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人：大众撞上关系网 复杂决策关系的后果

　　本刊记者 莫克

　　大众的丑闻，体现了公司管理层、州政府政客和工会官员在大众的复杂关联，这已经严重破坏了公司的前景，造成决策的不便，迫使毕睿德发起重组大众的运动。

　　日前，在总结大众目前的情况的时候，德国大众(Volkswagen)汽车第二号管理高层、 大众汽车品牌集团主席贝瀚德(Wolfgang Bernhard)总结说，“糟糕。”

　　“糟糕”不仅仅指大众节节败退的业绩：公司净利润从2001年的29亿欧元下降到2004年的6.77亿欧元；投资回报从2001年为的9.4%下降到2004年的1.2%；近期美国权威测评结构JD Power品质调查也显示，大众汽车质量排名从34位滑到37位。

　　“糟糕”更指的是新近发生的“腐败门”事件。2005年6月15日，因涉嫌向供应商索贿，大众捷克全资子公司斯柯达汽车公司人事主管哈尔穆特·舒斯特(Helmuth Schuster)突然宣布辞职。紧接着7月1日，据说卷入舒斯特地下交易的大众汽车工会主席沃克特(Klaus Volkert)也离职。

　　随后不久，大众人事部成员约阿希姆·格鲍尔宣布离任。据德国媒体报道，格鲍尔于2003年大众执行委员会和劳资委员会在里斯本举行会议时，为一名高管寻找脱衣舞女郎作陪，所有费用都记在了大众公司的账上。

　　2005年8月1日，大众批准了大众汽车公司人事总监彼得·哈尔茨(Peter Harts)的辞职。哈尔茨在辞职声明中说：“很显然所有的事件都发生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必须为之负责。”

　　德国媒体却称，哈尔茨不是无辜的：他曾利用公款贿赂大众德国工厂的劳资委员会负责人，包括邀请他们赴巴西豪华游，住最高档的酒店并为他们召妓；为了收买工会代表对公司调整方案投赞成票，竟向劳资委员会开出了一张“空白”支票任其挥霍等。

　　复杂决策关系的后果

　　尽管哈尔茨否认了任何不当的做法，但他的台下故事，则代表了大众内部管理层、工人代表、工会和政客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大众公司不像

宝马或者戴姆勒·克莱斯勒这些私有汽车公司，德国下萨克森州(Lower Saxony)拥有大众18%的股份，由于左派州政府考虑到裁员和关闭工厂会影响到当地的就业，所以对大众的控制保证了这个地区的就业率。“不过却使得大众成为欧洲最后一个共产主义的净土”，一位德国公司的CEO表示。

　　为了防止大众被有敌意的外国公司恶意收购，下萨克森州还出台了一项已实行44年的特别法律，就是要求不管股东持股多少，任何股东都不能在股东会上投下超过20%的票数。但这样做限制了股东作决策和资本流动的能力，造成管理效率低下，压制了大众股价的升高。

　　除了政府的力量之外，管理大众还有一支重要的力量，就是工会和工人代表。

　　按照德国法律，所有大公司都在监事委员会给工人代表50%的票数。由于大众的治理结构采用监事会和董事会的双层制度，公司股东大会选举产生的监事会任命董事会成员，监督董事会的运作，因此工人代表在大众的管理中地位举足轻重。

　　大众自己也刻意加强了工人在管理中的作用。大众曾经利用德国的工程力量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公司，但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早期渐渐失去了增长的动力，当时的CEO费迪南·皮耶希博士(Ferdinand Pinch) 鼓励哈尔茨与工人代表多接触，让他们感到自己也在管理大众。这种方式虽然短时间内让员工接受了公司采取的措施，从而挽救了公司，但随着管理层与工人关系的深入，办公室政治渐渐成为阻碍公司发展的重要力量。

　　已下台的沃克特除了是大众的董事会成员之外，还是大众监事会主席。大众内外一些人私下甚至认为公司有三个老板：现任CEO毕睿德、公司监事会主席皮耶希(前任CEO)，还有这位10多万员工代言人的沃克特。

　　虽然大众有时需要重组或者减少工作岗位，但为了避免与同在董事会的工会成员关系弄僵，从而威胁自己的劳动合同，一些大众经理选择推迟决定或者放弃做出改变。而这对公司的发展非常有害。

　　大众给工会和工人代表在掌控企业方面相当大的影响力，其结果造成大众的工人在德国汽车行业收入最高，而且大众往往成为工会改革的试验地——比如为减少解雇的人数降低工人工作时间，每周工人只需工作30小时等。

　　如果大众运行高效并且获利丰厚，或许这些都可以忽视；但现在，大众无论是从生产质量和生产力来说都降到历史的低谷，没有了继续进行社会试验的资本。

　　大众的丑闻，体现了公司管理层、州政府政客和工会官员在大众的复杂关联，已经严重破坏了公司的前景，造成决策的不便，激起了人们对于工人和管理层共同决策机制的不满。

　　大众的丑闻也显示了需要监管工人委员会的必要。德国钢铁工人工会和联邦政府都没有定期对工人委员会和工人议员进行

审计，所以人们希望对他们加强管理。

　　不仅仅是救急

　　“虽然腐败丑闻这件事情对大众集团的前景没有立即的影响，却也显示了共同决策系统在很多情况下被滥用，对公司的长期发展不利。”标普信贷分析师Maria Kissinger表示。

　　案发之后，大众公司CEO毕睿德(Bernd Pischetsrieder)为了彻底查清整个事件， 7月3日火线聘请毕马威参与调查，显然为了避嫌，目前的合作伙伴普华永道不会为大众进行独立审计。之前，大众已在6月28日主动请求德国布伦兹维克州检察部门对涉嫌人员立案侦查，目前舒斯特和格鲍尔两人已受到起诉。

　　此外，毕睿德还表示将对数名可能与丑闻有染的劳资委员会头脑进行审计，以查明是否存在滥用报销的情况。对于和贿赂事件有牵连的几个海外项目，大众公司也将予以暂时“冰封”。毕睿德决定，在印度和安哥拉建新厂的计划将延期执行，斯柯达所有在布拉格的合同也将重新审核。

　　被汽车行业誉为“非传统、聪明、出乎意料” 的毕睿德，每天下班后回家的路上，总喜欢折到巴伐利亚山逗留一会，看看倦鸟和山林20多分钟，然后考虑他的下一个动作。

　　大众的丑闻，迫使毕睿德发起一场重振大众的运动。毕睿德在9月和大众强大的工会坐到了谈判桌前。他希望能获得工会允许，停止10.3万名工人的增薪，并修改僵硬的劳动规定，使大众能提高工厂效率。但知情人说，谈判非常艰难，而且很难预料未来会出现什么结果。

　　毕睿德决心已定。他说：“是否会和工会发生激烈斗争，我不知道。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如果要在6年内将工资成本降低30%，我们就必须从现在开始。”

　　大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今年7月份，德国的汽车销量同比下降了7%，大众新上牌的汽车数量(包括奥迪和西亚特)下降了14%。在中国市场，大众有可能会步福特在美国的后尘。1920年，福特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为65%，1929年

通用汽车超过福特，并将优势保持至今。另一方面，降价风潮开始侵蚀大众的盈利根基。

　　毕睿德并不惧畏。“管理不是别的，就是沟通。很多人认为沟通就是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发生的东西，我认为沟通就是你需要和别人交换信息，这样一天下来，你就知道信任谁。而这不是从备忘录中看到的。”

　　毕睿德对大众的整改不是仅仅救急，他希望能废除公司依靠多种力量作决策的文化。在这方面，贝瀚德被寄予厚望。这位从戴姆勒·克莱斯勒来的明星经理人，有一个从不允许“胡来”的名声。大众丑闻给了他更大的操作空间，因为公司内的其他领导已经失去了诚信。日前，大众汽车监事会主席对媒体透露，公司正极力推荐他出任这家欧洲最大汽车公司的新一任CEO，以接替毕睿德的位置。

　　不久前，贝瀚德推出了到2008年能减少50亿欧元(61亿美元)的重组计划，希望此举能增加40亿美元的利润，以便重振公司的销售、遏制下滑的质量和中国的糟糕业绩、削弱管理层与工人过于密切的关系。“如果我们在大众都不能生存，”他说，“欧洲的整个行业就要垮掉。”

　　不过在降低成本方面，贝瀚德强调在原材料和生产上节省成本，而不是劳工，这是非常明智的。大众的挑战在于既要重组和减少成本，但同时又不能与监事会中的劳工代表对立，破坏公司和谐的劳工关系。如果要降低劳工成本，他以后还有机会，但现在这样做不仅当地政府会反对，而且去年的劳工合同也规定必须保障工人的职业安全直到2011年。

　　针对避免大众被收购的特别法律，已引起了欧盟委员会的质疑，认为这阻碍了正常的资本流动，现在该法律正受到欧盟法院的审查。如果审查认为该法律有问题，那么大众作为一个独立的不受干扰的公司的历史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