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澳洲老换总理玩？

　　文/新浪财经驻澳大利亚特约撰稿人 王阳

　　频繁更换总理，不只是一场宫廷闹剧，其实它还有着政治纠错的现实功能。党首是当然的总理，但是当党首的政策明显违背民意时，不愿跟随党首一同沉没的党内议员可以发出动议，通过党内临时换帅的机制，修复与民众的关系。

为什么澳洲老换总理玩？

　　宫斗大戏，没有最残酷，只有更残酷。

　　昨天，澳大利亚总理艾伯特平息了党内的首次叛乱，没有让自己成为任期最短的总理。18个月前，好似一个力挽狂澜的选战英雄，他带领自由党全线击败工党，重新夺回了执政权；但仅仅18个月之后，“他就像是舞台上的那个演技拙劣的小丑，无论有多努力，但台下的观众们一心想让他尽快离开”。

　　民意的大潮，来的快，去的更快。

　　平叛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是澳大利亚政治记者最兴奋的二天。就像那些爱好八卦的胡同大妈一样，她们奔走在各个议员之间，传递各种“反叛、结盟”的消息，将一幕活生生的澳大利亚政坛内的宫廷大戏推到了市民面前。

　　你很少见过这样的新闻操作手法——即使是普普通通的一张澳洲外长与通讯部长公务会面的照片，也被众人演绎出了诸多“反叛、结盟”的信息。

　　是的，过去的一周，是上任18个月来的澳大利亚自由党党魁、澳洲现任总理艾伯特此生最困难的一周。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暗示，总理的下属们正在互相串联、密谋反叛。如果计划成功，艾伯特将制造“任期内最快被赶下台”的澳洲政坛新纪录。

　　艾伯特行使了自己的党首特权，他在技术上给竞争对手设置了障碍——他在周日突然宣布将党内会议提前到周一举行，打乱了反叛者的私下串联活动。他还多次要求，现任的内阁成员必须展现自己的忠诚，特别是自己的副手、外长毕晓普。这显然是“不名誉”的。多年前，他曾用同样的话语形容过面临同样困境的政治对手。

　　也许是这一技术起了作用。昨天上午9点，堪培拉，有权参与投票的101人中，除了作废的一票外，以61票对39票否决了“党魁虚位(Leadership Spill)”的提议，艾伯特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总理职务。

　　澳洲政坛上，这是一个解决党内纷争的制度设计——执政党的党首是国家总理。如果执政党的议员觉得党魁有严重的领导错误，可以要求党魁虚位。具体程序是，一位党内议员提出动议，第二位党员背书，就能启动表决程序。过半数同意，就可以废除总理了。

　　61票对39票，接近40&的党内反对票。艾伯特的内阁成员有40多位，从常理来讲，这些人“显然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自己到手的蛋糕”，再加上艾伯特宣布的党内纪律要求，他们可能会投他的票。这就意味着，绝大多数的后排普通议员，对党首投了反对票。

　　投票前，舆论认为，即使是一张反对票没有，面对这样的程序，艾伯特已经是一个输家了。

为什么澳洲老换总理玩？

　　投票后，虽然暂时逃过了下台一劫，但是接近40%的反对票，也让艾伯特赢得格外难看。这等于是向选民散布了一个信息——将近40%的同事已经不信任总理先生了，所以“你不喜欢他的感觉也是对的”。

　　毫无疑问，在接下去的1年半任期内，艾伯特将不断地受到党内同事的批评和抨击，很难有领导人能在这样的折磨中生存下来。对于他来讲，已经不是下不下台，而是何时下台的问题了。

　　大嘴总理

　　很难想象，仅仅18个月之前，民意显示，艾伯特还是一个力挽狂澜的选战英雄——他带领自由党和国家党全面击溃了执政党工党，在多个州的大选中攻城略地，赢得了联邦执政权。

　　当时的民调显示，执政两届的工党面临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败仗，至少要10年才能让人们遗忘他们的“内讧和愚蠢”。

　　选战中，艾伯特雄心勃勃地宣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特别是财政方案。他宣布，要裁减臃肿无效的政府机构，包括医疗卫生、教育税收等民众观感不好的机构；他还宣布，要通过改变工党过去挥霍、无效的花钱方法，来让澳洲的经济更有活力。

　　这些竞选口号获得了大众的支持，他们用脚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生活中，相比自己的律师前任，艾伯特也表示出了“自己是一个有趣的人”。媒体曾经记录了他的很多有趣的小动作。比如说，作为最有希望担任下届总理的反对党党首，他应邀出访北京，居然一个人跑去秀水街的一个街头捏脚店里捏脚，被路过的澳大利亚人拍照放上Facebook。

　　有一年，悉尼山林着火时，他在下班后穿上消防服去扑救山火——这个义务消防员的工作，他已经坚持了10多年了。而在议会辩论中，他真的就像一个普通消防员一样，口无遮拦，屡有口误和尴尬发生，但是锐气十足。

　　政治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台下的“有趣”，到了台上就突然变成了不合时宜。这么说吧，他就像你班里的那个负责搞笑的同学，有很多小毛病小爱好，但是敢说敢干，人缘很好，大家喜欢拿他开玩笑，也喜欢看到他去捅破一些禁忌。但是一旦这样的人真正做了班长，你突然发现，他似乎“哪里差了一点点儿”。

　　上台后，艾伯特昔日的招牌性的大嘴无忌，果然屡屡为他惹祸。马航飞机在乌克兰上空被击落后，认为俄罗斯要为此负责。艾伯特突然有一天在媒体上放言，如果普京出席在澳大利亚举行的G20峰会，他将用橄榄球里的“抱摔(shirt-front)”动作直接放倒普京。此言一出，民间各种期盼和恶搞。后来，普京真的来了，尽管有无数的媒体在报纸上提醒他，但艾伯特却选择“忘了他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2014年7月，接待日本首相安培时，他再次张口就来，表扬“二战时日军作战英勇”，并称自己对日军的作战精神“感到敬佩”。身为一国元首，这句话大大地激怒了二战阵亡军人的家属。二战时，仅仅在太平洋战场上，就有2万多名澳洲军人在与日军作战时牺牲。此外，日本还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直接轰炸了澳洲本土的国家。

为什么澳洲老换总理玩？

　　还有一次，已经是总理的他在电台做节目，接到一位67岁的女士电话称“她现在靠提供色情电话服务来维持家用”时，他突然对主持人做出了一个挤眼睛的小动作。这使得该女士大怒，次日向媒体投诉称“她认为总理的这个表情，是极度低俗而且虚伪的”。

　　最新的一起笑料则是：今年1月底，就在澳大利的国庆节期间，艾伯特绕过内阁，一个人跑到英国给菲利普亲王颁发了澳大利亚骑士勋章，“这属于船长的个人决定”。

　　消息从英国传回澳洲时，盖过了澳洲国庆新闻的风头，绝大多数的澳洲人在各种社交媒体上讨论自己总理的可笑，还编成了段子，“就像你千里迢迢送给碧昂斯她老公一张碧昂斯的CD，人家家里最多的，恐怕就是这玩意儿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叛的议员就是以此为借口，宣称“我们总理的思想，离我们的人民太久了”——在澳大利亚这个主要由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各国移民构成的国度里，绝大多数的澳大利亚人已经认为授勋是一件过时而无聊的事情了。即使是艾伯特的老师霍华德，也认为他的这一决定很不妥。

　　政治纠错的制度设计

　　这些稍有不妥、但是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其实在政治上并不重要，真的是属于“船长个人的一些小决定”而已。遗憾的是，这就像在情场上，一个人一旦不喜欢你了，那么你的呼吸都会是一种错误。

　　短短的18个月内，作为一个挟民意而来的新总理，艾伯特又是如何一步步地失去了民意呢？

　　最初的那一刻，屈居在野党席位6年之久的艾伯特及其率领的内阁，雄心勃勃，希望改变工党执政6年来，在发展经济上、在财政预算控制上、在政府资金分配上的种种弊端。

　　可以想见，一个站在台下看人演戏演了6年的人，一旦上台，会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期望。这，正好也是选民推他上台的主要原因——艾伯特随即推出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裁减一些无用、臃肿的卫生机构；放开大学收费，提高大学创收能力；提高养老金领取年限，缓解财政压力；废除碳税、矿业税等。

　　从经济的角度来讲，这可能是新政府上台后为了达成财政平衡的唯一出路。从国家利益、从民众的长远利益来看，这也是唯一能够采取的办法。

　　遗憾的是，普通民众并不能接受这一变化。政治，从来都是一个分蛋糕的游戏。动了谁的蛋糕，谁着急。艾伯特推出的上述政策，先后得罪了病人、大学生、退休人群。如果他能延续以往的自由党执政套路，通过强有力的施政能力，快速地迈过这一关口，刺激经济，做大蛋糕，然后在任期的后半段秀出自己的政绩，他依然有望获得选民的继续支持。

　　目前，从施政效果来看，艾伯特显然高估了自己以及其政党的施政能力。他高调推出的这些措施中，除了废除碳税、矿业税等有利经济的措施获得议会支持外，其他“碰人蛋糕”的政策大多都未能迈出议会的大门。这些未能实施的政策，不仅没有在政治生活中发挥作用，还在民意上给艾伯特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害。

　　去年11月29日，自由党输掉了维州选举；今年1月31日，自由党再次在昆士兰州大选中出人意料的惨败。其实在这一天，艾伯特的政治生命，基本上已经看到了尽头。

　　澳大利亚沿用了英国的威斯敏斯特制，也就是议会民主制。在这个制度设计中，议会是国家权力的中心。总理以及全体内阁成员都是从议会议员中产生，任职后还能保留议会中的议席，并向议会负责。同时，总理由议会中的多数党党首担任。这也就是说，其实普通选民投票选出的其实是党，而不是具体的总理个人。

　　这样的制度设计，可以让党派之间的竞争，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通常而言，澳大利亚的工党，相对比较注重公平，关注弱势群体的利益，注重保护劳资关系中工人这一方。而自由党，相对更关注效率一些，他们注重发展经济，做大蛋糕。很难讲，哪一个政党更好。不同的时空阶段，需要不同的政党。

为什么澳洲老换总理玩？

　　以往的历史显示，当社会过于考虑公平消耗了大量财富，政府难以维持时，自由党必然会上台，发展一下经济；当经济发展的太快时，工党会上台，缓和一下被绷紧的社会情绪。

　　频繁更换总理，不只是一场宫廷闹剧，其实它还有着政治纠错的现实功能。党首是当然的总理，但是当党首的政策明显违背民意时，不愿跟随党首一同沉没的党内议员可以发出动议，通过党内临时换帅的机制，修复与民众的关系。

　　这是一个算得上巧妙的制度设计，中间隐含着一个基本的价值判断：即便是群体的智慧，也有犯错的时候，重要的是，要用最小的代价，建立起一个纠正他的管道。

　　澳洲历史上，艾伯特不是第一个被换下的总理；在他之前，工党党首吉拉德、陆克文曾两次互换位置。艾伯特的上台，也充满了反叛的意味——2009年，当时的自由党党首滕宝度过了首次党内信任危机。但是仅仅一周后，艾伯特挑战成功，黄袍加身。

　　历史有时候会重复，此刻轮到了艾伯特。滕宝，现在正是他最有力的挑战者。

　　(本文作者介绍：曾为特稿记者，现是文字男民工。关注一切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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