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全球健康发展研究院院长刘国恩：人类文明：经济增长与星球健康_新浪财经

专题：2024阿拉善SEE气候周

　　2024年6月6日-9日，以“全民参与·创新驱动·绿色未来”为主题的阿拉善SEE气候周（下称气候周）在京举办，旨在通过全民参与、多元创新的形式，号召更多力量关注气候问题、促进更多气候行动的实践，向世界讲述中国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努力和成果，推动多方交流与合作。6日召开的开幕上，来自政府、行业专家、企业及社会组织代表等各界嘉宾，共同探讨新形势下如何推动跨界合作与创新，携手向气候友好的未来迈进。北京大学全球健康发展研究院院长刘国恩教授出席开幕式，并作了题为《人类文明：经济增长与星球健康》的全会演讲，他表示：“过去两百多年人类的经济增长了很多倍，但这种增长是付出越来越明显的代价。我们不应该把经济发展指标定为绝对的标准，而是要看付出的增长代价。”为此，北大全健院团队启动了“星球健康坐标”工程计划，旨在定位各国在人类健康、动物健康、生态健康的三维坐标，以期促进可持续发展的人类健康命运共同体。

　　以下为演讲实录：

　　诸位下午好，开了一天的会，你们也很辛苦，感谢你们能够坚持到最后。当然更要感谢的是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以气候为主题的系列讲座。非常荣幸，也非常高兴有机会在这里谈一谈从大学的机构如何贡献我们的力量，共同促进星球家园可持续健康发展。

　　今天我的主题是从经济增长的角度切入，讨论如何能够更好地保护我们的星球。

　　简单回顾一下人类文明的发展历史，长的不说，就看公元2000年以来的人类发展足迹。过去的两千年以来，90%以上的时间，我们的人类都处于极度贫困的状态，人口增长也因此非常缓慢，生活水平一直很难突破基本的局限，经济学界的一位大师阿尔萨斯将其称之为“贫困陷阱”。

　　我们注意到，人类在这颗星球上数万年以来处于非常令人窒息的贫困陷阱，就在过去的两三百年，突然神奇般地走出了阿尔萨斯的贫困陷阱。走出来的方式不仅使得我们人均生活水平提高了数十倍，人口增长也有大幅度提高很多倍。似乎这个星球不仅能够养活不少人，还能够致富不少人。这是我们过去两千年来看到的伟大的、了不起的奇迹，而这个奇迹主要来自于两百年前的工业文明带来的所谓现代经济增长。

　　与此同时，经济学界的学者也对此做出了很多相应的研究，解释在近代和现代经济增长的理论基础逻辑是什么。新古典经济学理论最具有统治地位的内容来自于麻省理工学院著名经济学家罗伯索隆五十年代推出的一套理论模型，很好地解释了现代经济增长的理论基础，史称索隆模型，因此获得了经济学诺贝尔奖。我们可以看到解释现代经济增长最最绝对性的力量就是两点：物质资本和人力。我们要把人力除以物质资本，就可以转化为人均物质资本的话，其实增长模型最核心的只剩下人均物质资本，机器、设备、厂房、技术等等。

　　资本确实是有发挥不可替代的决定性作用，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把发达经济体称之为资本主义国家，从这个意义来讲是可以这样去定义的。那么在以资本主导的增长模型中，一个国家的经济要持续增长就要依靠这个国家投入资本的储蓄，只要这个国家居民的储蓄高于现有资本的折旧，人均资本就会不断增加，直到短期的均衡。但是长期来看，我们的生活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不断提升，显然不能只靠储蓄推进短期经济增长，因为我们最终就是把100%的收入都拿来搞投资也会达到极限。为什么收入水平不断提升？因为新的技术带来生产量越来越提升。

　　所谓的优化讲的是储蓄率和折旧率之间的平衡关系，并没有解决或者回答资本的投入一定会面临所谓的边际报酬递减铁律的约束，模型中并没有得到体现。人类的经济实践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不断地往前迈进，并没有证实资本会面临边际报酬递减的约束。以资本主导的增长模型并没有体现生产出来的这么多的内容，不断增加的产品和服务是否能够适应社会居民的需求？这个模型并不是错了，但这个模型反映的就是上百年经济增长的现实，人类一味追求经济增长，既不去回应边际报酬递减带来的效益降低，也不去回忆生产出来的这些产品卖到哪里去。

　　看一看最近十几年的经济现实，我们已经面临这样的问题了，每年追求更高的经济增长，产品服务出来了，能不能消化掉？能不能消费掉？要么留在仓库里面，要么卖给其他的经济体，你都会面临要解决的挑战。资本主导的模式面对两大不可持续的问题，编辑报酬递减和需求模式体现。

　　过去两百多年人类的经济奇迹确实是涨了很多倍，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但这种增长也有付出越来越明显的代价。两百多年的经济增长在跨国层面并不是均衡的，有些国家快，有些国家慢。欧美这些发达国家步伐非常快，他们先考虑的是阿尔萨斯陷阱，中国的运气不怎么好，但过去四十多年，我们终于也迈出了贫困陷阱对我们的约束，但依然还有不少其他低收入国家至今都没有走出贫困陷阱，这些是经济增长奇迹带来的所谓的经济大分流。两百多年之前，经济大分流现象是不存在的，虽然国家之间收入水平有差异，但也就是3-4倍的人均收入，没有出现所谓的大分流，现在是百倍级别的差异。这个星球上只有七八十亿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投资边际报酬的约束一定是体现在生产过程中的，就看一个GDP要投入多少物质资本？上个世纪初，1元GDP在全球层面需要的资本也就是1元左右，现在已经高达3.5-4元，就是要花越来越多的资本投入获得1元的GDP。我们要是算这个帐，每年就不应该把经济发展指标定为绝对增长，而是要看付出的增长代价，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其它的事情需要做。

　　产品出来了，需求是不是很好地对接了？是不是满足了人民的所需？人民能不能消化得了这些东西？我们的鞋柜、衣柜没有变小，而是东西实在太多了，很多衣服没有来得及穿就过时了，不想要了，出差的时候会发现上次出差的时候买过类似的衣服。如果从资源的消耗、碳的排放来讲，这些都是成本。有没有家徒四壁的家庭？当然有，非洲家徒四壁的家庭多了去了，即使是在中国一些边远贫困的地方仍然是家徒四壁。

　　几年前我去四川凉山的一个贫困县，现在情况有所好转，我的女儿和这件屋子的老妈妈留下了这张照片，整个屋子所有的家当就是一口锅，他们自己也用，家里的小狗也用。我们就有理由强调总体经济增长的同时进行资源更加优化的配置，使得衣服和鞋不至于不断增加，让低收入群体享受到更好的生活保障，这样总体福利会增加的，碳排放也会降低的。

　　怎样理解现在面临的以资本主导的增长模式？如何才能进一步优化？要是沿着目前的资本主导的模式，各个国家都以增长速度提升为唯一的中心目标的话，请问这样的增长模式能够永恒下去吗？边际报酬递减一定会产生约束，产品越来越多，卖不掉的话怎么办？要是我们不改变这种增长模式，不能永续，最终一定会走到自我终结。要是不想走向自我终结，必须有两个条件保证我们不走向自我终结：每个人某种程度上有理性的行为，或者有潜在的理性因素改变我们目前有点不理性和疯狂的行为，就像使劲买衣服。要么哪一天理性思维能够醒来，约束我们的过度生产过度消费行为，要么就是自然条件约束。

　　刚才我讲到身体、经济体和星球体。

　　身体也是一个系统，面临着很多边际约束。过去我们吃不饱，现在我们吃得饱，但是不是会过度？当然会过度，世卫组织2000年统计，这个星球因为过度食品和营养死亡的人数第一次超过吃不饱的人死亡的人数。目前最顶级的学术期刊年度发布的各个国家，尤其是大国，中国前九位死因无一例外都是慢性疾病，只有最后是创伤性的，九大慢性疾病多数都是循环类、代谢类疾病，包括心血管疾病、糖尿病，这些都跟我们的饮食行为高度相关。我们的身体某种程度上能够看得到、感知得到，还有一些检测手段，所以在身体出现巨大问题之前，幸运的话，我们能够感知到，能够检测到，要是吃的太多，身体发胖，检查的时候指标不正常，这些都可以反馈极限信号，身体不会出现到死的时候都不明白。我们知道啃瓜子会长胖，天天跟对象坐在那里，只要放一碗瓜子不啃，定力要多么强大？最好是把水放在那里，理性不可能阻挡我们的行为，要靠什么？就靠自然约束，身体自然约束会警示我们太多太胖，血管不正常，三高都起来了，身体会有自然反馈机制。

　　经济体有反馈机制给你们吗？经济大萧条之前股市蹭蹭蹭往上涨，但很多人觉得还想再送一程，一直等到崩溃的日子。图中就是日本九十年代初的房市，没有人意识到，就像身体的三高指标那样，太危险了，我得撤了，香港房市过几年也是大跌，没有人意识到，包括2008年金融危机也是一样。好像有些经济学家发过言，觉得会有经济危机，这都是马后炮，经济体没有办法像人体一样提供反馈机制。

　　请问星球有反馈机制给你们吗？我觉得非常难，就说二氧化碳、温室气体，使得我们的升温从上个世纪初或者工业革命开始持续连年增高，现在比工业革命以来增加的平均温度达到1.2-1.3度，去年创下新高，没有一年不是创新高。我们的星球能够承受得起吗？没有人告诉你，可能承受不起，但承受的是2度、3度还是4度？不像身体会给反馈说不行了，海平面上升有警示信号吗？污染物有警示指标吗？没有，这个时候只能靠我们理性的力量多发挥作用。虽然我们可能不知道危险的边界在哪里，但知道各个国家的排污量、碳排放，要是超出全世界国家的平均量，每个人当成警示信号的话，可能就会有助于我们约束碳排放排污量和其它资源过度使用的危险。

　　七十年代的时候，罗马俱乐部曾经出版过一本非常有名的书叫做《增长极限》，几位科学家提出增长可能面临极限的问题，但显然担心增长极限的科学家是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过度担心、杞人忧天，因为科学技术可能会解决这些问题。今天罗马俱乐部的人当时提出的问题完全不算多余，人类能不能做出一些比较理性的、克制的行为，从而让我们的发展和增长变得更有理性、更可持续？

　　回到我们的真实世界，真实世界太复杂了，1993年美国哈佛大学的一位政治学家写过一篇论文，叫做《人类文明的冲突》，认为未来人类可能面临文明之间的冲突，当时刻画了九大文明。现在回头来看，这种担忧不是多余的。就在今天开会的当下就有两个地方在发生战争，俄乌和哈以，甚至还有引发世界大战、核战的可能性，无论谁对谁错，至少战争出现了。2020年初，新冠疫情发生，所以人类真的要关注这个星球，这个星球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强大，它蛮脆弱的。

　　去年7月我在美国开会，早上起来传来了一个视频，那是美中二元对话的会议，那个视频显示的是美国宇航局从火星上拍到的地球照片，大家可能见过月球上拍摄的地球照片，但火星上拍到的地球是看不见的，比针尖还小。科学家说这是我们的新地球，当天早上我看到的时候泪流满面，茫茫宇宙，我们如此弱小，如此脆弱。科学家要是不标出来，我根本无法识别的那个小点点就是我们的星球，分分钟可以像尘埃一样就没了，可能由于什么外力的作用，对整个宇宙毫无影响，就像我们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决定不了外力对我们的影响，但我们这颗星球自己别把自己折腾到回不来、没有回头路的时候。

　　气候变化是否应该成为每个人都可以努力的一件事？这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轻松，一年的气候变化导致升温这一个问题，每年死亡的人群大概是500万。比尔盖茨的科学家团队预测，如果我们的步伐不停止，到了2100年，这个数字会达到1000万。什么概念？当下全世界所有传染性疾病加在一起能够致死的人数也就是1000万，到了2100年因为气温变化就会死亡这些人数，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关心这件事呢？

　　北京大学全球健康发展研究院也就是我所工作的学院去年年底用自己的存款发起“星球健康座标计划”，根据现有的公开数据，通过我们的科学家团队能够绘制各个国家所处的三个健康维度的座标：人类健康维度、动物健康维度和环境健康维度。我们查了一下，全世界没有哪个团队、哪个国家的机构做了这件事情，虽然我们有这么多人讨论，星球是需要保护的。你们连雷达图都没有，怎么知道前面还有多少条路可以走？连路在何方都不清楚。我们只知道污染太严重、气温太高不行，但没有图谱的话就是两眼一抹黑。

　　我们的团队用了不到一年，大概八个月的时间，已经形成了非常系统的基础。我们会把人类健康、动物健康、环境健康、社会健康四个维度集成起来，基于各个国家公布的数据放进去。每个国家都可以进入我们即将发布的1.0版，点击一下就知道，每个国家和地区在四维空间所处的状态。我们不知道边界在哪里，但可以看一看周边国家在什么位置。我们70多亿人可能会因此得到一些信号的帮助，从而改善我们的行进方向和行进步伐。

　　动物健康、人类健康、环境健康、社会健康综合形成自然空间的状态，可以分别去看每个指标的输出，包括对我们效率的影响、公平的影响、资源配置的影响。我们如果能够采取一些干预措施助推人们的行为，是否有可能改变我们的行进方向和行进步伐？人类健康指标排在前十大，动物健康指标排在前十大，抗生素的使用跟人类健康高度相联，关系太强了，我们吃的肉、喝的水，看的病都和抗生素有关。

　　可以看到全球的总体动态图谱，2005年到2020年，健康压力越来越大，星球健康压力总体上是在递增的，期望寿命不断提高，但动物健康是以抗生素使用为标杆的话是在不断增加。要是这样继续下去，哪一天一个轻度的化脓感染就要使用抗生素是不会见效的，一下子把我们打回解放前。可以看到不同国家在这几个维度上所处的状态，动态的时候可以点击，这里也有标注中国、美国、英国、日本、塞内加尔作为不发达国家的代表所处的位置，包括自然环境健康指数。有了星球健康座标图谱，我们至少知道今天在哪里，未来可能面临的危险或者风险究竟有多大，取决于我们自己的判断。

　　我们的团队不大，但计算量超大，费用没有2000万也有1000万。很高兴的是蚂蚁金服的团队愿意无条件承担后续很多年的计算成本，但我们也需要其它方面的支持，欢迎大家加入北京大学“星球健康座标计划”，希望2024年底，中国的科学家和企业家能够向人类贡献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全球行动，促进人类的可持续发展。我们没本事做很多事情，但我们可以绘制一个座标图，这已经能够让我们为之骄傲了，也能够让我们值得付出这份努力。在座的企业家和线上的朋友如果感兴趣，我们太需要你们的加入了，有了你们，我们的力量会更加强大。

　　再次感谢阿拉善SEE能够组织这么好的一场活动，能够和大家汇报北京大学正在开展的工作。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同保护星球，让人类永远地、世世代代地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