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我也是顽固,总觉得,任何大家业若能延续个100年,经历两次世界大战和无数次经济周期,仍然活着,总值得点个赞吧。成功的制造企业都一样:好产品要有质量,有产权。这世上没谁能靠仿制过一百年。
有关欧洲家族企业的《传承的力量》专题终于要上线了。这专题做得坎坷:前后3个月,与欧洲那些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们对接的过程如拉锯战般虐心。这期间,正面接触侧面接触的欧洲家族企业数十家,从汽车,电器,时尚到波尔多的酒庄。可最终,直接对话一把手,完整成文的不过寥寥5家。这3个月有很多事发生:阿里上市了,马云[微博]成了全民偶像,人人做电商。玩一把就死的狂躁伴着焦虑:欧美第四次工业革命了可不带我们玩怎么办。
我们身处的时代如此喧嚣,沉心静气做实业易说不易做。
我采访的企业中没有电商,也没有新能源创业公司,都是欧洲那扎扎实实的老字号。我也是顽固,总觉得,任何大家业若能延续个100年,经历两次世界大战和无数次经济周期,仍然活着,总值得点个赞吧。这是一次独立的新闻调查,我不做软文,不做标题党,只想探究他们生死沉浮背后的故事。当然,用这么几篇长文就说清楚欧洲家族企业也是贪心,权当管中窥豹抛砖引玉了。
说说这些我接触的公司吧。随便点个名,这些公司你们也都多少听说过:罗斯查尔德,意大利菲亚特,法拉利[微博],英国Clarks,德国博世,意大利古驰[微博],丹麦乐高,瑞典宜家,瑞士百达翡丽。这些企业出现在我生活的每个角落:家里厨具都是博世的,鞋柜一打开都是Clarks,好友的包是古驰的,先生最向往的车是法拉利,儿子最爱玩的是乐高的玩具—谁家里没个宜家的家具?和好友提起我要采访菲拉格慕的大当家,好友圈立即一堆闺蜜围观:能打折么?
这样一些公司,说他们优秀,不过分吧?
我以为我还多少了解这些企业,但知道他们的故事越多越觉得我不过知道些皮毛。
他们的成功看起来是没什么复杂的:
一个点子:例如宜家的平板组合式家具;
一个手艺:菲拉格慕老先生的手工制鞋;
一个产品:费列罗自家调配的秘方榛子巧克力酱;
一个理念:Clarks的合作式制鞋;
一个时代:例如伟大的汽车时代造就了一批德国工业企业。
成功的制造企业都一样:好产品要有质量,有产权。这世上没谁能靠仿制过一百年。
卖到全世界的乐高玩具,在中国任何一个玩具卖场都买得到,不论正品还是各种仿制品。乐高产品是1930年一个丹麦穷苦木匠发明的。这个木匠原是因为大衰退时日艰难才从做梯子和熨衣板转做儿童玩具,取名Lego(丹麦语意为“好好玩”)。穷木匠从一开始就只做有质量的玩具,即使70多年前的乐高也不便宜。之后乐高的产品卖到哪里,专利就申请到哪里。在儿童玩具里,乐高看起来算是最简单的了,可这就快100年,世界工厂你追我赶,居然没人能超越这个丹麦木匠的高度。
同一时期的意大利,萨尔瓦托勒-菲拉格慕儿时家里穷到连肉都吃不起,他给当地鞋匠做学徒,这在当时就是个下九流的工种。但他执拗得很,凭着手艺自己开店,又到美国闯天下。年轻的菲拉格慕在工厂化制鞋正火爆的时候逆潮流,坚持手工定制。上世纪二十年代,二十来岁的菲拉格慕英文还没说利索就赢得了诸多好莱坞的明星粉丝:奥黛丽-赫本,玛莉莲-梦露。创业30年间,萨尔瓦托勒创作超过两万种设计,注册了350个专利。
这两位都出身寒门,也没上过商学院,可他们有热情还懂得坚持。做着不那么高大上的活,可都做得比谁都漂亮。
我们今天一提到类似菲拉格慕,或是古驰,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扣个“奢侈品”的大帽子。其实从爱马仕到LV,他们今天赢得的口碑,不过是对“匠心”的最高褒奖。回想100年前,没有互联网,没有铺天盖地的广告和包装。那时鞋子舒不舒服,还只有脚知道。
我与一家瑞士名表的公关周旋时,对方断然拒绝了我的采访请求,原因是他们家的手表动辄花费成百上千工时,精雕细琢,这样一个品牌,不是为了出现在一家门户网站上让所有人观赏的。他们有多任性呢?购买这个牌子的有些手表时,你只有钱不行,还要看店家是不是对你的资历满意,并愿意卖给你。是不是很夸张?这有点像爱马仕的少东家,专卖店说某个产品缺货,少东家说:那就缺着吧。
要知道,诸多的瑞士钟表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日本的石英表浪潮剿灭了,爱马仕也是马鞍子的生意做不下去才转做其他的。内心要有多强大才能攒足今天任性的资本?
在巴黎采访开云集团少当家佛朗索瓦-亨利-皮诺时,皮诺意味深长地说,总有一天,中国的消费者会从单纯的看logo追大牌,转为真正欣赏产品的品质。
市场都是由需求驱动的,等我们的市场退烧了,中国的“匠心”是否也会苏醒了?
再说回我们的主题:传承的力量。上面说的都是创业,现在说说守业。
我觉得,公众公司往往就像整容过,看上去各个都美如天仙却没什么辨识度。但家族企业不同,他们背负着创始人的姓氏,身上带着创始人的个性,每一张脸孔都那么鲜活。家族财富放大了商业机构的荣耀,魅惑,贪婪,情欲,自甘堕落与妄自菲薄。
这些福布斯富豪榜单上的大家族。有的传了六七代,有的仅仅两三代。他们有的是家族依然控制财权和管理权;有的退出管理只拥有股份;有的则彻底卖了祖产乐得轻松。
我接触的这些企业中,有的创始人是十分羞涩的,他们是偏执狂,即使自己做生意的理念手段杯被世人批判,也不会改变。我很想和宜家或是乐高背后的家族掌门对话,可他们就像神秘的罗斯查尔德一样,家族成员一直栖息在镁光灯的背后,沉浸于自己的商业运营,从不接受媒体的采访。至于最终做的好坏,都留给市场评说,不予置评。
古驰王朝的幻灭就是家族企业最极端的例子。这一在意大利曾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从登峰造极到衰败像是一出狗血剧情不断的大戏:家族内斗,少主无能,这也罢了,最后家业衰败,末代掌门被妻子派出的刺客刺杀,彻底中了“富不过三代”的毒咒。现在的古驰依然枝根叶茂,可这一切已经与古驰家族没什么关系了。
意大利另一个大家族是阿涅利(Agnelli)家族,他们创办了菲亚特,还是尤文图斯队的东家,在意大利被称为平民“王族”。同样是继承人的问题,阿涅利家族也是一个坎接着一个坎:81岁的阿涅利二世去世,家族内部事端不断。从2001到2003年,占阿涅利家族资产四成的菲亚特集团连续三年亏损,83位家族成员加大投资给菲亚特脱困。
再说一个欧洲老字号。1825年创立的英国Clarks,在欧洲和美国都是很有知名度的制鞋品牌。创始人俩兄弟很聪明,他们借力那个工厂化生产大时代,做舒服又可负担的好皮鞋。但兄弟俩确实不那么善于经商,所以隔三差五就陷入债务困境。之后克拉克家族的后代也是如此,掌门的大都勤奋,但经商的天赋就参差不齐。在Clarks创业的前168年,Clarks不仅姓Clarks,而且从总经理到厂长都是克拉克家的,可从1993年开始,还是管理方面的问题,家族退出,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克拉克商业帝国越来越兴盛,但家族的王气没了。这种故事,我们也一定会越来越多的看到。
德国博世家族也是如此。这个千亿级工业帝国的创始人罗伯特-博世很早就选定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并苦心培养他。可惜儿子患病早逝。到他1942年在八十多岁高龄时辞世,第二个儿子才14岁。这样一个大家业,最后由他所信任的博世老兵们领头打理。直至今日,除了老博世之外,6任外姓CEO前仆后继,对创始人依然景仰有加,并恪守他的遗嘱,难等可贵。
这些异彩纷呈的家族企业,都是欧洲经济的脊梁。
2009年,在欧洲经济遭遇欧债危机打击,进入最低迷的时期时,欧洲前100名家族企业的年销售达到了1.1万亿欧元。他们很多经过了人类史上最动荡的这一个世纪,工业革命,两次世界大战,经济大衰退,西方的石油危机。这样都能活下来,必须说,都是强者。
在欧洲经济整体不景气的大背景之下,家族企业的增长速度是高于平均企业销售增长率的。安永曾经发布报告,统计结果显示:67%的家族企业领导认为,家族企业领导模式,是企业度过经济危机的关键。巴菲特的原话是:“家族企业分享我们的远景目标,刻苦工作的信仰,以及对公司文化的尊重。”
不过,这话也要两说:根据家族企业学会(institute for Family Business)的统计,只有13%的家族企业撑到了三代以上。因为从父子到兄弟,第三代的家族企业将步入“表亲时代”。之后,兄弟阋于墙,父子反目式的TVB剧情可能随时上演,结果往往是祖业落入他姓。
几乎在我对费鲁齐奥-菲拉格慕做专访的同一时间,路威酩轩(LVMH)宣布他们将放弃所持有的大部分爱马仕股份。4年前,路威酩轩通过没有公布的股权互换获得了爱马仕国际(Hermès international)14%的股权,并在几个月内增至23%。这很快遭到爱马仕家族的指责,双方的拉锯战闹到沸沸扬扬很难收场。
去年6月,爱马仕新上任的少东家,爱马仕创始人Thierry Hermès的第六代传人Axel Dumas将路威酩轩定义为“不受欢迎的股东”。社会舆论一片倒戈向爱马仕。伯纳德-阿尔诺的业内绰号是“披着羊绒大衣的狼”,爱马仕自然像喜羊羊一样博得了大家的同情。
今年9月,路威酩轩的大当家阿尔诺同意和解,把持有的爱马仕股票分发给他的股东,只保留8.5%股权。
无论路威酩轩的收购是否是善意的,“狼会吃羊”这一通行逻辑还是让很多家族企业惊醒。在三大奢侈品集团占据江湖霸主地位的今天,即使枝根叶茂如菲拉格慕,也必须时刻保持清醒。除了应对来自市场的产品竞争,还有捕猎者对于他们控股权的觊觎。否则百年家族基业功亏一篑。
(本文作者介绍: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工作十余年,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从上海到伦敦,从第一财经日报到新浪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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