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0年,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艺术理论家乔治·瓦萨里(Giorgio Vasari)完成了《名人传》(最优秀的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师的生活),他笔下的艺术家几乎一出生就天赋异禀,作品也趋于奇迹。
此后,几乎所有的艺术家传记都在含蓄地问:“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瓦萨里以“上帝”作答。但当下的时代不会容忍如此简单的回答,同时人们也开始怀疑瓦萨里所赞美的伟大创造力是否真的存在?《美国艺术》近期刊发了杰克逊·阿恩(Jackson Arn)盘点艺术家传记作家的文章,讲述他们是如何探索艺术作品和艺术家生活之间的关联。
瓦萨里获得这份工作是因为他对事实的出色掌握,但直至今日也没有人认为《名人传》完全真实的。《名人传》中每一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书页——牛津经典版中米开朗基罗75页,达·芬奇15页,吉贝尔蒂(Ghiberti)有17页。瓦萨里调查了数百名意大利艺术家,其中的错误几乎和正确一样多,比如,他说雕刻诞生于佛罗伦萨,其实不是;他说卡斯塔尼奥(Andrea del Castagno)谋杀了一位对手画家,然而他并没有。
《名人传》上,瓦萨里肖像,最初出版于1550年。
一本文艺复兴时期艺术书讲述吉贝尔蒂的篇幅多于达·芬奇,这听起来奇怪,但在情理之中。近500年后,作家们仍然通过社交获得机会,准确性仍然很重要,但也是相对的。艺术家传记仍然畅销,因为人们认为艺术很有趣,艺术家也一定很有趣。
构成艺术家传记的基本公式也保持不变——人情味、佐以可以分析但无法解释的天赋。但如今艺术家传记动辄几百页,而不是几十页。那些八卦和天赋必须用更多的字数传播,直到榨出汁液,天才看起来也并无特别。
虽然作品的成功引发了对艺术家生活的关注,但通常他们的生活与艺术文化价值没有直接联系。
一些艺术家在20多岁时便声名鹊起,此后的岁月在荣誉中度过;也有一些默默无闻工作了几十年,才获得眷顾,对其可以讲述的生活史极其有限。但艺术家传记作家则需要关注艺术家从出生到死亡的各个阶段,无论其间经历的事情是否有足够的吸引力。因此,一部适当详尽的传记通常耗时长久。
左至右:芭芭拉·布洛明克的《弗洛琳·斯泰特海默传》(2022年);杰德·珀尔的《考尔德:征服时间》(2017年);亚历山大·涅梅罗夫(Alexander Nemerov)的《激烈的平衡:海伦·佛兰肯瑟勒和 1950 年代的纽约》(2021 年)
即使抛开金钱与荣耀,也有很多很好的理由来写一本长长的艺术家传记。毕竟,有些艺术家创作了伟大的作品,仍然会抽出时间过上有趣的生活。即便他们很忙,但依旧是所处时代的观察者,所以他们的传记更像是时代的传记。写传记还可以发现被遮蔽的艺术家的重要性,如果以此为目标,作者可能需要足够权威。
所有的艺术家传记,似乎都在含蓄地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16世纪的瓦萨里曾以“上帝”作答。但当下的时代不会容忍如此简单:我们知道艺术家从大学课程、心爱的兄弟姐妹、死去的父母、恋人、宠物、电视、广告、笑话、导师、威士忌、疾病中获得灵感。
这些东西变成艺术的过程是不可知的,但瓦萨里笔下文艺复兴时期的“英雄”吸入了神圣的精神,而近代以来的艺术家不得不呼吸日常的空气,却依旧产出杰作。在不确定哪些东西激发了哪些艺术作品的情况下,传记作家倾向于寻找更多的可能性,读了哪本书、看了什么电影、参加了谁的派对、猫叫什么名字……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有可能拼凑出结果。
这不仅是对艺术史记录的更正,传记作家的观察,为艺术家抹去诸如“享乐主义”“拉斐尔式”之类的标签,并看到艺术和艺术家的真实面貌。但罗莎琳德·克劳斯(Rosalind Krauss)认为,真正的问题是艺术家和艺术之间的联系过于简单化。1980年10月,在理查森的毕加索传记第一卷出版的十多年前,克劳斯在《纽约书评》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嘲笑理查森,建议他可以从爱情生活、朋友等方面分析毕加索的风格。
评论家克雷格·布朗(Craig Brown)曾在《泰晤士报文学增刊》上写道:“传记受信息支配,而当你需要信息时,信息却很少出现。”但是关于外部事实的信息肯定比内心更多。无论对心理学或人性怎么看——你无法像知道战争爆发或表亲结婚日期一样知道艺术家头脑中发生的事情。但相比其他传记,内心生活可能是艺术家的驱动力。但进入内心世界的窗口是有限的,表现它的工具也同样有限。
从这些书页中浮现出来的艺术过程是一种死板与灵活、谨慎与粗心的迷人混合体。毕加索几乎在他开始创作《人生》之前,应该记住了高更的《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1897-1898)。
左:毕加索,《自画像》(局部),1901年,巴黎毕加索美术馆藏;右:格列柯,《老人肖像》,约1595-1600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理查森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收集他所能收集到的关于毕加索的“每一个信息”。单独的碎屑可能只是碎屑,但汇集在一起则不同。这些碎片信息,也证明了要写出让艺术创作显得生动的传记需要做多少案头工作,而传记作者能够传达这种生动性少之又少。但奇怪的是,“创造力”是艺术家成为艺术家的根本原因,却又是传记中最不擅长解读的东西。
艺术家传记在瓦萨里之后数百年后仍然是一种宗教类型。传记作者对艺术家的生活进行耐心研究,甚至一生与其相伴。理查森于2019年去世,享年95岁,他成年后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研究和写作毕加索,这是一种虔诚。或许,乔托所认可的瓦萨里神性的微光仍然存在,当你阅读所爱的艺术家的传记时,你所追求就是那种微光。
艺术家传记以四五百页或六百页的篇幅试图以文字表达创造力,但总达不到完美。或者正是由于达不到,创造力变得更为闪耀。
注:本文编译自《美国艺术》2021年6 / 7月号,原标题为“从上帝到10,000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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