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奔腾沉浮录：三次错失上市

　　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野马财经

　　作者缪凌云

　　IPO，作对赌，清盘危机，伏笔扩张路；七年一梦成南柯，资本无情，小马难奔腾

　　青冢立，吴钩散，卿本外人，姑嫂成陌路；明月楼高谁独倚，愁肠难解，相思已无泪

　　——《苏幕遮》

　　近日，建银文化与小马奔腾的股权纠纷案落下帷幕，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裁决：小马奔腾董事长李莉、董事李萍姐妹俩接手战略投资者建银文化持有的股份，并支付股权转让款6.35亿元。

　　对风雨飘摇的小马奔腾而言，这无疑又是沉重一击，据小马奔腾前高管判断，公司资产与姐妹俩的个人资产之和，恐怕都不足以支付这笔股权转让款。

　　等待小马奔腾的将是什么？目前，来自内外部的看法都很悲观。

　　……

　　从李明创办小马奔腾前身北京雷明顿广告发展有限公司算起，至今已有22年，22年来，小马奔腾一度有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速发展，然而，自其灵魂人物李明“上市未成身先死”之后，便开始陷入混乱，外人离间、家族内斗、骨干离职等戏码轮番上演，最终沦落到或需“变卖资产”的地步。

　　这便是李明家族的全部故事，最令人唏嘘的是，在这个故事中，没有赢家：

　　小马奔腾，倘若最终变卖资产，曾经的辉煌也将风流云散；

　　李莉、李萍姐妹，作为这场豪赌的埋单之人，巨额的资金等待着她们去筹措；

　　建银文化，据参与了仲裁的人士透露，庭上，建银文化的代表全程不吭一声，判断不出是内疚、悔恨抑或高兴。但可以料想，虽然赢得了仲裁，但资产尚因涉及其他司法诉讼处于冻结状态，想要拿回资金，仍需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况且，与上市退出的巨额收益相比，回报不在一个量级。

　　金燕，虽然因为被罢免出局，与其女儿、李明父母一道躲开了被追偿的命运，只以遗产继承人的身份在继承范围内承担有限责任，但作为李明的遗孀，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看到“大狗哥（李明）”的毕生心血前路黯然，又会作何感想？

　　有人说，如果没有和资本联姻，小马奔腾不至于“变卖资产”；如果没有结交权贵，李明不至于卷入贪腐案件，因心脏病突发意外去世；但同时，如果没有走这些捷径，小马奔腾恐怕也难以抓住影视行业的风口，体量迅速扩张。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观察，小马奔腾的陨落，是影视投资泡沫破裂的一个典型案例，映衬着李明家族作为创业者与资本打交道时对游戏规则认知的不足，也反应出资本在高估值预期下的进退维谷。此外，还有那么一点时运不济：上市期间遇到IPO暂停、中央“打虎”等多个特殊节点……

小马奔腾沉浮录

　　22年跌宕起浮的小马奔腾，或许可以视作这个时代的注脚，一个略带悲凉的注脚。

　　辉煌

　　小马，奔腾！

　　时间回到22年前。

　　1994年，一家名为“北京雷明顿广告发展有限公司”的企业成立，2007年，经过资源整合及集团化架构调整，“北京雷明顿”化身“北京小马奔腾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在原董事长李明的带领下，踏上了狂飙发展之路。

　　一时间，风光无限。小马奔腾迎头赶上了中国影视行业缔造明星企业的黄金时代，虽然还无法与90年代诞生的老牌影视公司华谊兄弟、光线传媒比肩，但却犹如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惊艳了市场。

　　小马奔腾最初以广告起家，后来涉足电视剧和电影、院线，形成了“广告+电视+电影+院线”模式。近年来，小马奔腾在电视剧领域产出了《历史的天空》、《我的兄弟叫顺溜》、《龙门镖局》、《十送红军》等多部脍炙人口的作品。

　　2011年，北京小马奔腾影院投资有限公司成立，主要负责院线建设，小马电影城陆续落户慈溪、淮安、大渡口等三四线城市，“农村包围城市”的筹谋开始落子。同年，小马奔腾寻求上市的步伐开始加快，并在一位“关键人”的助推下，站上了巅峰。

　　钟丽芳，一个与小马奔腾紧密相连的名字，是这个家族色彩浓厚的企业中，少数身居高位的职业经理人。打开小马奔腾高管名册，除了钟丽芳与董事长李明，其他人的身份分别是：李明姐姐李莉，任副总裁；妹妹李萍，掌管集团财务、人事并负责集团旗下的北京新雷明顿广告有限公司；妹夫李立功，分管小马奔腾电视剧的总经理。

　　作为一个“外姓人”，钟丽芳之所以深得李明信任，与她过人的资本运作能力不无关系，譬如她开创的影视保底收入模式。

　　《机器侠》是小马奔腾参与的第一部电影，在钟丽芳的主导下，小马奔腾与合作方签订的合约中，增加了账户共管，优先回款，并保证成本加20%利润回款额的款项。也正是因为这一条款，最终虽然电影总体亏损，但小马奔腾却是唯一赚钱的投资者。

　　当然，对钟丽芳而言，《机器侠》只是牛刀小试，她真正的实力，展现在小马奔腾未竟的IPO之路上。

　　2007年底，霸菱亚洲以4000万美元注资小马奔腾，成为当时影视业内单笔最大融资，钟丽芳也开始以副总裁的身份，负责公司对外投融资以及电影公司的建设。

　　2011年3月，小马奔腾新一轮融资开启，高达7.5亿元人民币的规模，创下了当时中国影视业融资纪录，甚至超过了保利博纳在纳斯达克IPO时的9950万美元。融资的领投方为建银国际影视出版文化产业投资基金（下称建银文化），开信创投、信中利、清科、汉理前景基金等其他多家风投跟进。

　　当年，笔者曾有幸采访过一位投资方，对方表示“小马奔腾项目有40多家机构参与竞投，几乎就是抢来的。”

　　一个“抢”字，足以体现小马奔腾当年的炙手可热，但盛况背后，危机的种子亦开始埋下。

　　除了主体投资协议外，建银文化与小马奔腾实际控制人李明、李萍、李莉，还签署了一份《投资补充协议》，协议约定：若小马奔腾未能在2013年12月31日之前实现合格上市，则建银文化有权要求小马奔腾、实际控制人或李萍、李莉、李明中的任何一方一次性收购所持小马奔腾的股权。可以看出，这是一份俗称的“IPO对赌”协议。

　　据金燕向野马财经透露，“大狗（李明）认为上市前市值最大，没有对赌，估计他自己都不理解这个合同的巨大风险。”

　　“对赌”这种形式，有着强烈的中国色彩。海外PE投资一家公司，存续期一般是10+2（年），也几乎不会进行对赌，而国内一般是5+2（年）。

　　当然，倘若“对赌”成功，小马奔腾不仅能够在上市前最后一轮融资中获得大量资金，去收购更多优质资产，进行产业链布局，而且可以享受到登陆资本市场后的证券化溢价；建银文化则可以带着丰厚的回报从容抽身，这显然是一幅双赢的画面。

　　不过，真格基金联合创始人王强曾有过这样的表述：“作为创业者，永远不可能在对赌游戏中获胜。在对赌协议中，创业者面对投资者就像面对赌场中的庄家，赢的概率早就被算好了。”他还给出过一个更直白的解释：“创业者值得资本真诚地对待，对赌从根本上是糊弄创业者，让他在根本不懂的情况下，牺牲自己的未来。”

　　目标达成，投资机构斩获颇丰；目标未达成，创业者将为对赌埋单。

　　小马奔腾的IPO对赌，再一次验证了王强的判断。

　　至于钟丽芳，对于李明家族来讲，犹如“萧何”。当初，正是她主导引入建银文化领投，以7.5亿元的天价融资将小马奔腾送上巅峰，但最终釜底抽薪的，也是建银文化。

　　2011年，拿到建银文化领投的资金之后，“小马”开始了一路“奔腾”的高速发展阶段，巨额融资、万众瞩目、成功上市、实现共赢，人们有着充足的理由去沉浸在资本游戏的美梦中。

　　“外资全部退出，红筹架构也已经清理干净了，未来大家可以在招股书中看到其中的过程。”这是当时财新网报道中，援引的一位小马奔腾人士原话。

　　上市，仅仅一步之遥，彼时谁能料想，IPO对赌，最终会变成勒在“小马”脖子上的一根绳索。

　　几乎致命的绳索。

　　巅峰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签下对赌协议的小马奔腾迎来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发展巅峰，只不过，巅峰之后，便是悬崖。

　　2012年，小马奔腾因并购好莱坞著名特效公司Digital Domain名声大噪。这一被视为中国影视行业里程碑式的并购，媒体一度展开报道竞争，以专访到这次并购的操盘手、原小马奔腾董事长钟丽芳为荣。

　　而钟丽芳也确实在这一次并购中居功至伟，主导了绝大部分的收购谈判和博弈，包括在极短时间之内筹措大部分资金。

　　野马财经曾找到全程参与收购Digital Domain的小马奔腾原高层，其表示：“由于小马奔腾是内资公司，而境外并购的各种审批和外汇程序相当复杂，只能通过李明和管理层以个人名义海外融资完成并购。当时，管理层们通过个人关系在海外融资了2000万美元，还有1500万美元的缺口。在资金压力和时间压力都非常大的情况下，小马奔腾一位蒙古族股东帮忙引荐了权贵车峰。”

　　为了解决资金缺口，李明选择了与素未谋面、只通过几次电话的车峰合作，并在后续资本运作过程中选择了对后者完全信任。在利益至上、人情冰冷的资本市场中，小马奔腾要承担的风险可想而知。

　　收购完成之后，Digital Domain由于破产导致信用危机，各大制片公司都要求先交高额的资金保证金再将特效业务交给其做，加之美国对职工权益的保护很严格，裁员速度很慢，烧钱状况十分严重。

　　小马奔腾原高层透露，由于当时正在筹备上市，小马奔腾内部非常担忧Digital Domain发生的亏损会对上市产生负面影响，且车峰又继续向Digital Domain投入了大量资金。在这种情况下，小马奔腾同意了车峰将Digital Domain装到自己控制的香港壳公司奥亮集团里，用二级市场的融资来减轻双方压力的提议。

　　最终，车峰通过“承担小马奔腾海外债务及500万美元现金”的方式，拿下了Digital Domain的股权，并将其成功装入奥亮集团，期间，盘古大观的所有者郭文贵化名郭浩云入局（郭文贵曾扳倒北京市副市长刘志华）。2012年9月，车峰将数字王国装入奥亮集团前夕，郭文贵从车峰哥哥车涛手中买入8.455亿股奥亮集团股票，并于其靠山国家某部委副部长马某被调查消息传出之后的2015年1月16日全部清空套现，净赚8000多万港元。

　　前述小马奔腾原高层进一步透露，车峰在Digital Domain借壳上市之后，单方面终止了与小马奔腾的一系列合作计划，包括在怀柔建设数字特效基地的计划，即使小马奔腾虽已取得了政府支持甚至补贴，但项目依旧被迫流产。

　　半年之前，金燕针对媒体报道Digital Domain与车峰交易一事，有过这样的表述：

　　“埋头做事的人与只做资本运作的人是走不到一起的，李明是一个艺术家，不懂资本市场上的算计和金融财务，这是他作为一个企业家不可原谅的缺陷，但他不是故意的。”

　　“现在是一个更金融化的时代，李明没有跟上这个时代的步伐，永远的停留在了他的时代里。”

　　在和权贵的交易中吃了暗亏，小马奔腾只能默默吞下苦果，然而，这才是一连串不幸中，最轻微的部分。

　　遗憾

　　错失的三次上市机会

　　根据《投资补充协议》，建银文化与小马奔腾的对赌目标是：在2013年12月31日之前实现合格上市。

　　但时运不济，迎着影视行业风口的小马奔腾，上市之路却充满了波折。

　　2007年底，引入霸菱亚洲4000万美元风险投资后，小马奔腾的目光原本集中于海外资本市场，但保利博纳2010年底在纳斯达克上市首日便跌破发行价，而登陆A股市场的华谊兄弟却风生水起，两个市场市盈率的两相对比之下，小马奔腾开始踌躇。

　　易凯资本CEO王冉，曾担任小马奔腾7.5亿元融资的财务顾问，他对媒体有过这样的表述，“小马奔腾的模式对海外的投资人来说是不能理解的。”他说，影视业在美国是成熟行业，其特点是电影的制作发行与放映是完全分开的，但目前在中国只涉及制作和发行业务的公司规模还偏小，如小马奔腾不得不开辟院线业务。真正有利润的企业，特别是传媒行业公司，通过A股容易获得更多的市场认可。

　　此外，2010年至2011年，海外资本市场开始了一轮凶猛的猎杀中概股活动。据数据统计，2011年上半年，在纳斯达克上市的171只中资概念股中，143只个股下跌，且有22只个股的跌幅超过30%；在纽交所交易的80只中资概念股中，68只个股下跌；在全美交易所交易的26只股票中，23只下跌。

　　多重因素作用下，尽管已经引入了外资身份的霸菱亚洲，李明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做出了A股上市的决定，并在重新寻找国内投资方时选择了建银文化。

　　建银文化，全称建银国际文化产业股权投资基金，启动于2011年3月份，是国内影视、出版领域首只产业基金。该基金初始规模20亿元人民币，投资人有建设银行、中国出版集团公司、中国电影集团公司、七弦投资、江苏雨润集团以及湖北武汉工贸等。

　　而在小马奔腾在计划登陆A股时突然发现，建银文化股权结构存在国有股和外资背景，根据国内IPO的审核要求，身份需要进行转换。于是，为了提交上市前的审核，又折腾了一些时间，无果。

　　在这期间，黑天鹅降临了。

　　2012年11月3日，浙江世宝（002703）发行之后，证监会毫无征兆地展开了IPO自查与核查运动，IPO事实上暂停，直至2014年1月才重启，这对签下“IPO”对赌协议的小马奔腾而言，无异于当头一棒。

　　面对如此情形，小马奔腾迅速调整战略，转为A股借壳上市，2013年11月，时任副董事长的钟丽芳还曾表示小马奔腾的国内借壳上市计划在紧锣密鼓推进，“将很快进入缄默期”。

　　至于结局，大家都已看到——借壳未果。

　　此外，据知情人士向野马财经透露，在小马奔腾上市过程中，还曾经更换过券商。小马奔腾项目的投行原是中银国际，后来更换为中信建投，且中信建投最初为小马奔腾设计的方案是登陆主板或中小板。

　　海外市场；登陆A股；借壳上市。后来，钟丽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无遗憾地表示：在最好的时间小马奔腾错过了至少三次机会。如果当时成功上市了，气势就不一样了，平台也不一样了。不管是资金还是品牌可能都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当然现在的结果跟我们自己还是有关系，要么是没想好，要么就是在犹豫，大家内部的意见不统一。

　　“内部的意见不统一”，如今，回过头再看这句话，只剩遗憾。

　　断崖

　　“致命”黑天鹅

　　痛失数字王国，冲击上市未果，黑天鹅接踵而来，而其中一只是“致命”的。

　　2014年1月2日，小马奔腾集团董事长李明意外去世。据财新网报道，李明当时因为涉原央视副台长、原公安部副部长李东生案，正协助调查。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对小马奔腾来讲，灵魂人物李明的离世无异于泰山之崩，更糟糕的是，此前的股份代持又诱发了豪门恩怨、姑嫂相争。

　　李明去世20天后，小马奔腾宣布，李明的妻子金燕接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然而，用金燕此后自己的话讲：“我（金燕）从来不是（小马奔腾）实际控制人。”

　　据小马奔腾原管理层人士向野马财经透露，李明的部分股份由姐姐李莉和妹妹李萍代持，但姐弟之间并未签订代持协议，而李明去世后，金燕一直未拿到“狗哥（李明）”的遗产清单及代持股份，受限于李明在股权结构中所持股份不多的局限性，董事长金燕的话语权较弱，很多业务意向无法顺利开展。去年（2015年）春节过后，金燕与李明姐姐李莉、妹妹李萍之间的矛盾开始不断升级。

　　上述人士同时表示，早前，为了挖到核心骨干，李明曾以协议方式给予宗帅、刘恒等人股份，这部分股权据说也由李莉代持，但后来却被李莉否认；且在创办小马奔腾下属子公司时，李明亦曾许诺给予管理团队子公司股份，李明去世后，李莉同样不予认可。

　　股权激励迟迟不能兑现，最终引发核心骨干流失潮，星光熠熠的小马奔腾逐步走向黯淡。

　　据前述管理层人士透露，负责小马奔腾院线业务的院线公司总经理崔丽为，大编剧孔二狗，高薪从华谊兄弟经纪公司挖来分管新媒体公司业务的副总裁宗帅，小马奔腾集团演艺经纪公司、新媒体公司总经理曾鹏宇，小马奔腾的“左脑”、原副董事长钟丽芳先后离开。

　　2014年上半年，为了挽狂澜于既倒，金燕按照“狗哥”生前的安排，计划引入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虽然股权分割谈得艰难，但还是做出了安排。

　　回想此事，金燕称赞黎瑞刚是“洞悉人性的战略投资者”，并感慨“那是小马奔腾走上良性发展最好的一次机会”。

　　可惜的是，知情人士向野马财经披露，因为没有和建银文化谈妥退出估值，华人文化基金未能进入。之后金燕孤注一掷，个人借款7个亿，清场。

　　然而，就在小马奔腾苦苦支撑，等待曙光的时候，家族内乱，成为了背上增加的又一根稻草。

　　2015年10月31日，金燕通过微博发布声明：10月29日傍晚，公司股东未经授权直接从公司带走小马奔腾的公章，同时小马奔腾及其子公司全部营业执照的正副本原件均不翼而飞；11月3日，小马奔腾发布公告称，经股东大会及董事会讨论决定，公司法定代表人由金燕女士变更为李莉，任命李莉为公司董事长。

　　金燕后来在朋友圈提到：“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挽回，但我从来不是实际控制人，至今没有小马一毛钱股份，我是被控制的。在建银文化联合姐妹罢免我的前夜，小马核心高管如丧家之犬，在我的素食小馆子彻夜商量，最后形成了给实际控制人的一封信，希望在小马坠落的悬崖边最后拦截一下，但没有得到回应。那个我拒绝参加的董事会，程序非法，只是姐我不想再起诉讼，耽误另起公司的时间和精力……大家从新闻看到的情况，早在前年岁末的一个清晨就已经注定了……”

　　文件无故失踪、董事长突遭罢免，那个决定小马奔腾前途命运的清晨，究竟发生了什么？

　　野马财经从知情人士处拿到了金燕代表小马奔腾核心高管给李萍的那封信。信中写道：

　　“妹妹，今天建银召开股东会，我是昨晚上才知道的，会上建银和出席股东将罢免我的董事资格，然后罢免董事长、修改有利于他们的公司章程、增加建银自己的董事、保管全部营业执照和印章，实现对小马的完全控制，同时对家族的债务要挟还保持着。这次会议现场表决，立即生效，小马就是建银的了。如果会议如建银所愿，姐妹的股份，我也无法计算会是多少，势必会转给投资人，你俩的债务或许可以免去，也有很大可能建银会观察一些时间，如果财务不好，势必还会追索家族……如果想想你哥毕生努力的小马成了别人的，而且以这样的屈辱方式，我们家的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一定要拒绝他们的提案。我们姐妹间的矛盾，我有很大责任，但还是家族内部的事，现在，唯一能救局的就是欢腾的态度，而你是欢腾的法人。我愿意承接你和姐姐的债务，对着建银打，维护我们对公司的控制。如果你愿意，请委托我代表欢腾，对建银的一系列提案进行否决。这是我唯一能为小马和你哥做的最大的事，今天是李家的小马唯一的机会。如果你同意，请明天中午前对我授权。这封信是我和高晗、付毅、海钦彻夜讨论后的唯一结论。小马生死在妹妹一念，我们姐仨筑起一道墙吧。”

　　当然，事情的最终结果我们从媒体上见到了报道，建银文化联合姐妹俩罢免了金燕的董事长职务。

　　小马奔腾最终的命运掌握在三位女人手中，其实，这一幕并不陌生。五年之前，与来势汹汹的陈晓及其背后贝恩资本相抗衡的，也是三位女人，黄光裕的妻子杜鹃、大妹黄秀虹、二妹黄燕虹，且她们之间，亦曾有过严重的分歧，只是结果，截然不同：

　　国美延续了自己的姓氏，而小马奔腾的墙，终究未能筑起。

　　一场精彩程度并不亚于宫斗戏的控制权争夺战，旁观者只将豪门恩怨当作热闹看，而局中人则亲身经历了小马奔腾的步步错子，直至满盘皆输。

　　仲裁

　　木已成舟

　　在小马奔腾日渐势微的时候，建银文化开始通过法律维护自身权益了。

　　还记得那份《投资补充协议》么，协议约定：若小马奔腾未能在2013年12月31日之前实现合格上市，则投资方建银文化有权在之后的任何时间，要求小马奔腾、实际控制人或李萍、李莉中的任何一方一次性收购建银文化所持有的小马奔腾的股权。

　　2014年11月18日，“IPO对赌”的另一方建银文化，向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提起仲裁，裁决结果于近日传出：小马奔腾董事长李莉、董事李萍姐妹俩接手战略投资者建银文化持有的股份，支付建银文化股权转让款6.35亿元。

　　为何建银文化推迟了11个月才提起仲裁，是对小马奔腾仍抱希望还是另有他因？建银文化成立至今无一项目成功上市，却与这个“抢”来的明星项目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建银文化又从这件事上得到哪些教训？

　　这一切都让外界玩味和好奇，但是，要求小马奔腾方面回购股份导致的结果，各方应该是能预料到的。

　　正如前文所述，据小马奔腾离职前高管判断，公司资产与姐妹俩的个人资产之和，恐怕都不足以支付这笔回购股份款。虽然小马奔腾目前确切的财务状况我们无从得知，不过管中窥豹，或能窥一斑。

　　李明去世后，小马奔腾将办公地点从东二环内的5A甲级写字楼居然大厦搬到了东四环外的恒通商务园，随后又从恒通商务园搬回到位于北京北四环的、公司刚起步时所处的亚运村汇欣大厦。

　　多年的努力，却从起点回到了起点，唏嘘之外，也向外界传递出一个明显的信号——这匹曾经奔腾的小马，如今已然虚弱。

　　同时，去年年末，小马奔腾还曾因拖欠款项被告上法庭。

　　2013年11月，杭州凡道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上海庆道投资中心（有限合伙）与小马奔腾签署合作合同，14位投资人以共计924万元投资小马奔腾的电视剧《翻手为云覆手雨》，合同约定，截至2015年4月30日，不管任何原因投资方实际收到的款项小于投资款，小马奔腾应以自有资金补足，返还本金。

　　最终，由于该电视剧主演张默因吸毒被抓，随后广电总局下令封杀劣迹艺人的作品，导致《翻手为云覆手雨》坠入冰窖。小马奔腾也因为迟迟没有返还本金，被一纸诉状告上法庭。

　　从票房收入观察，有着小马奔腾身影的《太平轮（上）》和《太平轮·彼岸》，4亿元的总投资仅获得不到2.5亿元的票房，其参与联合出品的《爱之初体验》也上映4天就紧急撤档，300万元的票房收入更是惨不忍睹。

　　“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裁决就是终审，不存在上诉，3月15日就会进入执行阶段，小马奔腾很可能将面临清算拍卖的命运，建银文化会拿走小马奔腾的全部家当。”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马奔腾股东对野马财经表示。

　　对于回购股份一事，2016年3月17日，小马奔腾也曾发布公告回应，称“股东之间的商务投资行为，不涉及和影响公司的日常经营活动”，并强调公司目前“管理正常、经营稳定”。

　　真的“不影响经营”么？但愿如此。

　　希望

　　正在发生

　　“我觉得我们在最好的时间错过了几次机会，至少三次”，小马奔腾辉煌过后，钟丽芳曾黯然感慨。前文提到的金燕曾依照李明生前的安排，引入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接盘建银文化的股份，应该是小马奔腾走上良性发展的第四次机会，而金燕发在朋友圈“尽了最大的努力挽回，希望在小马坠落的悬崖边最后拦截一下”的内容，则向人们展示了那被错过的第五次机会。

　　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院长助理田轩教授告诉野马财经，小马奔腾这个案例要汲取的教训太多了。创始人骤逝，家族企业的传承和治理是个大问题，发展中的政商不清、股份代持、家族内乱、董事长易人、高管离职、投资机构维权处理的都不够好。最要命的是激进的对赌协议，创业企业引入投资签对赌协议是要慎之又慎的。

　　小马奔腾，木已成舟。

　　但从小马奔腾走出来的人，带着这份悲伤的时代注脚以及小马奔腾深深的烙印和教训，又开启了新的征程。

　　2014年8月19日，小马奔腾的“左脑”钟丽芳与美国百老汇亚洲合资成立的“中国百老汇娱乐控股有限公司”，在京举办了以“LIVE in Life”为主题的公司成立暨项目介绍发布会，正式宣布百老汇这一百年经典娱乐品牌进军中国，时任小马奔腾集团董事长的金燕还曾上台发表了祝贺致辞，金燕后来曾对野马财经回忆，当时“有种自家姑娘出嫁的感觉”。

　　之后，2014年11月5日，钟丽芳注册成立了君舍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并出任董事长。这家新公司的业务包括表演秀，电视剧和电影项目投资，针对导演、编剧、制片人的公司股权投资，以及艺术品收藏基金等。

　　演出市场是钟丽芳这家新公司布局的重点。她计划通过中国百老汇与欧美合作制作大型舞台演出，在引入国际先进项目的同时培育中国本土市场和人才，“然后再把中国的内容带到世界”，钟丽芳曾在接受《综艺报》访问时表示。

　　而走向世界这一理念，说不清是从英国留学归来的钟丽芳带给李明的，抑或是李明与钟丽芳的共识，总之，无论是过去的小马奔腾，还是今天的君舍文化，在战略目标上，步调还是如此的一致。不同之处在于，过去，钟丽芳是职业经理人，而现在，钟丽芳是老板。

　　此前，在小马奔腾收购数字王国筹措美元过程中，帮忙引荐车峰的蒙古族小马奔腾的女性股东，在车峰将数字王国装入奥亮集团过程中帮其代持，在后来的舆论风暴中被当做了主角受到很大影响，一度避去海外。

　　而野马财经发现，其与友人在李明去世后不久的2014年3月11日，成立了一家名为：君舍文化投资（北京）有限公司。经营范围为：项目投资；投资管理；投资咨询；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影视策划、影视制作技术咨询等。“君舍”这两个字对于钟丽芳和这位小马奔腾的蒙古族女性股东，究竟有着什么样特殊的含义？为何钟丽芳和这位蒙古籍股东创业时会不约而同选这两个字作为公司名称？我们不得而知。

　　至于李明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金燕，经历了人生的起落，在低谷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一面庇护着女儿；另一面，继续着“狗哥”未尽的事业。她将自己的微信名字起为“金验”，取“真金不怕火来验”之意，艰难困苦、为母则强。

　　离开小马奔腾后，金燕和原小马奔腾的董秘高晗、核心高管付毅、海钦等另起炉灶，成立了北京正在发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主营业务为制作、发行动画片、专题片、电视综艺，演出经纪，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设计、制作、代理、发布广告，企业策划，创意服务等。工商资料显示，金燕持股80%。

　　“这是伙伴们养家糊口的小生计”，金燕如是说。

　　……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小马奔腾的故事犹如时代的缩影，在大势洪流面前，个人好似蝼蚁飘萍，随着风波起伏；但同时，改变命运的罗盘却也握在自己手中，岁月悠长，往事并不如烟，一切正在发生。

责任编辑：支全明 SF0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