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大战 ：阴谋笼罩？

原标题：石油大战 ：阴谋笼罩？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记者 | 汤雨 赵荣美 李丹 王进

随着新冠病毒在全球蔓延，国际原油价格持续下跌并剧烈波动，年初至今跌幅超过60%。

布伦特（Brent）原油期货收盘价从年初的每桶68.91美元，一路下跌至3月末的22.74美元，WTI原油期货甚至有两个交易日盘中跌穿20美元，创近20年新低。

进入4月，响应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沙特王子的电话沟通，布伦特原油飙升到36.29美元。4月10-12日，欧佩克+组织初步达成未来减产协议，但油价不升反降。

伴随石油市场的暴跌和剧烈波动，全球资本市场也陷入混乱，美国股市在十天内出现四次熔断。资本市场与石油市场的混乱叠加，全球恐慌指数持续上升。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谁引起石油市场暴跌，以致页岩油企业被碾压，俄罗斯承受巨大压力，阴谋论纷纷登场，本文希望就此讨论。

何为阴谋论？

阴谋论通常认定，一些重大事件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常常用来对一些历史和当代事件作出特别的解释。

一般而言，阴谋论有三个特点：损人利己、故意欺骗及合谋操纵。

显然，阴谋论得有二个或二个以上主要发起人或合谋者，私下策划、形成方案并进行合作，通过故意行为或欺骗方式损害其他方的利益，合谋者最后获利。

阴谋的合谋者数量通常不能太多，太多的合谋者达成一致意见较为困难，也难以保证利益分配的公平性。

就商业行为而言，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中，每个生产商占有的供应份额以及每个需求商占有的需求份额都微不足道。无论供应端还是需求端都难以达成阴谋，实现操纵市场的目的。

在供应端，如果供应主体有限，少数寡头联合可以操控市场、操纵价格，阴谋一定会经常发生，阴谋论可以成立。

寡头们合谋目的通常是赚取垄断利润。一方面，合谋造成供应紧张和短缺，哄抬价格，赚取最大的利益；另一方面，合谋压价，吓退、阻止竞争者进入，再伺机抬价。

在需求端，如果需求主体有限，少数主体联合亦可以操控市场，其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压低供应商价格，供应商充分竞争。这就是俗话所言的“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如果在供应端和需求端，都存在寡头控制的倾向，供应端的寡头们和需求端的寡头们，就得斗智斗勇，阴谋随时随地，好戏连连，孙子兵法中的三十六计被应用得惟妙惟肖。

石油业存在阴谋吗？

经过百年变迁，石油始终是寡头雄起、市场诡异的行业。从早期石油“七姐妹”的卡特尔“联姻”，到后期的“超级六巨头”，到欧佩克组织成立，再到欧佩克+。需求端也诞生了主要需求国等组织，如国际能源署（IEA）。

欧佩克定期会议已将伺机而动的联合减产提价 “阴谋”变成“阳谋”，即光明正大地搞阴谋；国际能源署主要成员国的储油联合释放，有助于打击油价跃升，“阴谋”也变成了“阳谋”。

长期的斗智斗勇和博弈磨合，国际石油市场形成心照不宣、各方均可接受的动态平衡。

这样的动态平衡是脆弱的，经常被“蝴蝶翅膀”、“黑天鹅”、“灰犀牛”及“特朗普”效应及其连锁效应冲击，阴谋经常伺机而动，顺变而为。当然，这些效应本身可能就是一场“阴谋”。是否是阴谋，就要看合谋者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兴风作浪。

无疑，全球石油市场充满阴谋和阳谋。

就此次石油市场暴跌和剧烈波动，谁在发起并合谋？合谋损谁的利益？如何联合欺骗？谁将获取最大收益？

由于新冠病毒全球肆虐，全球经济大幅衰退，石油需求急剧下滑。这非需求端国家之过，需求端不存在阴谋的可能。

供给端主要玩家有代表中东主要产油国、由沙特牵头的欧佩克组织，俄罗斯以及页岩油新贵美国。由于页岩油技术革命，美国实现了能源独立，成为石油净出口国，美国也成了供给端的主要玩家。

在全球石油需求急剧下滑的现实环境下，三国之间的合谋、博弈和出手，决定了油价波澜壮阔般的起伏跌宕。

油价为何大跌？

油价暴跌的原因很粗暴。

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各国经济短期休克，全球经济衰退趋势不可挡，导致全球能源需求大降。

各国为抗疫，大都实行了居家隔离、封村、封城、封国等措施。这造成公路交通受限、航空跳水式下降、旅游业归零、制造业停业停岗，对石油的需求急剧下降。需求曲线快速左移（D0→D1）。

另一方面，欧佩克+内部未达成减产协议，且沙特和俄罗斯表示进一步增产，供应持续增加，供给曲线右移（S0→S1），在新的供需平衡点（Q1），价格（P）必然下降（P0→P1）。此外，叠加金融市场的恐慌情绪，跌幅被进一步放大。

图： 石油价格与供需关系示意图

3月6日，欧佩克+扩大会议如期召开。从常理推断，产油国倾向于推高油价。沙特作为减产行动的发起人，以承担主要减产任务来展示诚意，俄罗斯与其一道限产保价无疑是双赢的局面。

此前，众多机构也对此深信不疑，分歧仅在于减产量将扩大多少，以及各国分别承担多少减产指标。

然而，“不按常理出牌”的俄罗斯惊呆了众多预测者。沙特力推进一步减产150万桶/天，遭俄罗斯全盘拒绝。当日，国际油价应声下跌约10%。

随后，沙特反其道而行之，宣布扩大石油产量，并折价销售。次交易日，国际油价再迎巨跌，跌幅超24%。伊拉克、尼日利亚、阿联酋、科威特等国也纷纷宣布加入增产大军，石油大战惶然爆发。

阴谋又出江湖？

俄罗斯的极端行动和沙特的增产决定，让市场跌破眼镜。沙俄诡异行为究竟为哪般？特朗普4月初与沙特王子电话究竟谈了什么，是否达成合作意向？G20能源部长会议达成的减产协议，石油江湖是否从此平静？石油大战是否就此结束……市场充满了疑问。

沙特是欧佩克组织的老大，全球第二产油国，2019年日平均石油产量为1242万桶，占全球产量的12%，每桶生产成本约10美元，但国家财政收入60%以上依靠石油。

2019年，沙特领导的欧佩克组织日均产量降到2986万桶，较相比2018年下降约6.3%，占全球产量约29%。

俄罗斯是全球第三大产油国，2019年日平均产量为1140万桶，占全球产量11%，平均每桶生产成本约30美元，国家财政的35%以上依靠石油产业。

美国以页岩油领先，已成为全球最大产油国，2019年日平均1787万桶，占全球产量18%，每桶生产成本超过25美元，平均成本30-40美元；

沙特及欧佩克组织、俄罗斯和美国每年的产量总和约占全球比重的60%。三者之间的合谋博弈，绝对可以腥风血雨全球石油市场。

合谋者的目标是维护油价，减少竞争者，还是搞垮某个国家？

目前，比较流行的阴谋论有两类：

一、沙特+俄罗斯VS美国

此观点坚持认为，此次价格战是沙特与俄罗斯合谋对美国页岩油发动的一场大战，试图将美国页岩油赶出市场，待需求回暖后，双方逐步减产，抬高价格。

其观点有四个论据。一是美国自页岩油革命后，不断扩大生产，大大损害了传统产油国的利益；二是美国页岩油每桶生产成本在30-40美元之间，沙特和俄罗斯都先后表示，做好长期打石油大战的准备；三是如果将石油价格维持在30美元以下一到两年，美国页岩油产业或全军覆没；四是沙特不想一直被美国控制，此前半自愿半强迫地买了美国1350亿美元的军火，美国已是一个原油出口大国，在根本利益上与沙特有直接冲突。

阴谋所在：沙特与俄罗斯私下已达成协议。表演主角俄罗斯出场，断然拒绝沙特减产提议；配角沙特接着出场，决定报复性扩产；俄罗斯顺势配合，同样增加产量。俄罗斯用了“反间计”，沙特用了“苦肉计”，联合起来“趁火打劫”美国页岩油。

美国很着急，特朗普很快给沙特王子打电话，又给普京打电话，终于达成G20共识。

二、沙特+美国VS俄罗斯

此观点认为，此次价格大战是美国与沙特联合做局，目的是让俄罗斯经济崩溃，美国伺机而行，将俄罗斯彻底瓦解，巩固沙美在中东的利益。

该观点的论据有三个。一是这样的游戏已上演过若干次，在苏联解体前，里根政府联合沙特雪崩石油价格，迫使前苏联从阿富汗撤军，东欧剧变，最后苏联解体；二是俄罗斯外贸近80%来自于石油，财政收入35%以上依靠石油，石油大战可导致卢布大跌，通货膨胀飙升，国家混乱；三是利用俄罗斯经济崩溃、国家混乱，迫使俄罗斯军事力量退出中东，有利于沙美联盟在中东的长久利益。

阴谋所在：沙特与美国私下已达成协议，由沙特提出减产动议，逼俄罗斯更大程度减产。俄罗斯必然反对，沙特借机增产，助推油价雪崩，俄罗斯崩溃，最后美国出手收拾残局。

目前，卢布大幅贬值，俄罗斯美元外逃严重，俄罗斯石油行业已进入全面亏损。

是否会存在另外的阴谋，例如沙特+俄罗斯+美国联手割全球的韭菜？这比较困难。

沙特王室掌握沙特阿美，对沙特和欧佩克国家的石油产业有相当的影响力。普京总统对俄罗斯石油产业也有全盘的掌控力，可以决策俄石油增产或减产计划。

但特朗普决定不了美国数千家页岩油企业的生产。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企业根据市场决定产销，总统无能为力，但总统可以加大美国战略储备收储和放储，以影响短期内的市场供需。所以，三国密谋的可能性不可能存在。

从历史上看，油价数次大跌，都源于全球经济衰退或金融危机，巨头之间的合谋可能让情况更加波动和恶化，以实现合谋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目的。

全球石油生产和消费区域布局不均衡。一方面，供应端寡头和寡头组织存在已久，经常兴风作浪；另一方面，需求端虽有相关组织，但职能发挥极其有限，基本处于弱势地位。为此，需求端强国必然通过政治、经济、外交、军事等手段渗入供应端。

随着美国从最大石油进口国变成最大石油生产国，石油生产的多元化格局逐步形成，全球石油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美国数以千计的页岩油生产企业的充分竞争，让供应端阳谋和阴谋都不会轻易奏效。

但这不等于石油阴谋没有了土壤，它们是在等待时机，且更具有复杂性和隐蔽性。所以，石油大战阴谋依然笼罩。

（本文作者单位为国合洲际能源咨询院。该机构专注于石油、天然气、电力、可再生能源、新能源、煤炭等能源相关行业的深度研究、评估和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