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漩涡中的独立董事

　　文｜崔秀丽

　　中国证监会开始在国内上市公司中引入独立董事制度是在2000年。

　　经过4年的发展，国内部分独立董事与董事会之间已经存在明显的立场差异。独立董事站出来说话虽然结果未必良性，但事件往往引起社会公众高度关注

　　从4年前不服处罚的郑百文独立董事状告证监会，到最近发生的伊利股份的"独董风波"，自从独立董事制度在中国上市公司中推广以来，统计资料显示，截至2003年11月30日，共有4120人正在或者曾经担任过上市公司独立董事，其中有10.9%因为各种原因退出，其中非正常退出(辞职、罢免等)占50%左右。充分显示出独立董事与董事会之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立场差异。

　　连续事件展示独立董事立场

　　在今年的一连串独董事件中，最早发生的乐山电力独董聘请中介进场审计事件出现于2月份。2月16日，乐山电力独立董事程厚博和刘文波鉴于乐山电力频繁的担保行为和巨大的担保金额，自掏腰包聘请深圳鹏城会计师事务所就公司关联交易及或有负债情况进行专项审计，而乐山电力高管则以不知情和须报乐山市政府批准为由，拒绝配合。乐山电力原定于3月2日发布的年报也未能如期刊出。

　　在此之后，乐山电力和自己的两位独立董事打起了嘴皮子官司。事情过去还不到两个月，紧绕着独立董事这个话题又爆出了两件大新闻：一是股市著名的资本运作者德隆所控股的新疆屯河3名独董魏杰、牛新化和杜厚文辞职，辞职的原因是对公司斥巨资收购大股东德隆所持资产的定价发表反对意见。3名独董之一的清华大学教授魏杰认为收购中的4项交易风险极大，与大股东德隆的关系密切，价格不公平，并且与新疆屯河本身的发展战略无直接关系。同在6月份发生的伊利股份独董风波更叫人吃惊不小。

　　《南风窗》杂志指出：独董们行事很多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考虑，比如说魏杰也许确实是因为怕德隆系垮台后出现问题连累自己而脱身，但就算这样，独立董事制度也给中国股市带来了很大的好处：独立董事与上市公司内部董事之间往往有着利益出发点上的不同，而这些不同造成的利益冲突在很多情况下会把公司董事会内的真实情况全面地暴露在公众面前。

　　程厚博的"独立意见"

　　一份从未公开的独立意见，一段鲜为人知的独董经历，终于在8月16日程厚博与乐电彻底脱离干系之后见光。程厚博与刘文波，这两位乐电事件中的风波人物，开启了国内独董聘请中介审计任职公司的先河，启发了上市公司应规避投融资决策上的草率，并引发了监管机构重新完善我国的独立董事制度。

　　2003年6月，程厚博由乐山市国资局推荐，进入乐山电力担任独立董事，当时他的身份是深圳市创新投资集团的副总裁，主管项目投资。在乐电的一年，程厚博投入精力最大的部分，是在公司的投资与融资上，"上市公司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就是投融资，而乐电在这方面却非常草率。"程厚博回忆说。

　　程任职期间，乐电对外投资有十几项，包括水电、学校、宾馆等，但据程透露，几千万一个项目，乐电甚至连个可行性报告都没有，董事会决议往往不过是个形式。

　　令程更为惊讶的还在后头。2004年2月，程厚博与刘文波，决定自掏腰包聘请深圳鹏城会计师事务所对公司关联交易及或有负债进行专项审计，结果发现，乐电有20项对外担保事项中有16项涉及金额达15800万元未经董事会批准和部分未公告；另因高层不能提供足够资料，无法查证的担保有16225万元。

　　程厚博与刘文波，曾强烈要求乐电公布2003年年报同时刊登他们的《独立董事就公司积累和当期对外担保事项的独立意见》，乐电却"偷梁换柱"。2004年4月27日，随年报(简报)一同刊登的并非独立意见，而是一份掩人耳目的公司公告"乐山外国语学校担保说明"。按此公告，不知内情的人都会认为乐电对该外国语学校的担保是经董事会同意的，但实际情况是：公告中显示的三笔2000万的担保实则为前一笔2500万担保的追加担保，前一笔担保确实已经董事会同意，但那三笔追加担保并未得到董事会批准。

　　《独立意见》上写道，"此项担保议案已在公司2003年8月12日和9月26日两次董事会上被否决，成都证监局也于9月30日向公司发出〈监管关注函〉，明确指出"该笔担保不符合规定"，但乐电高层依然为该笔贷款办理了担保手续。"这种严重的违规操作，却没有任何惩罚措施。独董的难做可想而知。"程无奈。

　　乐电对此事件的态度无法求证。乐电董秘李江的手机不是忙音就是关机，公司总办的答复则是"他们(程、刘二位独董)说什么跟我们没关系"。

　　程、刘二人决定据此力争乐电能以补充公告的方式刊登他们的《独立意见》，但此时乐电董事长刘虎廷已不跟他们接触，董秘李江则说："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董事长不签字，我登不了。"最后一线希望集中在上交所，程与刘试图通过上交所公布他们的《独立意见》，但得到的答复却是：需要上市公司写申请才可公告，独立董事自身没有权限在上交所刊登独立意见。就此，这份《独立意见》被束之高阁，直到今天。当初程厚博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选择辞职。但历时半年的"乐电审计风波"，却让程厚博深感独董的弱势地位。"一个独董想查证公司的问题并不容易，上市公司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应付你。"

　　一年的工作，惟一让程感到欣慰的是，乐电在这次公告上对他们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公告称，"刘文波、程厚博在任职期间为公司的规范运作起到了推动作用，本次股东大会对二位表示诚挚的谢意。"

　　俞伯伟的"三步"维权

　　作为国内首位被罢免的独立董事，俞伯伟并不觉得尴尬。相反，他正在为自己的声誉备战。他正抓紧筹备维权诉讼，在他的办公桌上，已堆放了三大本诉讼文件。而且，俞伯伟将"三步维权"：继续给证监会写信、发布媒体公开信、绝食，直到证监会、伊利给他一个说法。俞对这场官司很有信心，他认为，伊利罢免他从程序上不合法，从情理上是报复。

　　俞伯伟决心破釜沉舟。

　　伊利董秘张显著对此的发言异常谨慎："证监会将给出一个客观、公正的结论，你们还是等这个结论出来后再报道吧！不然与这个结论相悖怎么办？"6 月29日，伊利股份召开2003年股东大会，审议通过了罢免俞伯伟。对伊利来说，这场风波开始平息，二级市场上，伊利股份股价逐渐回暖。

　　从2002年6月进入伊利以后，俞伯伟一直是公司内项目配合小组的组长和整个项目评审委员会的委员，负责伊利项目的对外谈判、执行监督等，"跟麦肯锡、罗兰贝格谈价钱、谈增加咨询内容、操作中帮助监督等，伊利上下没有一个员工会说我俞伯伟不勤勉尽职。"但他同时强调，"这些并非伊利方面所指责的关联交易，但却远远超过一个独立董事应该承担的职责。"

　　恰恰是俞参与的这些项目，成为伊利董事会罢免俞伯伟的理由，到底谁是谁非，目前仍没有定论。董秘张显著表示，他个人认为俞伯伟、王斌目前的反应不负责任，"好端端一个公司受到这么大的负面影响。"张尤其对俞召开记者发布会表示不满，他说，上交所曾向公司、独董发过两次通知，告诫要遵守上市公司的披露制度。

　　对此，俞伯伟认为他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力。"伊利罢免我，这是报复，因为我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指国债审计)。"他说他不会放弃为自己维权，诉讼之后，他将有更多的打算。"我会继续给证监会写信；给纪检委写信，还会给媒体发布公开信，由公众来下结论；如果做了这些监管层仍然没有答复，我就搬张桌子守在证监会门口，绝食，直到给我一个公正答复。"

　　俞伯伟要通过法律、媒体和绝食三条途径来为自己翻案。

　　他们还能做独立董事吗？

　　俞伯伟说："如果还有公司敢来请我当独立董事，我就去。" 同样，程厚博对独立董事也很有兴趣。他坦称，如有机会，他还会继续做独董，但不希望再去那种人事、股权动荡不安的公司，做纠纷中的调节员。

　　对他们希望继续做独董的愿望，业内有对其不利的看法，比如，是否因为伊利让俞伯伟看到了做独董的好处？单俞在伊利12万的津贴就很诱人，而他在另一家金宇集团(600201)独董的津贴只有5万，另外俞与伊利存在扑朔迷离的咨询项目。

　　俞伯伟想做独立董事，但问题是，"我以后该怎么扮演这个独立董事的角色？我很迷茫。"伊利与他的故事给中国监管层和独立董事制度一个考验。经历得这么多，在俞伯伟看来，国内1300家上市公司4000多名独立董事，不外乎三种类型，一是做花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甘愿为上市公司掩盖事实，或者被上市公司利用，成为签字的工具，分担风险的砝码；另一种是"用脚投票"，遇到问题就辞职的；最后一种就是像他这样，发现披露问题的，结果并不美妙。"独董三条路，我该怎么走？"而经过这场风波的程厚博一直在想能否建立一种操作性强、又比较可行的制度，比如很多人提出过的独立董事基金制度。"这或许会解决独董因津贴问题受制上市公司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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