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石油公司贪腐为何频频发作？

　　文/新浪财经专栏作家 李毅

　　国家石油公司贪腐频发是不是一种宿命？巴西和中国都拥有堪称巨头的国家石油公司，也都发生严重贪腐。对巴西的经验教训，中国是否能有所借鉴？ 一位在巴西国家石油公司工作了38年的高管，在廖永远和王天普落马后，谈了他的看法。

中石化集团公司总经理王天普被查

　　昨晚，中纪委监察部网站突然发布消息，称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总经理王天普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这是近两年来继中石油原董事长蒋洁敏和原总经理廖永远之后第三位落马的石油央企主要领导干部。

　　就在两个月前，全球著名的巴西国家石油公司(Petrobras)首席执行官玛丽亚•格拉卡斯•福斯特(Maria das Graças Foster)及另外五名主管也由于这家国有集团在2014年爆发的腐败丑闻而辞职。这场丑闻可能牵扯到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

　　巴西和中国在石油领域可谓一对难兄难弟——同为发展中国家，同样拥有堪称巨头的国家石油公司，且同样发生严重贪腐。那么两者究竟有哪些相似性？巴西的经验教训又是否能对窝案频发的中国石油界有所警醒与借鉴？

　　一位在巴西国家石油公司工作了38年的巴西石油中国区高管，在廖永远与王天普双双落马之际，接受了笔者的专访，谈了他对国家石油公司高管贪腐的震惊与无奈。

　　问：巴西和中国同为发展中国家，同样拥有国家石油公司，且同样发生严重贪腐，您认为其中有哪些相似的原因？

　　答：巴西国油现在正在腐败案的风口浪尖上，巴西民众也都在抗议。其实我们也是国企，也和中石油、中石化[微博]一样，是由国家牢牢掌控着的垄断企业。虽然董事长、总经理等高管也都是由政府直接指派的，我们也并不认为这样做有多好、多正确，但是也无可厚非，可以接受，毕竟政府是最大的股东，而且国家石油公司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不能说和中国国有石油公司的情况完全一样，但是某些角度看真的比较相像。对我们来讲，中国国有石油公司已经长期维持这样的垄断体制，从企业内员工到普通民众也都猜得到里面会有哪些腐败的事情。但是巴西国油的高管腐败对我们而言真的是很大的意外，真没想到自己每天服务的公司会腐败成这个样子。

　　问：巴西国油贪腐案爆发的关键原因是什么？

　　答：其实这里面除了个人腐败，也有政府的很大问题。但是巴西现在对巴西国油贪腐的调查也像中国一样，已经开始超越石油公司的范围。巴西收回扣的23家最大的工程公司的负责人都已经被逮捕，但是感觉更大范围的调查才刚刚开始。这个很难说的，一抓也要抓一大堆人，也是窝案。

　　但是巴西那些被抓的承包公司的老板就说，我们必须去贿赂，这个没有办法，否则就永远拿不到项目。没有人会规规矩矩跟你去招标的。

　　如果你在一年前问我，我会觉得我们公司非常好。巴西国油在技术上——比如深水盐下油气开采等方面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员工方面，我们这个级别的管理人员做事也都很严谨，我们公司中的各项监管也都很完善。

　　甚至可以说，因为是国企，我们必须规规矩矩，要做个榜样，所以很多事情做起来反而缚手缚脚，没有私营企业那么灵活，反应那么快。我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做上来的，其实很多基层员工内心就是这样想的，就是认为我是国企员工，我应该以身作则。但是没想到公司的腐败其实是从上层开始的。

　　而这种腐败，其实是源于政府中的某些政客为了获得选票，而胡乱指派一些人来做高管。这些人根本没有相对应的管理资历和技术水平。而政客派你去做高管，一定不是叫你去拿高薪的，而是一定要你完成某些任务，然后作为回报的。这也就是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最核心的问题所在。

　　巴西国油大部分的员工认为公司全听政府的也没什么，毕竟政府可能也是会为全体民众着想的吧。但现在我们发现完全不是如此。以这次贪腐事件来说，如果只是有一两个公司中层管理人员为了一己之私去捣鬼，我们也觉得正常。但现在是这样高级别的高管，我们太难以接受了。

　　问：您说的巴西国家石油公司贪腐情况之严重，的确和中国很像，但和你们的意外不同，中国国有石油公司很多员工对于贪腐窝案却认为是“早晚的事情”。

　　答：对啊，这就是很不相同的地方。但是说到公司的经营管理，我自己觉得巴西石油公司还是到位的，至少我从基层做到这个级别，负责过各式各样的招标采购和技术管理工作，我觉得我们都做得挺严格的。严格程度之高，会让我们经常抱怨：这些法规和公司规范真是碍手碍脚，把人限制得死死的。所以真的不可能想象，竟然有人能有这么大的自由度去从事这么严重的贪腐，不管他是什么级别。

　　其实我之前对中国石油行业很多东西都很看好、很信任的。但是我一些常年在中国的同事，他们由于对中国的国情比较了解，或者他们可能知道中国公司内部的更多情况，反而持一种比较悲观的态度。

　　而巴西的政治环境就是这样子，工党总统上台以后，由于它并不是最大的党，必须要跟其他的党合作。那么其他的党就说，你要我和你合作，就要有利益交换。而巴西这些主要的国家公司的领导岗位就自然而然地成为炙手可热的交换筹码了。

　　问：巴西政府与巴西国油的董事会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是否与中国政府和中石化等企业间的关系类似？

　　答：是类似的。巴西国油董事会的人也都是政府指派的，有代表政府的几个席位，也有一两个代表少数股东的席位，也有独董的席位，找一些其他企业中的精英来做。可是现在发生了重大贪腐，我们也就知道这些东西完全是在做姿态。

　　我们的那些董事，你也不能说他完全不作为，但是一周才开一次董事会，但是很多合同啊等重要的东西，都要等到开会那天才能获得签批，但是如果我要出差，那就错过了，就耽误事情了。所以管理制度也并不是很健全。而贪腐发生后，新的总裁上任后，我们公司现在每天都要开董事会了。

　　问：巴西国油的内部监督体系是怎样的？您作为高管，受到巴西国油的监督吗？

　　答：我们巴西国油其实没有中石油、中石化这么多管理级别，层级相对简单。监督机制当然是有的，但现在这么大贪腐案发生了，我也没法说这个制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监督机制设计得比较周全了，至少连我们这些级别的人也都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我又要说，我们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贪腐。

　　(本文来源微信公号：《财经十一人》)

　　(本文作者介绍：《财经》杂志能源记者，“财经十一人”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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