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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能够全权操盘一家银行 为何也会不由自主疯狂
作者： 葛怡婷
[ 在这场沉浸式戏剧中，人们不由自主地渴望通过改变投资策略而获利更多，一步步无意识地向高风险的局面迈进。最后，它让人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欲望，看见自己在不断膨胀的市场中盲目追高的贪婪。 ]
资本市场狂飙突进时，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是那个最冷静的操盘手。
当金融危机来临，99%的人将灾难的源头归咎于银行家的贪婪。但没有人真正想过，假如自己是那1%操纵金融市场的政要巨贾，能否自律地操控市场，阻止危机爆发。
比利时先锋剧团Ontroerend Goed创作的《金钱世界￡￥€$》，试图解答这一问题。该剧邀请观众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数十家银行的掌控者，体验银行家的真实生活，观众的一举一动撼动着整个世界的金融格局。日前，因疫情停演150多天后，由华人梦想引进的《金钱世界￡￥€$》中文版在静安寺离合空间复演，首轮演出票迅速售罄。
演员汤宇泽告诉第一财经，每一天都会有金融领域的从业人员来观看演出，有时剧情可能会惹怒他们。有一些观众会突然高声说：你们就是这样侮辱金融行业的吗？“这种愤怒的反面可能是欲望被揭露的恼羞成怒，也可能是观众被刺激出的表现欲，但无论如何都和现实世界形成互文。谢谢他们的愤怒。”
金钱与欲望的催眠术
自2017年问世后，《金钱世界￡￥€$》成为全球艺术节的热门剧目，先后在英国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香港国际艺术节等崭露头角并获得业界好评。目前在法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中国等不同国家和地区开发了驻演版本，导演亚历山大·德弗赖恩特（Alexander Devriendt）发现，尽管文化背景各不相同，观众在剧场中的反应却大同小异。“金钱是所有人都信仰的宗教。”
在《金钱世界￡￥€$》中，一张木桌象征着一个市场，每个市场以落座的首位观众名字命名，每位观众代表一家银行，房间中央的旋转公告牌实时展示着各个市场的盈利状况和信用评级。每张桌子配备一位演员，扮演荷官角色，引导“银行”完成一系列投资行为并提供各种形式的投资建议：借贷、做空、融资、并购等。
《金钱世界￡￥€$》严谨模仿现实金融系统的运行规则，但是简化版本，它引入人们最熟悉的工具和最简单的方式讲述全球经济是如何运作的，因此即使是对金融、经济学一无所知的观众，也可以迅速掌握规则和要领。比如，现实世界中的投资策略简化为“掷骰子”，通过掷骰子就能完成大部分投资行为：市场开放，掷骰子；市场关闭，计算收益；引入其他的投资工具，提升经济总值。
亚历山大向第一财经介绍，如果想要映射现实世界的投资策略，展示一项投资行为的失败和成功，骰子是一种很好的符号，它代表着一种可能性，在现实世界进行投资获得成功的概率。
在汤宇泽看来，“掷骰子”是现实投机行为的一种隐喻。有趣的是，所谓的策略更像是一种无法主导的运气。他认为，这是主创对当代泡沫经济的一种辛辣讽刺。精算师和基金经理合谋出的由复杂公式组成的金融产品，和你永远无法准确预测的市场大环境，在这风起云涌波诡云谲的金融世界里，没有人是真的拥有理性和策略的。欲望才是真正的主导。
灯光、音乐、半圆形的木桌、消失的时钟、金属质感的骰子，精心设计的道具调动着观众的感官，使之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做出疯狂决定。金融市场风云变幻，信用评级瞬息万变。尽管这是一场戏剧，所有投资都是虚拟世界的交易，但那种资金膨胀的兴奋之情和泡沫破灭后的失落沮丧都与现实世界中的情绪相同。
在电影和电视被发明以来，戏剧讲故事的能力变得边缘化。在亚历山大看来，如果想向人们讲述华尔街交易的内幕，电影《商海通牒》已足够精彩。如同摄影诞生之后，绘画需要重新定义自己，戏剧也需要接纳自己的局限性，拥抱自己的优势：在场感，这是所有其他媒介、艺术形式包括文学、电影、电视或者视觉艺术难以创造的身临其境的体验。
这出沉浸式戏剧模糊了与现实的边界，观众不由自主地成为戏剧的一部分，可以尽情参与其中，和同伴们享受操纵金融市场翻云覆雨，每分钟缔造亿万价值的快感，也可以做一个旁观者，观察周围人群的反应。在不断膨胀的金融世界，谁是保守投资人，谁又是不断增大投资额度的激进投资人，《金钱世界￡￥€$》试图通过对金融系统运行规则的展示探讨着金钱、欲望与人性的关系。
警示下一次金融海啸
《金钱世界￡￥€$》的命名实际上由四种货币符号构成，￡￥€$——英镑、人民币、欧元和美元。
“所有人都认为金钱至关重要，但大多数人对它背后的运作方式不求甚解。”在创作《金钱世界￡￥€$》之前，亚历山大并不了解金融的运作方式，认为金钱不过只是一种实体存在。为了创作这部金融背景的戏剧，他参考了大量的书籍、电影和纪录片。尼尔·弗格森的《货币崛起》和韩国经济学家张夏准的《经济学用户指南》，反映金融危机的纪录片《监守自盗》和商战片《商海通牒》给他带来了最初的帮助。
在参阅大量资料之后，他意识到，金融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它很简单，金钱不只是现金，它富于魅力，给人以幻想，而本质上是人与人之间达成的协议，一切基于“信任”。在《金钱世界￡￥€$》中，信任是被反复强调的词汇。它邀请陌生人在两个多小时的戏剧中逐渐建立相互信任的合作关系，帮助市场获得更大的飞跃。
当金钱一旦成了信任的象征，会很容易变成用来操纵的手段工具，就像虚幻的梦中情人，它并不真实，所以这个意义上，钱也会欺骗人们。“钱是谎言吗？我该相信它吗？我好像不得不信，我控制不了它，没人能真正掌控它。”
在亚历山大看来，这正诠释了金钱本质的矛盾与复杂。“我唯一确认的一点，这部戏所要表达的核心：金融系统就像一头不受控制的野兽，而这个野兽正是人类创造的。”
在这场沉浸式戏剧中，人们不由自主地渴望通过改变投资策略而获利更多，一步步无意识地向高风险的局面迈进。最后，它让人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欲望，看见自己在不断膨胀的市场中盲目追高的贪婪。
演员钟早早观察到，有的观众全情投入，专注当下；有的抱着挑战剧本的态度来，因为不断怀疑错过时机，满盘皆输。这个作品会去接纳观众的各种情绪，同时，它就像一面镜子，照到的是观众自己对于事物的态度。当然，有时绞尽脑汁，最后还是逃不过大环境。
在钟早早看来，这样的不由自主，某种程度上观众想去相信是荷官在“施法”，其实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观众一旦尝到了赚钱的甜头，就会想赚更多钱，想创造更多的“玩法”赚更多的钱。荷官更像是酶，通过表演节奏，以及剧场里的灯光、音乐，不断去催化、刺激和放大这种心理，把观众内心的洪水猛兽展现到他们的面前。“在喧哗中落幕的时候，观众才有机会愣一下，去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地疯狂。而当他们带着这种思考走出剧场，哪怕是一点，也是这个剧在做的很有社会意义的一个事。”
在金融危机过去十年之后，好像人们都已经忘记了那场危机所带来的影响，而《金钱世界￡￥€$》通过戏剧的方式复现了那场危机。它的过程看似由观众主导，但结局是既定的，也是被操纵的，它通过对金融体系运作方式的展示，警醒着人们提防诱惑和非理性投资所引发的金融海啸。
“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曾提到，在一场起义之前，我们还需要经历10次金融危机。沃伦·巴菲特说，如果每个人都知道金融体系的运作方式，那将会是一场革命。希望我们的戏剧能够为这场革新作出一点微小贡献。”亚历山大说。
责任编辑：杨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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