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途”难返

漫画 赵春青

　　“咚咚咚”，于培海敲了敲蓝色水桶壁。十几秒后，几只海龟慢腾腾地冒出了水面。“它们一定以为要开饭了”，于培海笑着说。

　　在于培海身旁，还有另外7个巨大的水桶，“栖息”着十几只海龟。

　　海龟是大型海洋爬行动物，有“海洋旗舰物种”之称，对海洋生态平衡有重要作用。但现在，他们却是海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生物技术系大三学生余培海要照顾的“病人”。

　　在海南，人们不时会发现需要救助的海龟，它们或是受了伤，或是误食了鱼钩或塑料垃圾。为收治这些海龟，2014年，海南师范大学组建海龟救助志愿团队，建立了海龟救助站。5年多来，共有近80只海龟得到有效救治。

　　但相较于海洋污染、海岸开发密度过高和私下买卖等对海龟的伤害，这样的救助显得有些苍白。截至目前，海龟在我国的生存状况仍不乐观。

　　余培海说，师生们给海龟保护志愿服务项目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爱的龟途”。只是，仅仅依靠爱心，海龟真的就能重回家园吗？

　　从无到有建“医院”

　　2007年，随父母移民美国多年后，叶政廷回到海南，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常在老家文昌的海边看到的海龟，已经难觅踪影。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我国沿岸海域的海龟数量就持续下降。”因长期关注海龟状况而被称为“龟博士”的海南师范大学副校长史海涛教授告诉记者，在海南岛，已有20多年没有海龟上岸产卵的消息。如今，海洋中的7种海龟全部成为濒危动物，其中绿海龟和玳瑁更是到了“极危”状态。

　　为了救助海龟，叶政廷自掏腰包做了多种尝试。2014，年在海南师范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期间，叶政廷向导师史海涛提出在校园内筹建海龟救助站的想法，“海龟医院”由此诞生。

　　很快，第一只受伤海龟从文昌边防部门送了过来。由于在甲板上呆的时间太长，那只海龟被送到救助站时，已经出现了脱水症状。叶政廷紧急为它输液补充体力，同时嘱咐志愿者就近寻找海水为海龟搭建“病床”。

　　那时候，国内鲜有救治海龟的资料，相关仪器和药品也很短缺，面对伤情各异的海龟，志愿者们往往感到不知所措。因此，“会诊”就成了海龟救助站常有的事。

　　开会、讨论、再借助叶政廷从国外带回的资料和设备，志愿者们学会了给海龟做B超、验血、输液。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掌握了当“海龟医生”的技巧，“患肺炎的海龟，要进行隔离以防传染，定期打消炎针治疗；有体外创伤的海龟，要及时对伤口消毒，防止感染……”余培海颇为专业地介绍着海龟救治的常见方法。

　　2016年，海口渔民送来一只腹甲穿孔且严重脱水的红海龟。通过手术，叶政廷切除了红海龟身体溃烂的部分，但一个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直接让海龟接触海水，伤口会感染细菌；不放在海水里，它又可能会脱水致死。会诊讨论后，志愿者将蜂蜜涂在伤口上隔绝了海水。几个星期后，这只红海龟逐渐恢复了健康。

　　和海龟拼耐心

　　一只享受“单独病房”的海龟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它上半身架在轮胎中，背甲上盖着湿毛巾，旁边还有供保温使用的电热棒。虽然受到诸多特殊待遇，但这只海龟依然无精打采一动不动。

　　“这是目前病情最严重的一只。”余培海一面说，一面鞠水泼在它的背上，帮它保持身体湿润，“它来这里有好几个月了，至今不吃东西，也不能自主浮在水面，我们还在想办法对它进行进一步检查。”

　　“医术”之外，救治海龟更需要耐心。据史海涛介绍，海龟生性胆小、怕生，大部分刚被送到救助站的海龟都会拒绝进食。但如果营养跟不上，本就有伤病的海龟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每天傍晚给海龟喂食，都是救助站最热闹的时候。三位志愿者先将海龟抬上特制的木架，两个人保证海龟不乱动，另一个人用塑料软管和漏斗进行喂食。“有时好不容易喂进去，它们就吐了出来，只能从头再来。”余培海开玩笑说，进了救助站，许多志愿者的脾气都变好了。

　　海龟对海水质量要求很高，叶政廷就通过海鲜酒楼找到海水供应商，每周为海龟更换一次海水。此外，每一个“病房”都安装了海水过滤装置，尽力为海龟营造出最舒适的养病环境。

　　时间久了，胆小的海龟终于认下了这些人类朋友。“我们还会给它们起名字。”余培海如数家珍地说：“这只因误食鱼钩得名‘鱼钩’；这只体型比较圆，就叫‘球球’；还有一只断了左前鳍，名字很酷叫‘断鳍’……”

　　“仅靠救治，海龟数量不会增加”

　　经过5年多的经验积累，志愿者们“医术”渐长，救助站也越来越出名。有一次，琼海边防部门查获罚没了96只海龟，专门邀请志愿者团队对海龟进行体检。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最终有6只海龟被留下救治，其他则放归大海。

　　队伍越来越专业，史海涛的忧虑却没有减轻，“仅靠救治，海龟数量不会增加。”

　　叶政廷刚回国时，在三亚的市场上看到有人公开买卖海龟，“我当时惊讶得就像看到有人在买卖大熊猫。”

　　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有关部门一再加大力度打击海龟买卖，但暗地里的海龟交易仍在进行。在走访中记者询问了多家水产店，不少店主都表示能在半小时内将海龟送上门，“价格按重量定，都是渔民捕上来的。”

　　除了直接捕杀，海岸过度开发同样威胁着海龟的繁衍。据史海涛介绍，大部分海龟会返回出生地产卵繁殖。“但现在的海岸大都是连片开发，密度之高，距海滩之近，海龟已经很难找到产卵场所。”

　　余培海还记得两年前因吞食塑料袋被送到救助站的海龟“素素”。由于开刀手术风险大，志愿者们决定通过喂食高油脂食物，让“素素”自己排出体内的塑料袋。这一过程整整耗费了3个月，“每当我们以为已经排干净了，过几天水面上又飘起一些塑料袋的碎片。”

　　海洋垃圾是海龟随时可能遇到的杀手。余培海说，“素素”算是幸运了，大部分误食海洋垃圾的海龟，都可能因此伤及内脏，或堵塞气道，最终死亡。 “这是它们本不该承受的伤害。”

　　如今，“爱的龟途”海龟保护志愿服务项目除了救治海龟，还会开展海龟保护科普宣传活动，呼吁更多人和部门参与到海龟保护中来。叶政廷希望，有一天还能像童年时一样，看到数以万计的海龟摇摇摆摆地从海滩回归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