙特阿拉伯在石油市场上的领先地位。”卢克公司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出现了。 在战后分配中，得到伊拉克重建合同的美国公司，无一例外是布什家族和共和党的支持者。这些公司或者曾向布什家族及共和党捐过巨款，或者与美国国务院下属的负责伊拉克重建的美国国际开发局有直接联系。

　　2003年4月，俄、法、德三国元首在圣彼得堡举行“和平阵营”高峰会议，坚持惟有联合国具备重建伊拉克的合法地位。三国元首在声明中强调，“伊拉克石油应属于伊拉克人民，美国不应霸占伊拉克石油的开采权。”

　　事实上，伊拉克的石油从来不属于伊拉克人民。战前，石油属于萨达姆和俄国人，战后属于布什、切尼家族。现在俄国人要求改变这种局面，使伊拉克的石油摆脱美国，进而回到俄国的控制下。但是伊拉克的现实是美国在重建中占据了主导。在此过程中，美国首先要剥夺俄国，同时还将尽量缩小法国和德国在伊拉克的既得利益。

　　卢克公司着手重返伊拉克

　　2003年底，美国国防部公布了一份备忘录，列出伊拉克重建中的26项大型工程，总价值为186亿美元。美国只允许支持对伊动武的国家的公司参与竞标。俄国、法国、德国和加拿大等许多国家的公司被排除在外。此举引起了各国强烈不满。美国虽坚持单边主义，但在具体问题上，还须和各国有所协调。在削弱俄国势力的同时，又要与其合作，在战后伊拉克动荡不安的形势下尤其如此。

　　于是2003年底，伊拉克临时管委会轮值主席哈基姆，来到莫斯科与普京会晤后表示，伊拉克从俄国方面得到了减免部分债务的承诺。根据双方会晤的结果，伊拉克欠俄国的债务将由80亿美元降到35亿美元。他同时表示，伊拉克将向俄国所有公司开放，以便它们能够开展在伊拉克的业务。他还说，如果俄国公司能够得到伊拉克战后重建合同，俄方准备重新审议余下的35亿美元债务。俄国是把债务问题谈判与俄国公司参与战后重建联系到了一起。

　　哈基姆来到莫斯科的背后，应当有美国的默许、授意。伊拉克新政府与俄国合作的意愿，到2004年7月甚至发展为对派兵的要求。伊拉克外长兹巴里说，“伊拉克需要俄国的维和部队。”为此兹巴里特意来到莫斯科。

　　此时俄国派兵并不符合俄国人的利益，而是有利于美国。俄国派出军队不可能威胁13万美军驻伊的大势，却可以增加美国占领伊拉克的合法性，占领的风险也可以让俄国分担。独联体国家之外，现在的俄国没有在任何一个国家驻扎军队。国内车臣民族问题已十分棘手，在伊拉克混乱的时局下俄国是不会再让自己陷到旋涡中去了。所以普京排除了俄国出兵的可能性，他说：“现在还不足以让我们考虑派兵。我们反对这场战争，如果我们现在宣布准备向伊拉克派兵的话，这将是愚蠢而且前后不一的行为。”俄国外长拉夫罗夫与兹巴里会谈后说，俄国不打算向伊拉克派遣维和人员，而是希望能通过经济手段帮助伊拉克。

　　而兹巴里也表示说，巴格达希望俄国专家能够重返伊拉克以帮助重建。他说，“我们想让俄国专家重返伊拉克，因为他们在那里的工作很出色。”这次关于俄伊两国“关系正常化进程、政治进程进展的前景、双边合作事务”讨论，成为俄国在经济上重返伊拉克的起点。

　　布什的承诺开始兑现了，且不管是迫于形势，还是年前的交易里早就定下的。在布什家族企业对伊拉克石油分封之后，在用得着的时候，想起了俄国的利益。因此哈基姆的访问是象征性的，象征着俄国人就要归来。

　　2004年夏天，伊拉克石油部准备首先对南方的鲁迈拉和北方的基尔库克两个大油田开展综合评估，这将是几十年来伊拉克首次石油储量调查，也是自1980年代两伊战争以来，在伊拉克首次使用先进的勘探技术进行石油资源评估。伊拉克石油部目前已邀请10多家国外能源公司参与此项工作，至少有16家公司准备投标。其中包括卢克公司。

　　勘探项目合同金额不大，每项1000万美元，但无论对伊拉克还是对世界能源市场，意义都十分重大。探清伊拉克地下有多少石油，确定最佳的开采方法，是伊拉克石油工业重建和走向现代化的第一步。获得更可靠的伊拉克石油储量数据，有助于稳定石油市场。

　　几个月来，卢克公司与伊拉克石油部密切交往，而且正在西伯利亚为伊拉克培训100名石油技术人员。现在，卢克公司开始和伊拉克新政府进行协商，重新开发西库尔纳油田。他们是熟门熟路于伊拉克的油田的。找到可以依靠的力量后，俄国人归来并不难。80亿巨额债务是收不回来了，但可以用来交换俄国在伊拉克的石油利益和重建合同，也算是可以接受。毕竟在伊拉克数十年的经营和人脉，不是一把火烧得干净的。

　　2004年形势好转的情况下，卢克公司准备重返伊拉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