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视体育穷途
来源:中国经营报
黎慧玲、郝成
接连被追债和仲裁,不断被查封和拍卖,除了被孙宏斌相中的资产,乐视系旗下的其他业务线几乎成为弃子。曾拿下NBA、英超、中超等赛事版权的创业巨头——乐视体育,就是最好的例证,它曾造就了一个靠散户撑起80亿元融资的神话,那些竞逐乐视体育的散户投资人,很快就发现步入了一个深坑。
贾跃亭抽身离去,他挖的坑谁来填?
2018年12月7日,浙江省公安厅公布了一份涉网贷案件在逃犯罪嫌疑人名单,其中有一名叫陈刚的嫌疑人。他的名字上榜,让另一拨与网贷产品无关的投资人也心头一紧。
《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到,陈刚实际控制的“杭州科地资本集团有限公司”2016年参与了乐视体育B轮融资,将1亿元份额包装成结构化产品,通过旗下的科地财富销售给了散户。乐视体育资金链早已断裂,该私募产品2018年12月底到期,陷入了兑付危机。
陈刚出现在警方的通缉名单上,暴露了乐视体育投资风险的另一面,80亿元份额遭到私募基金的围剿,而一些私募机构将份额包装金融产品卖给了散户投资者,导致投资者中涌入了众多散户。更讽刺的是,写在投资协议里的大股东回购条款,如今被乐视网(300104.SZ)定义为“违规对外担保”,这加剧了其中的麻烦。
“12月是兑现的日子,科地问题比较严重,投资人的钱遥遥无期。”科地财富内部人士向《中国经营报》记者透露。
乐视体育危机爆发以来,过去两年多,104份裁判文书、63条被执行人信息、5则失信信息加之其身。来自投资人、供应商和乐视体育前员工们的数十份仲裁书已经表明,乐视体育名下早已没有任何可执行的资产。仅仅2019年头两个多月,乐视体育便增加了60条被执行人信息。
王思聪三年前主动找上门一顿饭的工夫决定投1亿元,如今无奈申请了仲裁要求赔偿。发起仲裁的还有多家私募机构,而一名乐视体育股东向《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乐视体育没有给投资人任何说法,似乎没人管这事。
一批离职员工申请仲裁,要求乐视体育支付2万元至10余万元不等的赔偿金。“感觉没啥希望。”其中一名发起仲裁的离职员工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也没给个具体说法,就说把雷子(乐视体育CEO雷振剑)限高(即限制高消费)了。”
更多的前员工已经放弃了讨要此前垫付的上万元报销款。仍有极少数普通员工未解除与乐视体育的雇佣关系,但他们无须再工作。
距离乐视体育给投资人承诺的上市期限2018年12月31日,已过三个多月。这个结局似乎再无意外,但它引发的悲剧正在向散户蔓延。
散户化苦果
陈刚远没有贾跃亭的名气,如果不是浙江警方的这份通缉名单,很多人或许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身形偏瘦的中年人,担任九阳置业、科地资本等40多家公司的法人或董监高,主要阵地为浙江和上海。
2016年乐视体育近80亿元的B轮融资中,陈刚旗下的科地财富曾称拿到了1亿元的份额,随后向市场销售一款名为“科地乐视体育专项投资基金”的结构化产品。《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到,该基金规模不高于1.1亿元,100万元起投。该专项基金的期限为3+1+1年,即3年投资期,1年退出期,管理人根据市场情况并经普通合伙人同意可延长1年。
而根据当时的回购约定,如果乐视体育2020年底前未能上市,投资方有权要求乐视体育大股东贾跃亭回购股权,回购价格保证投资基金年化收益不低于12%。推介材料里还写道,乐视体育预计在2017年申报上市。
三年投资期的最后一年,上市预期落空。随着整个乐视系的垮塌,回购诺言也成为泡影。陈刚的跑路第一次将乐视体育的投资风险直接应验在了散户投资者身上。
查阅乐视体育工商资料可以发现,科地资本是嵌套在上海明熠投资管理合伙中,间接参与投资了乐视体育。实际被乐视体育认可的投资方是新湃资本。工商资料显示,上海明熠的股东包括机构股东新湃资本、科地资本及其关联方和37名自然人股东。新湃资本占B轮约2.3亿元份额,通过新金乐体、上海明熠、厦门嘉御3个LP通道投资乐视体育股权,“科地乐视体育专项投资基金”由科地资本与新湃资本共同担任GP。
媒体曾曝出新湃资本与新华社的密切关联,此前诸多官方行为早已让市场形成印象:新湃资本是新华社旗下的投资机构。后新华社紧急出面撇清了与新湃资本的关系。
接近新湃资本的人士对《中国经营报》记者透露,外界舆论让新华社原计划入股新湃资本的行动告吹,后来新湃资本以2.267亿元投资乐视体育,新华社没有再参与。
80亿元的巨额融资中,陈刚的牵涉份额原本无足轻重,以融资后215亿元的估值计算,乐视体育对应每股40.3元,1亿元的专项投资基金占融资后总股本仅0.47%。但每一个引入了散户的私募基金背后,都有若干投资者可能血本无归。
“老百姓都很无助,闹了几个月了,现在也没有结果。”接近科地的人士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对于如何处理该私募产品到期无法兑付的问题,该人士表示,科地内部现在“一锅粥”,没有解决的办法。
据统计,基金业协会备案信息中,投资方向中明确写有乐视系列公司的私募基金产品共有50只,其中17只投向乐视体育,里面没有“科地乐视体育专项投资基金”。
《中国经营报》记者掌握的另一份推介材料显示,浙江华侨基金管理公司设立了2000万元规模的基金投资乐视体育股权。和科地的结构和承诺类似,基金存续期为3+1+1年,100万元起投,若3~5年乐视体育未能上市,华侨基金有权要求乐视体育大股东回购,回购价格为保证基金年化投资率不低于8%。
也有极个别机构披露了乐视体育股权投资收益情况,在勤远投资的“勤体股权投资1号”2016年年报显示,该基金共涉及21名投资者,规模3915万元。
投资份额通过融资中介进入散户市场,陈刚是其中出现问题的操盘者之一。实际参与融资的中介数量难以统计,还有多少散户陷入了乐视体育的深坑,不得而知。
80亿功与过
曾经的乐视体育,是一个曾让半个资本圈为之亢奋的项目。
乐视体育由乐视网的体育频道分拆而来。2015年5月,乐视体育A轮融资即迎来了万达、云峰基金、普思投资等投资人的8亿元资金。
几个月后,B轮开启。众多资本的涌入将乐视体育初定的20亿元追高到80亿元,2016年3月,乐视体育完成了80亿元B轮融资,准确地说,实际到账投资款为78.33亿元,投后估值达到215亿元。
这轮融资引入了40余家投资方,由海航资本领投,中泽文化联合领投,天弘基金、中金前海、新湃资本、众泰证券、体奥动力、中建投信托等20多家机构跟投,孙红雷、杜江、刘涛、陈坤等12位明星投资人也加入了这场盛宴,所占份额1亿多元。
将其描述为盛宴,并不为过。乐视体育CEO雷振剑当时称:“300多亿元的资金围剿我们几十亿元的份额。如果我们要募300亿元,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疯狂的份额抢购中,雷振剑并非不知道在融资中出现的散户化问题,并采取了一定措施:查到并取消了三家投资人的份额,份额规模约在1亿~2亿元。
80亿元融资不仅捧红了乐视体育,也让原本网站编辑出身的雷振剑大出风头。在随后的时间里,这家公司高追猛打,27亿元签下中超联赛两年独家版权,1亿美元买下亚冠、12强赛版权,7000万美元买下世界杯香港地区版权等,一共拿下了多达310项赛事版权,全年转播的赛事高达1万多场,出价之高时常让业界惊叹。
后来的事实表明,80亿元只是表面风光,约一半的融资款被贾跃亭挪走了,去填补乐视系的资金缺口。知情者透露,雷振剑名义上是CEO,但乐视体育的公章和银行Ukey当时都掌握在贾跃亭手里,以至于后来贾跃亭直接从乐视体育80亿元的融资款里挪用了超40亿元资金。
融资款被挪用,直接导致了乐视体育以超乎大家想象的速度走向衰落。很快,乐视体育没有钱付那些版权费,陆续失去了所有高价买来的引以为傲的内容。英超信号被掐,亚冠只播了几场就被迫中断,世界杯一场没播折价4000万元卖给了李泽楷。中超成功播出一年,但亏了13亿元。
最辉煌的时候,乐视体育还冠名了北京五棵松体育馆,原定的5年冠名期持续了一年多就匆匆结束,《中国经营报》记者查阅法院判决书发现,乐视体育欠下了500万元冠名费。
资金链断裂后,乐视体育一度谋求重组,但努力均告失败。根据乐视体育2017年7月提出的《重组方案》,乐视控股当时仍有24.71亿元借款本金及利息已到期未归还。
无人留守,有人追债
三年的投资期一天天接近,直接参投的机构纷纷发起了仲裁,想要回投资款。
王思聪大概是仲裁大军中最出名的一位。2018年11月,王思聪旗下的普思投资向仲裁委提出仲裁,要求乐视体育及关联方赔偿经济损失约1亿元。
王思聪是乐视体育A轮融资的参与者,并在2015年10月15日的乐视体育股东大会中被选为新的董事。根据资料,2015年底,普思投资在乐视体育的持股比例曾一度高达11%。
王思聪方面认为,乐视体育在未经董事会或股东会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向关联方贾跃亭实际控制的乐视控股出借了40多亿元的资金,导致乐视体育业务由于资金紧张而无法进行。乐视体育目前资金链断裂、难以恢复正常运营,已被大量债权人起诉,且被多家法院列入失信被执行人。由此,持有乐视体育的股权价值贬值,投资面临全部亏损,乐视体育应赔偿股东的损失。
同样提出仲裁的还有济南鲁信文化体育产业投资中心、厦门嘉御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天弘创新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德清凯佼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深圳中金前海伯乐三号基金中心(有限合伙)等机构。
其中,济南鲁信所持的股权是2016年从云锋投资手中接过来的,涉及股权款1.35亿元。德清凯佼向北京仲裁委员会申请裁决原股东支付1.29亿元股权回购款等款项。天弘创新要求支付回购价款8962.2万元和利息。厦门嘉御要求支付股权回购款本金4200万元及12%承诺收益和其他费用。厦门嘉御即前文提及的新湃资本的LP通道之一。中金前海涉及的股权回购款高达3.45亿元。
乐视体育B轮股东协议中,设置了包括乐视网在内的原股东回购条款。原股东承诺的义务为,乐视体育未能在2018年12月31日前完成投资方认可的上市工作,原股东将在投资方发出书面回购要求后的两个月内,按照协议约定价格、以现金形式收购投资方所持有的全部公司股权并支付全部对价。
乐视网内部初步测算,如A+轮和B轮各新增投资者均对上市公司提起仲裁申请,乐视网及另外两名原股东乐乐互动、北京鹏翼可能共承担约110亿余元以内的回购责任。截至目前,乐视网在乐视体育持股比例为6.47%。
但乐视网的态度耐人寻味。2018年7月9日,乐视网发布《关于就违规对外担保事项内部核查进展情况的公告》,将包括普思投资等机构所述事项,定义为贾跃亭时期的“违规对外担保”,称未履行上市公司《公司章程》及相关法律法规规定的审批、审议、签署程序,其法律效力存疑,具体包括,OA系统上无法查询到相关交易的信息审批流程,未找到涉及交易的会议记录及邮件往来,股东协议的签字页“乐视网”公司落款处仅有贾跃亭的签字,此外乐视体育及乐视体育原股东方均未盖章。
曾一起“为梦想窒息”的员工们,成批成批地主动或被动离开。昔日的“梦之队”,黄健翔、刘建宏等体育圈名嘴悉数离开,CEO雷振剑递交辞呈。截至目前,雷振剑仍担任乐视体育的法人。
贾跃亭远遁美国造车,乐视网的“接盘侠”孙宏斌留下悔恨的泪水,如今这家公司除了雪片般的催债函和仲裁书之外,可谈之处所剩无几。
乐视体育、投资人、投资机构、员工,谁又是真正的“弃子”?
责任编辑:张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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