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总理蒙蒂印象

　　文/新浪财经专栏作者 杨燕青[微博]

　　上周末，意大利举行了大选，没有政党能单独组阁，可能会进行重新选举。意大利现任总理蒙蒂在养老金、政府监管等领域推进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让意大利经济摆脱颓势。但民众却无法忍受改革带来的阵痛，蒙蒂的支持率一路下跌。选民会如何选择？意大利的未来在何方？

带领意大利走出困境的蒙蒂，国内支持率却一路下跌。选举结果不明，意大利的未来在何方？

　　1961年4月，一力促成欧洲共同市场、被誉为“欧盟之父”之一的保罗-亨利-斯巴克(Paul Henri Spaak)说过这样一段话：在面对“罗马协议”设定的挑战时，所有那些漠视政治维度的人都失败了。如果仅仅着眼于经济视角，我们会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2010年5月9日，这段话出现在玛里奥-蒙蒂(Mario Monti)提交给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Jose Manuel Barroso)的“单一市场新战略”报告扉页上。可以想见，蒙蒂希望这份巴罗佐亲自委托给他的报告可堪比拟当年曾经决定欧盟命运的“斯巴克报告”。一年多后，可能蒙蒂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成为力挽狂澜挽救自己祖国的人。

　　而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蒙蒂和意大利遭遇了一场重大挑战——大选，而大选结果至今悬而未决。意大利能否沿着蒙蒂已然启动的改革路径继续艰难前行，不仅将决定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的未来，也将决定欧元区和欧元的未来。

　　教授、技术官僚还是政客

　　斯巴克一席话说得一阵见血，若要成为一个能够决定和影响未来的政治家，相对于懂经济而言，可能需要更加懂政治。而政治和经济往往背道而驰。

　　2011年11月，在意大利总统的邀请下，蒙蒂就任总理一职，组建了由技术官僚组成的政府，并在养老金、政府监管以及就业市场等领域推进大刀阔斧的改革。在蒙蒂影响和其它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欧盟和欧央行[微博]也推出了具有重大意义的新举措，特别是欧央行行长德拉吉(Mario Draghi)宣布的新武器——OMT(直接货币交易)，极大地稳定了市场情绪，加之意大利国内改革的起色，欧元区的金融危机迅速扭转形势，“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一判断成为现实。

　　按照一些经济学家的测算，蒙蒂就任以来推进的改革，将意大利的潜在经济增长率至少提高了0.5个百分点，而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也从高位的7%下降到4.4%左右。然而，改革的痛苦引来民怨，蒙蒂的支持率从上任之初的55%下降到30%以上。(见图1)

图1：市场偏爱蒙蒂，图3：意大利劳动力价格

　　在冰天雪地的瑞士达沃斯小镇，我们见到了这位温和睿智、通常被称为“教授”的蒙蒂。当被问及是否“在欧盟和市场比在意大利国内更受欢迎”时，这位“教授”承认，这是一个公允的说法。他笑着说，“我在国际上受到的认同可能会在意大利国内造成负面影响，因为国内有些人将我描绘为‘默克尔的执行者’。当在挪威奥斯陆参加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时，我把这个告诉我的同事，他们都笑了”。

　　说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英国《金融时报》总编辑莱诺-巴伯(Lionel Barber)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过去一年中，对于意大利和整个欧元区而言，最危险的时刻是什么？”

　　蒙蒂略沉吟后，答道，是2011年12月，那时我谢绝了来自德国政府、IMF[微博]以及一些欧盟机构的“慷慨解囊”。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当时意大利的金融系统极其脆弱，随时有崩溃的可能，整个欧元区濒临悬崖。但我认为，意大利能够按照自己的选择进行改革，而不是执行“三驾马车”要求的改革计划。因此，自那天起，我们所做的就是向意大利人民解释，并不是因为别人要求我们这么做，而是为了现在的意大利人民以及我们的后代，才要采取财政紧缩和代价沉重的结构性改革。

　　在欧盟层面的谈判沟通中的强大影响力，也是蒙蒂给意大利带来的珍贵礼物。蒙蒂回忆道，自那时起，在我们与德法总理以及欧盟机构进行政治和智力上的谈判时，我强调，我们会及时尽力地完成自己的功课，但欧元区整个系统也存在失灵，他们也需要推动欧元区层面的改革。他笑道，“当然，我可能是欧元区最没有资格这么说的总理之一。”

　　终于，2012年6月的欧盟峰会在凌晨5点达成一致，维护欧元区主权债市场的稳定。蒙蒂解释到：“这对于整个欧元区而言至关重要，而不仅仅是对于受困国。这给欧洲央行从完全独立演变到德拉吉后的角色转变提供了政治保护伞。所以，对欧元区而言，最艰难的时刻并不在意大利，但有趣的是，我们再也无法将国内政策与欧盟政策脱离开来。”

　　然而，改革是痛苦的，这一切力挽狂澜并没有换来人民的持续理解和政局稳定，右翼政党联盟在去年底宣布不再支持蒙蒂的改革措施，迫使大选提前进行。而今年3月即将迎来70岁生日的蒙蒂选择迎战，他组建了中间派政党联盟选择参选。

图2：意大利经济增长分析

　　巴伯接着问了一个极好的问题：“当初你被邀请出任意大利总理，如今一年有余。而现在你是否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工作了？”

　　“我可否brutally honest?”——蒙蒂的回应看来不乏政治家的幽默。他娓娓说来：在这一年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里，我称之为“陌生的多数人”支持了政府的改革行动。我是否乐在其中？当然有很多痛苦的时刻，但也有一些时刻我获得了巨大的内在满足感，这很重要。尽管有可能是幻觉，但当我被告知，同时也看到市场的起色，看到意大利的大街小巷正在发生的变化，这些都是带来满足感的时刻。对一个被要求担任总理、但当时并不确信能否做到的人来说，最大的满足就是当我意识到，很多改革的基础已经奠定。

　　说到参选，蒙蒂坦承，我的决定，与我个人的抱负和生活质量而言是完全是非理性的。但意大利是一个充满巨大潜力的国家，民间社会充满活力，我希望能让民间社会更多参与到意大利的改革中来，这样至少能改变议会的组成。

　　如同经济和政治的背道而驰一样，“教授”和“政客”无疑指向不同的方向。我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在平衡紧缩与增长方面，作为学者和作为一名政客，思考的出发点是否有所不同？蒙蒂的回答非常简洁：没有太大差别。他补充说，“在这两种身份上，我都感到，这两方面越来越不仅仅是国内问题，而是整个欧洲层面上的问题。”

　　意大利的未来

　　对于这次大选，国际社会和市场的最好期望是蒙蒂当选，从而将已经走上轨道的改革继续推向纵深。然而，治理经济和赢得选票，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蒙蒂目前在民调中排名第四，直接赢得选举，若非完全不可能，也是希望渺茫。最糟的局面是前总理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赢得大选，这将带来市场和意大利的双重灾难。蒙蒂和左翼联盟的贝尔萨尼(Pier Luigi Bersani)联手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为了不让选票流向贝卢斯科尼，蒙蒂几天前策略性地和贝尔萨尼划清了界线，但分析人士认为，联手依旧存在可能性。

表1：意大利经济现状，表2：意大利组合改革对真实GDP的贡献分解

　　无论大选结果如何，能够将意大利带出危机的“可选项”只有一个，那就是财政紧缩+结构改革。从基本经济数据来看，意大利的情况似乎并不太糟(见表1)，然而，如果观察增长的分解数据，就会发现，意大利的情况堪忧。如图2显示的那样，从1970年代跑赢欧元区15国，到1980年代基本持平，再到1990年代被拉下，直到2000年以来差距日增，其核心是TFP(全要素生产率)的持续下降。此外，竞争力的疲弱也是“意大利病”的核心，从图3中可以看出，和西班牙不同的是，即便在危机后，意大利的单位劳动成本依旧处于上升通道之中。由于失去了早先维持增长的汇率贬值这一工具，除了动真格的结构改革，意大利其实已经无路可走。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由于高度管制的市场和改革刚刚起步，一旦改革能合理安排、持续推进，就会带来巨大的益处。IMF的一项研究显示，如果在产品市场、劳动力市场和财政税务三个领域的改革能够齐头并进，在未来5年中，将为意大利贡献8.6个百分点的经济增长，在长期，更会带来20个百分点以上的增长。

　　当然，这些改革需要一位改革者来推进，无论在意大利国内还是在欧盟层面。说到欧元区何时才能走出衰退，蒙蒂的看法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十分看重欧盟层面的政策，“在我看来，这在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欧盟范围内的政策，单一市场取得真正进展是至关重要的。我支持财政纪律，但我希望欧洲能够避免自我伤害，导致公共部门瘫痪而无法进行推动经济增长的公共投资和大型项目。”若要找一位能在欧盟层面的谈判和斡旋中拥有足够发言权和影响力的意大利领导人，非蒙蒂莫属。

　　让我们祝他好运。祝意大利好运。

　　(本文作者介绍：第一财经日报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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